C城是个小镇,借着千年古镇的名头,建设得倒还不错。
道路两旁的建筑古色古香,刚修筑的道路似乎还飘洒着刺鼻的水泥味道。
夜已深,冷风飕飗,不见什么星辰,只有那轮残月将天空抹上一丝憔悴的惨白。
路灯照射下来,地上映出树丛歪歪扭扭的影子,就像巫女正在做着什么古怪的祭祀,显得颇为诡异。
张晓扯了一下衣衫,走得愈发快了。
一般而言,每天的这个时候,她早已躺入了温暖的被窝,看个小说或者连续剧什么的,再比如,和某些人聊天扯淡。
可今天却是例外。
谈了三年恋爱的男朋友,打算回自己的城市了。虽然舍不得,张晓却也没有抛弃一切跟他一起生活下去的觉悟,因为未来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
她只是要求再见一面,大概也是两个人的最后一面吧。
人这种生物,总是在失去了的时候才会懂得珍惜。平常还嫌男友木讷无聊,和他在一起简直堪比观看又长又臭的《霍比特人》。可今天,时间却过得好快好快,回过神来,差点赶不上回镇子的末班车。
除了司机,公交车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树木一个劲地往后面退着,男友的样子也随着呼呼的风声渐渐变作支离破碎,听着周杰伦的《轨迹》,往昔历历在目,悲伤汹涌而来,张晓终于忍不住了,哭得一塌糊涂。
可现在,悲伤被恐惧取而代之。
朋友说:失恋最好的疗伤方法,就是专心致志做其它事情,也就是所谓的转移注意力。想来极对,当大脑被其它东西占据的时候,哪有什么闲暇再去悲伤难过。
可张晓宁愿悲伤。
从来也没有在这么晚的时候一个人回家过,街道上一个人也看不到,风的声音听来如此凄厉,间或有乌鸦从树丛里飞扑而出,吓人一跳。
仿佛一个死镇。
张晓试图去想念男友,可脑海里忽然响起前几天不经意间听到的大人谈话。
“鼎新路那条街,真是太邪门了。”
“对啊,先是有个小孩从三楼的建筑摔了下来,摔得血肉模糊;接着又有个老头被私家车碾压过去,脑袋都没有了呢,据说脑浆流了一地;前几天晚上,有个老板回来,才下车,就被埋伏在家附近的几个仇家打死了,内脏都被挖走了呢。”
张晓开始走得有些战战兢兢,因为再过十米,就是那条所谓的不详之地“鼎新路”了。
鞋底与地面接触,感觉有些黏糊糊的,似乎地面沾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她总觉得背后有什么人(或者东西)在跟着她,却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她对自己说:这是心理在作祟,地上根本没有东西,后面也没什么人。
张晓是个略微有些神经质的人,以前看了恐怖片,总是害怕得睡不着觉。夜里几次三番起来看看床下究竟有没有人,再起床确认房门有没有锁好,最后开着灯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度过了一夜。
忽然,脚底好像踩到了一样什么东西。
心脏都几乎蹦到了嗓子眼里,张晓吓得打了一个哆嗦,赶紧后退几步。
仔细看时:哪里是什么东西,分明是一个人嘛!
因为灯光黯淡的缘故,看得不是很清楚,从衣着打扮看来,应该是个二十出头的男子,一声不响地躺在冰凉的地面上。
张晓的思绪很乱,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涌上脑海:这是谁?为什么大半夜的倒在那里?他怎么了?死了吗?怎么死的?莫非我遇到了凶杀案?
半晌,她才犹犹豫豫地走上前去,弓下身,就像所有电视剧里做的那样,伸出手指,往那个人的鼻孔探了一下。
还好,有微弱的气息,没有死。
从闻到的叫人作呕的味道看来,此人应该是喝了很多很多的酒,然后醉倒在这里。
“这样啊,被吓了一跳呢,这个该死的酒鬼!”张晓骂了一声,到底是缓过神来,讥诮地笑了一下。
这时候,远处照来一道强烈的光芒。张晓回头,一辆破旧的警车,打着远光灯,缓缓驶了过来。
在醉鬼的旁边停下。
老旧的车窗在“吱呀”声中降下,探出一个男人的脑袋。
“出什么事了?”男子三十左右年纪,白白净净的还算俊俏,可是说话的时候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他醉了,倒在那里。”
“你男朋友?”男子形式化地问了一句,下车看了下情况。
“不,我不认识。”
“倒在这里很难办呢,生病可就麻烦了。”男子翻了一下醉鬼的衣袋,却没找到任何东西。“似乎也没可能联系到他的家人,看来只能把他载到局里过一夜了。”
说着,将醉鬼抬上了车子。
不知道为什么,过程中,张晓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又具体说不出是什么。她只是看着男子毫不费力地将醉鬼抬了上去,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对了,你是?”
“夜间巡逻的警察。”男人回答道,同时放开手刹。
才开了没几米,那辆车又停了下来。张晓好奇地往车内看了一眼,发现那个警员正在看车上的时间。
“再过三分钟就十二点了呢。”他貌似正在自言自语。
“这么晚了,得赶紧回家了,该死的,要被老妈骂了。”张晓这么想着,逐渐加快了步伐。
“喂,那个女人。”警车里的男子忽然喊道。
张晓愣愣地指了指自己——用“那个女人”称呼二十一岁的年轻姑娘,太奇怪了吧。
“对,就是你,上车。”
“为什么?”
“总之,你先上车,之后再和你解释,到十二点就麻烦了。”
“妈妈说,不要上陌生人的车。”张晓考虑了一下,婉言拒绝道。“再说,我家再过两个街口就到了。”
“我是为了你好,我可不想你落入那种家伙的手里。”说着,男子走下车来,似乎想要强行将自己拉入车内。
“你在说什么,给我一个上车的理由好吗?”张晓警惕地退后几步。
“还有五十秒,理由么——你可以看看前面的那个家伙。”警员看着手表,面无表情地说道。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张晓夸张地瞪大了眼睛,人也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鼎新街”的开端,趴着一个巨大的怪物,黑黝黝的,睁着硕大的眼珠子,浑身上下布满了崎岖不平的疙瘩。
嘴里淌着墨绿色的汁液,一条紫色的长舌头卷到地面。
它静静地看着张晓,看上去似乎正在笑。
那是什么怪物?!
张晓什么也没有说,她飞快地坐到了警车的副驾驶座上。
放手刹,松离合,踩油门。汽车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打破这死一般寂静,紧接着飞驰而去。
而我们的故事,也是从这一刻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