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让人觉得不敢相信,以至于王后睁大着眼睛,一脸惊讶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是笑北?”王后的声音颤抖着,她慢慢走上前,走到从容冷静的姑娘面前,差一点就伸出手来抚摸她的脸庞。
“母后——”侥蹇赶紧上来搀扶住母亲,同时抓住母亲即将伸出去的手,王后这才觉着自己有点失态了。
“我是,王后。”
“长得真像,真像啊。”王后喃喃自语着,像是因为看到了一幅画从而追溯从前一般。
“你们都退下吧。”侥蹇吩咐道,总管带着婢女一起退下,
“王后,你有什么事吗?”笑北直视着王后的眼睛,“我需要回去为王妃的婚服准备了。”
“哦,好好。我没什么事了。”王后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慢慢垂下眼睑。而所有惊恐与质疑此时却明明白白地表现在峣勋脸上,他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母后,让笑北先回去吧,明天她还来的。”巧幻走上前来劝道。她隐约记得山庄的事,而她这么说似乎也是要让王后放心——“以后你还可以见到她的”。
“那你先回去吧。”王后对笑北说,笑北点了点头,微微低头笑了笑,告辞了。
笑北走出房间,走上那条通往大门的小径。
小径足够两个人并排行走,两旁种着一排排的梨树,正值春季,东风吹来,梨花纷纷飘落,人行其间仿佛置身于花海之中,尤为明媚美丽。
笑北不禁驻足,伸出手去承接那些雪白轻盈的花瓣,她的衣服上、头发上、脸上都沾着几片花瓣。
她笑了起来,露出一排皓齿,一双柳叶眼微微眯起,黑亮的瞳孔分外有神。她抬手擦去沾在眼皮上的梨花。
“这花美吗?”一个清脆的男声突然从后面响起,笑北抬起手僵在半空中。
“当然。”她放下手转过身,眼前是一个俊朗的少年郎。
“每到春季,又值东风,梨花就会纷纷落下,跟下花雪一样。”
“花雪?我从没看过雪。”笑北不动声色地说着,每一句话自然而真实。
“你没看过雪?”少年郎似乎有些惊讶。
“从没看过——或者看过,但,都忘了。”笑北说着,随手拈起衣服上的一小朵花,“你是——”
“我叫峣勋。”
“是王子?”
“是的。”
“我听说过你。”
“听说过我什么?”峣勋毫不顾忌地问。
笑北突然转过头来,抿起嘴唇,一双眼睛充满着笑意。
“不会都是些坏话吧?”峣勋无奈地摇摇头。
“不,都是好话。”笑北没再继续说下去,继续一朵朵地将小花拈起来,“我得回家了。”
“你明天还来吗?”峣勋说着不自觉地迈出一小步。
“来啊,你刚才没听王妃说了吗?”
“我很早就跑出来了,”峣勋又向前挪了一步,“你能告诉我——你住哪儿吗?”
“我住哪儿?”笑北喃喃重复了一遍,抬起头笑了,“你打听这个有什么用呢?”
“我曾经也认识一个叫‘笑北’的女孩,我问她住哪儿,她没告诉我。”
“后来呢?”
“后来十年里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十年……漫长的时间。”笑北轻声念了一遍,撅了撅嘴巴,笑了,“祝福你,以后能和她见面。”
“确实很长,不过谢谢你。”
“不用客气。”笑北摆摆手说道。
“王子?”正说话间,一个婢女走到峣勋身后。
“什么事?”
“王后有事找你。”
“我知道了,你先去吧。”
“是。”
婢女退下后,笑北挥了挥手:“我要走了,再见!”
“再见。”
她一路轻盈地踏着落下的梨花往前走,东风裹挟着她的全身,她的长裙被风吹着,顺着风向摆着,远远望去犹如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泛起的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直至她消失在小径拐角处,他才慢慢往回走,心里说不出是喜悦还是悲伤。
“奶妈,我回来了。”
笑北回家时已过中午,宅子里的人都吃完午饭了,奶妈正坐在餐桌前等着她。
“回来啦!”奶妈站起身来,“我去给你盛饭。”
“奶妈你吃了没?”笑北接过奶妈递过来的饭,坐下。
“我吃了,就差你了。这些菜我刚热了你就回来了。”奶妈一脸慈爱地看着笑北。
“真好吃。”
“我听说你去王宫了?”
“是啊,明天还得去,恐怕还得去个——”笑北撑着筷子,转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去个三天吧。”
“这么久啊,可是明天你十五岁生日你记得不记得啊?”奶妈皱起眉头担忧地坐下,“我还和你裕和大叔商量好了明天给你隆重办个生日呢。”
笑北听着奶妈失望地语气,急忙凑到奶妈身边抱住奶妈:“哎呦,奶妈,这没冲突啊,是不是?”
“怎么没冲突,时间上就冲突了!”奶妈撅着嘴巴,一脸不满,“给别人做婚服把自己生日给耽误了。”
“奶妈——”笑北蹭着奶妈,“人家结婚就这一次,我生日可以过好多次呢!”
“这当国王当王子当侯爷的,人家想结婚几次就结婚几次,”奶妈责备地点了点笑北的脑门,“哪有你这么傻的!”
“好好好,就当我傻,管他们结婚几次呢。不过——”笑北急忙抬起手,似乎在把奶妈即将张开的嘴巴合上,“我明天早点回来,差不多这时候回来,这样就可以赶上了呀,是不是?嗯?”
笑北用手做出一个开花的动作,眨着眼睛,对着奶妈又是笑又是龇牙的,奶妈也软了下来了:“那你明天得早点回来,不然后天就别去了。”
“好啦。”笑北放开奶妈继续吃饭。
“这可是你成年,一定要办得让你满意。”
“我很容易满足的啊。”笑北咀嚼着食物,含糊不清地说,“是让奶妈你满意吧?”
“你个丫头!”奶妈笑着嗔她,然后一副很随意的样子问“对了,今天去王宫——怎么样?”
普萝奶妈想问的是“有没有发生什么事”,不过还是决定换一种问法。
“有啊,”笑北吃饱了,擦擦嘴,“王后看到我之后,很激动,差点就伸手摸我了。”
“哦——”奶妈低着头,看似心不在焉地回答着,“还有呢?”
“还有?还有王妃对我做的衣服很满意。”
“是吗?那你告诉师傅了吗?”
“还没呢,我这不回来找你了嘛!”
“还有什么呢?”奶妈有意无意地问着。
“还有我和二王子聊了一会儿天。”
“都聊些什么呢?”
“忘了。”笑北想的是:“对话那么长怎么说啊,还是不说了,索性说忘了。”
“对了奶妈,裕和大叔有没有不高兴啊,我去宫殿的事?”
“没有啊,他看起来心情不错,还说晚上要来找你聊聊呢。”
“是吗,我还担心——”
“徒弟——”
笑北的话还没说完,师傅就从门外风风火火地进来了,手上提着大包小包,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
“师傅你这是干嘛?”
“这都是奖励,你让我这当师傅的脸上都是光啊!”
“你说这做婚服的事啊?”
“那可不,整个麟城都知道你被王妃选中了。”
“其实是王后选中了我做的衣服的。”笑北挽着师傅的胳膊跟着师傅大摇大摆地走着。
“她师傅,吃了没?”奶妈迎上来热情地问候。
“吃啦吃啦,我高兴都高兴饱了!”
“哈哈,那师傅以后你就别吃了,多笑笑就好了。”
“那可不行。”师傅突然把笑容收敛起来,露出一副平时教徒弟的模样,“这是我给你带来的布料,我最宝贝这些了,做婚服那可是非常好的,还要这样式,你瞅瞅。”
师傅慷慨地将自己毕生珍藏的拿出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笑北在一旁慢慢看了起来,不由得愈加佩服这胖胖的老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