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简在她身边坐下,手伸过去,拿过流光。她没有反抗,只是愣愣瞧着他。
“小白乖,听话。”司简拿过梳子给她绾发,她还是不动。
司简给她穿衣打扮,收拾得整洁妥当,然后摸摸她的面容,说:“去到大理要听红尘的话,配合治疗,白熙书人都是熟悉的人,你可以完全信任她们,庄安更是会用生命去保护你。”
寻善看着他,不语。他转过身,自己换了一身白衣,而后打开了殿门。
他回过身凝视榻上的寻善,道:“小白,起来。”
寻善呆愣,仍旧不出声。过了半晌,她偏了偏头,朝他伸开双臂。
司简眼神一深,而后微微一笑,上前抱起了她。
她搂住他的脖子,低声问:“两年?”
司简点一下头。
寻善盯着他的脸,再问:“你会来接我吗?”
司简再次点头。
寻善便笑了,咧着嘴巴,歪头,看向外面那个红衣鲜艳的男人。红尘朝她微笑,温温和和。红羽散在他周边,一色妖艳,再细看,他整个人铺散开来的其实是满满的温暖,独独属于她的温暖。
然而,寻善心里是发慌的。她从来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跟着他单独离开,她想起了半年前的那个午后,他蹲在她身边露出的那个笑容,那个笃定的笑容,带一丝诡异和奇怪,原来如此,竟是这个意思,这个他将带走她的意思。
他们两个男人之间秘密许下的约定,瞒了她六年。
六年后,她无力反抗,由司简抱着,把她交到另一个男人手里。
司简放手的时候,寻善彻底慌乱了。
“不要!”她猛地拉住了他的手指,瞪大了双眼,“司简,司简!”
她害怕地喊着他的名字。
司简眼里一痛,苦笑:“乖,小白,两年,等我两年,我接你回家。”
寻善眼里湿润了,她松开了手指,望向身边站着的其他人,三娘,白熙,书人,庄安。她连连冷笑,眼泪汹涌而下。
“原来你们都知道,都知道有一天我要离开。你们好狠的心,独独瞒了我一个人。”
她在红尘怀里哭泣,泪流满面,落地有声。她泪眼朦胧,望向司简。
司简却别开了头,背过身去。
他的白衣干净,不染纤尘,看在寻善眼里,却透出像雪一般的凉意。
红尘抱着她,终究还是走了,上了一辆早就备好的马车。
白熙书人上了另一辆马车,由庄安驾车,紧随而去。
阳光甚好,花瓣在风里簌簌作响,一道道光线在头顶旋转出五彩斑斓的影子,司简抬了抬头,用手挡住了刺眼的光芒。
三娘在他身后问:“舍得吗?”
“不舍得又如何?”司简淡声反问,“看她被病痛折磨到彻夜难眠,天天如此,夜夜如此,就舍得了?”
三娘失言,眼里苍茫。
一声尖叫陡然从前方传来。
“红尘走了?”糖糖从远处奔过来,跑到三娘面前,拉住她的手臂使劲摇晃,“你说,红尘真的走了?”
“小姐,他走了。”
“带着寻善姐姐走了?”
“带着夫人走了。”
“骗子!都是骗子!”
糖糖大骂,顿时就哭了。司简闻声回了头,看着她尚显稚嫩的面容,他突地就笑了。
“果然是她养大的,连骂出口的话都一样。”
糖糖边哭边瞧着他,气呼呼道:“你怎么肯让寻善姐姐走?你不是最喜欢她了!”
“因为太喜欢了,所以不得不放她走。”司简轻声回道。
“我不明白。”
“你以后就会明白了。”
“我要去大理找他们。”糖糖突地止住了哭声,一脸认真道:“司简,当你想去大理接寻善姐姐的时候,把我也带去。我要跟在红尘身边,再也不离开了。”
司简看着她,突然觉得这个孩子天真的容颜无比惹人怜。于是他点了一下头,答应了她。
“那是多久以后了?”糖糖问。
司简望向马车消失的方向,微微眯起眼睛,“两年。”
“好,等我长大。”
糖糖露出了一个笑容,极尽明媚,眉眼间的柔雅,也甚是倾城无双。
两年,足以让她成长为一个纤雅少女。
两年,也足以成全司简和寻善。
寻善走后的一年,又到春暖花开之时,林子里的玉兰花纷纷扬扬沾满枝头。
司简一袭白衣,足不沾地地自林间飘过,落于修雅草卉之中。花瓣簌簌落下,满地碎白,空中芬芳。
他转了个身,白衣清冷,沾过柔软的芳草,朝前行了几步,止住。
一个叫花子躺在他面前的草地上,衣衫褴褛,脏乱不堪。他听闻动静,便翻了个身,衣物上染了不少草屑。
阳光自枝叶间洒下,一缕缕,被切割成了碎片,在他身上落得斑驳,他眯起了眼睛,余光里,瞧见一角冰凉似雪的白衣,他迷离的眼神顿时清明一片。
“嘿嘿嘿……”他赶忙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跪在司简脚下,抬起头来,嘴唇蠕动,竟流畅地念出一段话来,“二十五载一折,二十一年一梦。二十五年前降生一对兄弟,二十一年前幸得一孪生兄妹。错综复杂,盘根错节,是是非非,对对错错,如何一朝说清?料想当年,三名妇人,偷天换柱,篡改命运。是故,青霜得,天下统。谁料一枕黄粱,是非乱。因果轮回不能罢,少年红尘命,一生迷迭乱。荣华梦,托儿郎。偷梁换柱谁人知?几人影,天涯路,悲喜无望怀。实则,白青紫三兄弟,白紫混淆,青非青。一场游戏,计中计,局里局。”
叫花子说完,又垂下身子,在地上打起了滚,往旁侧爬去。
司简面色不变,细细思索着那番话。
这叫花子所言,其实并无任何不实,那些话连起来便是一个故事,一个发生在二十五年前的陈旧往事。
白青紫三兄弟,指的便是他,刘扶萧和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