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简望着她的脸,望着她的眼泪,眼底平静。“有事?”
他看向底下站着的慕容空山,慕容朝他耸肩,喝一口酒离开。
“我爹在西山。”她尽量平静下来,可是颤抖的嗓音还是暴露了她心底的不安和激动。
司简望了望湛蓝的天空,云卷云舒,飞过一只白鸟。
他侧过身,缓缓道:“进来罢。”
寻善吃惊,擦掉泪痕,反问:“什么?”
“进来再说。”
寻善愣了片刻,跟着他进去。
司简关了门,坐回软榻,重新拾起书卷,淡淡道:“你说。”
寻善打量着室内,单调的摆设,白色帷幔低垂,一色冷寂。倒也像是司简的作风,不喜繁琐不喜艳色,素然便好。
她失神片刻,再抬眼时目光坚定,“听说主子要剿平西山?我爹爹还在那里。我爹姓颜,一把年纪了,还望主子手下留情放过我爹。”
“这个世间那么多青霜宫弟子仆役,那么多与青霜宫有关联的人,照你说来岂不是所有与青霜宫作对的人都碰不得了?”
他轻轻松松拿一句话堵住了她的嘴,让她哑口无言。
“我……我爹他在西山住了一辈子,所以……”
“一辈子?你知道?”
寻善再愣。一辈子?她怎么知道?她不过最近才好了她的痴呆症,她现在都找不到她和爹爹许多共度的往事。
一阵无力感袭上她心头。
司简翻过一页书,道:“听闻你在伺候糖糖,糖糖难得喜欢一个人,五年来你是第一个。”
“主子又不能凭着这个放过我爹。”听他提起糖糖,寻善就恶向胆边生,不自觉出口顶撞了他,带一丝执拗和任性。
说完,她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慌忙捂住嘴退后一步。
司简从书里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寒意,只有极其平常的淡然。处变不惊。
“嗯,不会放过你爹。”
“他没有与青霜宫作对。”见到他的态度,她也就不再胆战心惊,抬起头来道:“我爹既然要与青霜宫作对又为何把我送进来?这不是矛盾?”
司简眼神有一瞬的迷离,“这个俗世本就存在那般矛盾之事,只是矛盾多了也就不矛盾了。看得多了也就什么都稀松平常了。”
寻善只觉得他那是一番歪理,眼眶渐渐红掉。
司简放下书,看窗外,“回去吧,糖糖要来我这里要人了。”
寻善冷笑,在她伺候糖糖的日子里,从未见他来看过糖糖。
她气愤离去。
糖糖已经醒来。一人在殿前拿一根树枝玩,别的婢女在旁边远远看着,不敢过去,见到寻善归来都松了一口气。
寻善看到一旁树下摔了一只碗和糖糖衣衫不整的赌气样,就知发生何事了。
“糖糖,又不听话了是不是?”她走过去佯装生气。
糖糖听见她的声音立刻扔掉树枝站起来,跑过去撞进她怀里。“寻善姐姐,你去哪里了?”
“出去办了点事。怎么,姑姑差人送来的酸梅汁不喜喝?”
寻善替她理理衣襟,牵着她进屋。
糖糖撅起嘴巴:“我要喝姐姐亲手调的,旁人兑的不好喝。”
寻善无言,笑,“鬼丫头。要听话懂吗?”
“我就要听姐姐一人的话。”糖糖黏着她,这段时间,她对她无故亲近。俨然当成了一份依靠。
寻善想,以往的糖糖也定是这般缠着青霜的吧,把青霜当成天一样依靠,而一朝天塌,她差点崩溃。
她苦笑一声,她一介小小婢女,能给这个孩子多大的庇护?而这份保护又能维持多久?她又能坚持多久?
“糖糖,你恨主子吗?”她突然问。她好像还未真正从这个孩子嘴里听到过对司简的评价。
糖糖从她怀里抬头,讶然:“姐姐为何提起这个?”她也不疑有他,想了会,气愤道:“一开始不讨厌他,他跟青霜哥哥一样不厌弃我,他还跟我玩,给我好吃的。刚开始,我最喜欢他和青霜哥哥。糖糖一直以为他和青霜哥哥一样是个好人,糖糖也叫他哥哥,可是,可是他却是个坏人,把我青霜哥哥杀了!我恨他!”
糖糖小脸上很是凄楚。
寻善笑了,一脸无奈,只怕不是真正的恨,这个孩子大概在五年前也喜欢过司简。只是一个亲近的人杀了另一个亲近的人,从此恨不得也爱不得,只能嘴里一遍遍骂着,心里抵触避讳着。也是无尽痛苦。
她摸摸糖糖的脸,心疼地抱住她。“往后的岁月里,有姐姐陪你一起长大。”
糖糖的眼眶湿润了,记忆里,也曾有一个温和少年这般同她讲过,他说:“往后的岁月里,有哥哥陪你一起长大。”而后他给她取了“姜糖糖”这个名字,说:“姜是我母亲姓氏,糖糖是想你甜甜蜜蜜地生活。以后做一个幸福快乐的孩子,好吗?”
糖糖,要做一个甜甜蜜蜜快快乐乐幸幸福福的孩子啊。因为自己没有过那么无忧无虑的生活,所以便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这个孩子身上。青霜的心里不无安慰。
寻善的眼角划过一行清泪,毫无缘由,就是想到青霜,心下难受得厉害。
司简开着窗子望着殿外的玉兰树,阳光倾泻而下,在枝蔓上泛起朦胧的绿意,郁郁葱葱,生机无限。
三娘站在他身后,问:“主子,此处嘈杂,何不换个住处?好的寝殿多的是。况且这端华殿是青霜遗居,旁人不知,属下可是知道得清楚。”
这个事她劝过司简多回,但他从不听她的话。这次也是摆摆手道:“无碍。”
“还望主子保重身子,青霜宫与刘氏还要有一场硬仗要打。此番虽然沧澜带了暗卫前去,但是刘扶萧素然狡诈,不能掉以轻心。”
“我已安排妥当。三娘,糖糖安好?”
“糖糖近日稳妥,新近的婢女伺候不错。”
司简回身坐回软榻,拾起榻上书卷,“传令下去,叫年君留颜老一条命。”
“主子?”三娘诧异。“况且我们不杀颜老,刘扶萧也定不会放过他,他可谓是两面开罪,没有容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