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娃进门的时候,看见堂屋的柜盖上放着一刀火纸:“妈!”春娃习惯的叫一声。
母亲却在他身后应道:“你回来了。”
这样的应答让春娃开始仔细看看母亲:“妈。”亲切的凑近看看母亲,他知道这样母亲最高兴了,可以知道他平平安安,快快乐乐,这样母亲自己就内心快乐了。
但是,今天母亲回避他的眼神,冷淡他的亲近。
“我娃去歇歇,妈给我娃做饭。”母亲给春娃倒来糖水,才去做饭了。
没想到,母亲端给春娃的是:咸菜炒湖汤。
春娃兴兴的接过筷子,想:母亲今天怎么这么理解他啊?每次回来,母亲总是要给他特别的做一点好吃的,不是不爱吃,他不想被宠坏,不想凌驾在一个家的祖宗牌位上。
母亲也坐在小饭桌边,看看儿子:“柜上有一刀火纸,一会吃完,去给你的同学王宝贵烧了、、、、、、”
“妈啊、、、、、、”春娃立时泪水奔涌,哭出来,“妈啊你说啥啊、、、、、、、”
“宝贵死了、、、、、、”
泪水捶打在春娃的饭碗里,揉捏着春娃的心:不是母亲说,他几乎忘记炮儿的学名叫王宝贵。
这是雪封山野的季节,阳光如同寒冬夜晚的蜡烛,明亮显耀,却是冷寒弱暖,一点温热也没有。
春娃拿着那一刀火纸,端着一碗炒湖汤,来到北台王家祖坟。
炮儿的新坟,如同暖暖的一堆火焰,融化了覆盖的雪,独立在雪地,很是显眼。清新的泥土,湿润着丝丝薄雾,在太阳光里散发着淡淡泥香。
春娃四周望望,这里是他们熟悉的地方。在那个岁月,上坟的时候,他会被炮儿特别邀请;因为给祖先的贡品,会被在坟院分着吃掉;炮儿会把自己分得的,分给春娃吃。
春娃坐在雪地里,泪眼朦胧;把捡来的干柴折断,架起一小堆,点燃;然后慢慢把火纸放上。黄红色的火焰腾腾飘起,好像欢笑一样,夹带着纸灰飞飘。
炮儿家其实和春娃家,住的比较远,每次炮儿上学,总是等在离春娃家不远的路口,呵呵的一见春娃就笑。
“春娃,我妈在炕窑窝里炕干的黄黄馍片,好吃的太太。”炮儿脆生生的嚼着,给春娃递一片。
春娃就接了,咬一口,也脆生生的;然后把自己带的馍掰一半给炮儿,两个人说着话,到学校已经吃完。
“问红军要半拉馍吧,他屋做豆腐在屋能吃豆腐脑。”炮儿说。
春娃看看炮儿。
炮儿呵呵的:“你不管我咋说。”
炮儿回来了,拿了个萝卜,嘴里嘟囔着:****的给老子一个萝卜,这生萝卜吃了会肚子疼的,他妈不知道啊,给他拿萝卜。
炮儿说着,还是会嘎的咬一口萝卜,有滋有味的吃起来。
红军也跑来,悄悄告诉春娃:不能吃萝卜,吃多了会肚子疼。
春娃也给炮儿说了,但是他还是狼吞虎咽的,把那个萝卜吃完。
红军就偷偷的笑。回家的时候,红军告诉父亲,炮儿经常问他要馍吃。何麻子就说治治炮儿的毛病,就让红军带个萝卜给炮儿。
到下课的时候,炮儿哎吆着跑出去,捂着肚子叫着,疼的流泪,还看着红军骂,肯定是****的你大陷害我、、、、、、
炮儿身体好,只要能吃的,他都会吃的狼吞虎咽。在那个填不饱肚子的童年,他最幸福的就是,饭量小的春娃,会把吃不完的半碗饭,悄悄给他;他就张大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吞下去,立马把碗还到春娃手里,还不忘四周看看,生怕别人发现。
队上的玉米,从嫩嫩的有了玉米汁开始,他们就开始偷吃;学着獾那样,先把玉米棒剥开,啃吃过后,再把玉米杆压倒,弄乱。到慢慢玉米老起来的时候,就要烧熟才能吃了。
在青黄不接的季节过后,吃的东西就多起来,核桃,洋玉。
每年暑假的时候,炮儿会和春娃形影不离,能和他们一起,必须是那些守口如瓶的干将;如果谁敢说出去,挨打不说,从此就被孤立起来。
林家寨周边有四个果园:队上的,公社的,大队的和林场的。以林场的果园最大,桃,梨,苹果,最全,还有一种香蕉梨,特别好吃。
春娃和炮儿制定严格的行动计划。炮儿,小刚带着两个助手,负责偷;春娃和郑玉兰负责远远的打手势;何建平和几个小娃负责闹事。
在果园吃饭之前,炮儿小刚他们早就埋伏在果园的水井边等着。看见果园开饭,春娃会和郑玉兰举起手里的树枝;何建平就开始在果园最容易进去的地方闹事打架。
留守的果园看管过来的时候,被打哭的娃会哀求要苹果。
有时候,遇见好心看管,会给他们扔几个落果,让他们赶紧走。哀求和叫叔的声音,此起彼伏。
炮儿和小刚早就溜进果园,猴子一样窜上树。每次得手后,就在村里销声匿迹,躲进北台炮儿家的坟院享受。
前一年,欢欢被选为观音童女;第二年,春娃和炮儿同时参加少年摔跤王比赛。
比赛前,炮儿和春娃在场里练习摔跤。炮儿可以一个胳膊抱起春娃扔出去;但是,摔跤的时候,总是平手。
“春娃,到时候我先上,你保留体力。”炮儿第一次做主的说。
春娃想想,看看炮儿:“你想干啥?”
炮儿呵呵的笑:“我大说,让你当摔跤王;但是,你不要和我抢媳妇。”
春娃哈哈大笑:“我才不跟你抢媳妇哩。”
炮儿其实也不明白他大的意思。
比赛的时候,春娃一抱炮儿,炮儿就仰着倒下;倒地后,炮儿却抱着春娃来回在地上滚;但是,结果一样,最后春娃压在炮儿身上。
慢慢的他们长大了,慢慢的没有童年那种依恋了。
那天,春娃回来,炮儿来看他,两个人山南海北的说话,躺在野地里,望着天。
“春娃,你还要不要欢欢?”
“啥,我还要不要欢欢?”春娃呵呵的笑,他知道炮儿在追求欢欢。
“你故意的,你啥不知道啊!欢欢从小就依靠你,现在还是,不过你出去了,回来娶欢欢的可能小了;再说,你屋看不上背锅一家人。”炮儿咬着一只艾蒿,扭头看看春娃。
春娃摇摇头:“也不完全是。”
“我就不为难你了,我准备要欢欢了。”炮儿嘿嘿的一笑。
“你不娶欢欢好像就是为难我啊?有没有问问欢欢愿不愿意,咱们在这里分配啊。”春娃说。
“很多事,命中注定,由不得人。”炮儿望着天空那深远的蓝,“原来我准备学何麻子,现在感觉,不用那么麻烦了,欢欢有点愿意我。”
“好啊。”春娃说。
何麻子强奸李朵朵,被广为流传的原因,就是在整整二十年中,被广为复制。
一种是少男少女的自由恋爱,被父母限制的那种假的被强奸,然后不得不按少男少女们设计好的结果走;还有就是赖皮那种,把生米做成熟饭。这种复制在严打那年,被遏杀,从此没人再传何麻子的事。
严打那一年,公社枪毙了十一个强奸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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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娃望着远山,想着人生,想着他欠炮儿的,永远无法还了,那个秘密也被炮儿彻底带走了。
“兄弟,让你吃了我十几年的剩饭,今天我吃一次你的剩饭!”和着奔涌的泪水,春娃大口吃给炮儿献过的咸菜炒湖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