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在是敬佩你的观察能力,克罗斯比先生。”将军的语气里丝毫没有讽刺的意思,“给你们看仿制品其实算是面向取材的服务吧。毕竟有照片的话,报道也会增色不少。算啦,被识破是赝品也没办法。帕布罗,把小推车收走,地上也打扫一下。”
“请稍等一下,阁下。”
制止将军的是莫杰拉上校。
“为了查明狙击手的真实身份,我刚刚叫了枪械类的专家。
在现场取证完之前,请不要动小推车和人偶。另外,克罗斯比先生。”
上校用食指直指我的脸。
“你的录音笔里应该录下了狙击时的枪声。这也是重要的证据,为了进行分析,暂时请让我保管这东西。”
上校切断录音笔的电源,将之放进了自己军装的上衣口袋。
看来这东西永远都不会再回到我手上了。
“那么现在是私下询问时间。”上校略微一笑,露出食人鲨般的利齿,“你们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开枪击中人偶的是不是你们的同伙?”
“怎么可能!这种荒谬的推测是从哪儿来的?”
“你不觉得这时机有些太巧了吗?为了确认‘诅咒的人偶’
是不是真的,事前就让狙击手在树林中待机?那个拿枪的男人,虽然被晒黑了不少但是绝对是个白人。甚至可以说,他正好和你们一样,有着一张外国人的脸。”
不负责任的推理也该有点限度吧。我摇了摇头。
“只要我们不是超能力者,就不能预测将军的行动。就算能,这风险也太大了。狙击的子弹可是从我们的鼻子尖前飞过的。搞不好没能打中人偶,反而在我和阿格妮丝的身上开了个洞。你既然是职业军人,光是看我们在受到狙击的时候的反应,应该也能分辨出来那是真的还是在演戏的吧。”
也许是被切中了要害,上校只在鼻子里哼了一声,在胸前抄起了手臂。
克罗斯比夫妇得一分。
“也许刺客的目标并不是人偶?”像是要进一步引导似的,阿格妮丝也加入了对话,“被狙击的其实是帕斯特拉米将军,只是打偏了的子弹正好打在了人偶身上,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不,没有这种可能性。”
上校想都没想地回答道。
“如果目标是将军,那么在打偏后应该立即会有第二发子弹。但是他只开了一枪,说明这第一枪就已经达成了目的。毫无疑问,他是职业的。”
53温室效应
莫杰拉上校的话也有道理。如果说狙击手的目标是人偶的话?我突然想起了某一点,转头看向阿格妮丝。
看来阿格妮丝应该也和我想到了同样的东西。
“树林中的狙击手,是一个被晒黑的白人男性对吗?”
对于阿格妮丝的问题,上校点了点头。
“虽然我只瞟到了一眼他的脸,不过我对自己的视力还是有信心的。先不说是不是外国人,是白人绝对没错。你想到了什么线索吗?”
“在我们来这里的飞机上,遇到了一个自称是波士顿大学的格里高利·波兹教授的人物。不过,他很有可能是冒名顶替的。
从今天早上起,我们就一直觉得有人跟踪-”
“波兹教授,我也曾经见过。”上校说,“能跟我讲讲你们遇见的那个人的外貌和举止吗?”
阿格妮丝就将假教授的特征和他奇怪的言行大致说明了一下。上校眉间的皱纹变得更深了。
“原来是这样。这个人和我知道的教授应该是两个人。从机场到酒店时你们所乘的那辆出租车的司机的模样,你还记得吗,夫人?”
上校一改刚才咄咄逼人的态度。这实在是太幸运了。托假教授的福,上校暂时放下了对我们的怀疑。
时机已经成熟。差不多是时候动手捕获我们的猎物了。
“你不觉得从刚才起,这个房间里就一直很热吗?”
我一边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边暗示般地征求将军的同意。
“我也正想这么说。”就算穿着短袖,将军的脖子也早已被汗水濡湿,“窗玻璃被打碎了,外面的热空气都进来了。帕布罗,能把空调再开强一点儿吗?”
帕布罗拿起遥控器,将空调设定的温度往下调。但是风势虽然变强了许多,却没有丝毫凉爽的感觉。相反房间内温度骤然升高,因为空调的送风口里吹出来的都是热风。
“你在干什么,帕布罗?这简直就是温室!”
帕布罗疑惑地歪着头,放下手中的遥控器,开始检查室内机。
然而不管他怎么摆弄,就是不出冷风。帕布罗终于败下阵来,关上了空调的电源。
“室内机是正常的。也许是集中式室外机出了故障。”
“集中式室外机?”
莫杰拉上校疑惑地皱起了眉头,他的脸上开始泛起一丝焦虑。我不失时机地在旁边煽风点火,挑明了上校的不安。
“难道说,刚刚的狙击手在室外机上动了什么手脚?”
“事情总是有万一的。我去看看。”
上校就像是屁股着火了一般窜出了房间。
但是,屁股着火的可不仅仅是莫杰拉上校一个人。
帕斯特拉米将军的汗水就如同瀑布一样长流不止,他对帕布罗命令道:
“快去厨房,拿桶装满了冰带去!紧急状况!”
虽然他没有说带去哪儿,但是帕布罗立刻就领会了主人的意思,他甚至没有回话就立刻离开了会客室。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出入房间后没有关上门。
将军也没有闲下来。他抓着轮椅的操纵杆,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走廊。似乎他们早就将我和阿格妮丝在场的问题忘了个一干二净。
“和计划的一样呢。”
阿格妮丝说。我点了点头。
“之后就拜托你了。如果上校回来的话,你就尽量拖延时间吧。”
“交给我吧。祝你好运,杰克。”
54密码
大厅楼梯上的升降机依旧停在一楼的位置,说明将军没有上楼去。
狙击风波之后,仆人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外面去了。别墅的平面图我也早已谙熟在心。在不惊动任何人的前提下一路直达帕斯特拉米将军的目的地,倒也不是特别难的事情。
沿着走廊转了好多个弯之后,我看到了将军的轮椅孤零零地被丢在一边。虽然前面已经没有路了,但是到处都没有将军的身影。我用手指沿着墙壁的接缝摸了摸,果然就如预料一般发现了暗门。
暗门的另一侧是通向地下室的楼梯。正如我所料,在关键时刻将军倒也不是不能靠自己的双腿行走的病人。
我关上门,小心地沿着楼梯向下,不发出一点儿脚步声。先到一步的将军大概是忘记了,地下通道里的灯是亮着的。
说是通道,其实看起来更像是仓库。左右两边的墙壁上都嵌着结实的铁柜子。铁柜子全部都上了锁,虽然看不见里面,不过凭猜测的话应该是各种武器枪支不会错。
除了铁柜子外,还有一台非常普通的冰箱。冰箱门上缠着铁链子,挂着一把将军锁,但是这在面前没什么意义。
我拿开锁用的针在锁眼里掏了掏,不到10秒钟就打开了。
冰箱里有许多用保鲜膜包起来的黏土人偶,全都和刚才看见的那个一模一样。按理说将军不会将真正的人偶放在密封的冰箱里保存,那么这些应该全都是仿制品才对。竟然准备了这么多的替身,可见将军是打从心底害怕着那荷·耶库的诅咒。
我拿了一个仿制人偶,装进自己上衣的一个暗袋里。这个暗袋和魔术师用来藏鸽子的口袋一样,从外面很难看出来里面装了东西。所谓有备无患。正当我将铁链重新缠好,挂上将军锁时,上面的走廊里突然传来了人的脚步声。
我急忙藏进铁柜子的阴影里,接着暗门就开了,白发的管家探出头往里望了望。他抱着一个装满冰的大桶,吃力地走下楼梯。当他从我面前经过的时候,我毫不客气对着他的后颈来了一记手刀。
帕布罗连叫都没能叫一声就倒下了。我只是将他打晕了,不会危及性命。我撇下管家和桶,继续朝着通道的深处前进,直到一扇厚重的金属门挡住了我的去路。
门上装有圆形的把手和电子锁的操作键盘。我抓住把手晃了晃,门纹丝不动。门的四周都是坚实的水泥墙,看起来就好像是银行的金库或者地下避难所一般。
电子式的操作键盘上有一个能显示4位数的液晶显示屏和0到9的数字键。想要打开电子锁,正确的密码是必须的。
我拿出万能笔型电筒,调到紫外线模式。当用光照在操作键盘的数字键上时,手指按键时所留下的痕迹就清晰地浮现了出来。
1·3·4·6·8·9。
六个按键之中,1和4上的痕迹是最深的,这说明比起另外4个数字来,按这两个数字的次数比较多。屏幕只能显示4位数,则是说明要分两次输入各4位的数字(1和4要重复),我如此推测到。
将军应该还不至于愚蠢到会用自己的生日当密码。“波克诺革命”的纪念日是1986年7月12日,也对不上号。帕斯特拉米将军绝对不会忘记的两组4位数字会是什么呢?我一边看着这六个数字,一边回忆着刚才的采访。
1864和1943!
乔治·华盛顿·卡佛博士出生与死亡的年份。
没错!屏幕上浮现出了“OPEN”的字样。
55“诅咒的人偶”
“帕布罗?”
我推开保管库的门,已经在里面的将军就回过头来。
看见我后,他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克罗斯比先生,为什么,你会在这儿?”
“为了能看一眼真正的‘诅咒的人偶’啊。”
“什么?”将军用力眨着眼睛,努力地想要理出个头绪来,到现在他才终于弄清楚了一点状况,“原来如此,我知道了。和你一起的那个女人装作去上厕所,其实是对空调的集中式室外机动了手脚。你们故意骗我出来,就是想要我带你到这个隐藏人偶的地方。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空荡荡的房间里,将军愤怒的声音回响着。
这个房间实在很杀风景,要说类似家具类的东西,就只有正对着门的、也就是将军背后的一个壁炉一样的祭坛。另外就是天花板上的灯和嵌在墙壁里的大型空调。
安装有空调的理由已经不用再问了。为了防止“诅咒的人偶”
因发霉变质而导致本人感到痛苦,舒适的环境是必需的,所以调节温度与湿度是不可缺少的。就算没有人的时候,空调的电源应该也都是一直开着,24小时全天候地工作着。
然而那台空调现在却停下了。
湿润的热气在室内扩散着。刚才离席的阿格妮丝在集中式室外机的三通阀上动了手脚,导致制冷剂逆流,空调开始吹热风。
由于房间的空间小,所以室温上升也快。如果放着不管的话,“诅咒的人偶”就和被关进了桑拿室一样。
所以将军才会慌慌张张地赶到这里来关掉空调的开关。让帕布罗准备冰块自然也是为了让房间降温。
我向前踏了一步,将军跟着往后退了一步,摆出一个死守祭坛的姿势。
祭坛上是一个铺着黑天鹅绒的台座。
上面安放着“诅咒的人偶”。
“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叫。”我表明了自己的真实身份,“由于一些不得已的原因,前来盗取这‘诅咒的人偶’。当然,我并没有伤害将军的打算。再说太兴奋了对心脏也不好,所以请不要再勉强了,老老实实地将人偶交给我吧。”
“少开玩笑!”
将军的身体颤抖着,瞪圆了布满血丝的眼睛。
“别看我这副德行,怎么说也是发誓效忠共和国的堂堂军人。说什么也不能把比性命还重要的人偶交给你这样的小贼。放马过来吧!”
给一个满身病容的老人当对手,就算对方再怎么挑衅我也很难认真起来。不过既然他已经这么说了,我也无可奈何。我左右移动着身体,踏着轻快的步伐寻找对方的破绽。腿脚不便腰也不好的将军很快就累得瘫坐在地。
“所以刚才我说了不要勉强的嘛。”
我耸了耸肩,从台座上拿起“诅咒的人偶”。倒在地上的将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黑色的石像鬼。
“可、可恶的小贼。你、你以为这么简单、就、就能了事吗?”
“乖乖地待着会比较好哦。你要是乱动的话,我就扭断这东西的脖子。要是总统发生了什么不幸,将军,你可要负责的。”
也许是我的威胁起了作用,也可能是他的心脏已经到了极限,将军丧失了战意,老老实实地坐着没动。我后退一步立正,冲他行了一个军礼。这是对帕斯特拉米将军的告别之礼。
我转身走到门边。虽然电子锁是自动式的,但是从里面开门却不费什么工夫。
“到此为止了,克罗斯比先生。”我刚迈进通道,就听到了最不想面对的对手的声音,“举起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