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年幼的老九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是看着颤抖的枯木老头四处张望寻找他的哥哥们。
偌大的河湾村已经变成了一座废墟,到处冒着烟,村东的大磨盘已经被烧的有了发黄的颜色,整个村子一片死寂,就连平日清晨叽叽喳喳的鸟儿也都不知去向。
枯木老头带着老九坐在尚有余温的大磨盘上,手里紧紧地握着那篱笆里捡来的半面旗帜望着遥远的北方。老九看着枯木那因为悲伤使得那本就布满皱纹的老脸显得更为的苍老。
后来枯木告诉老九那天他心神不宁而他常用来卜卦的龟甲突然莫名其妙的碎了,再用别的龟甲卜出来的卦象竟然全是大凶,而很多年前他离开师父游历人间时他师父告诉他,他们命卜一脉所做的本就是从天道里窥得一丝天机算是窃天之举,然而每个卜师安身立命之物当是与其最为契合的龟甲,所以龟甲在,人在,龟甲不在,人怕是已经快要被天道收走了。所以他在听到鼓声往村北门赶去看到那对峙的两队人的时候,心里的不安瞬间就爆发了,正当此时老九从他身前经过,未免节外生枝,直接就打晕了他一起躲到了菜窖里。
在老九的印象里这满脸坑坑洼洼的老头除了不爱笑说话难听以外,似乎也就他那黑乎乎的豁牙能让人记忆深刻,而那次长谈枯木老头说的大长一席话,除了让老九觉得听不懂以外,似乎也真像老爹说的这老头估计也是个有能耐的人。
枯木让老九找来一把锄头,老九嫌回家找麻烦就到磨盘最近的大飞哥家里去寻了,大飞哥家里的菜园边上刚好就立了一把已经被烧了把的锄头,仿佛是正在菜园除草时候匆忙离开丢下的。而后枯木拉着老九行至前一日刚给老大老七立的衣冠冢之处,让老九再挖一个大坑,期间老九好几次都不情愿的停了下来,看到枯木老头责怪的眼神不得不继续。大坑挖好后枯木又让老九去村子里平日集会时的空地上铲了些土过来倒进大坑里,又从旁边的地里挖了些一直慢慢的填住了大坑,直至堆成了一座大坟的形状。
此时天色已至傍晚,枯木忽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就连驼了很多年的背也直了起来,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候,此时枯木的眼睛里已经充满了悲伤,他明白,怕是自己的大限已经到了。
然而忙了一天的老九此刻躺倒在了地上,咕咕叫的肚子已经让他难以再集中精神去看枯木老头的一举一动,他焦急的看着村子,心里想着哥哥们和老爹还有昨日的那群人到底去了哪里,每次问这枯木老头老头都是叹着气不再言他,老九索性不再问他。
不知枯木在何处寻来了一块不大规则的木板,他咬破手指在上面写写画画些什么,把木板砸进大坟前的土里后,枯木开始吟唱并且手舞足蹈起来,老九依稀记得昨日给大哥七哥立冢的时候好像唱的就是这,他知道这估计是一种仪式,就不敢打扰他。夕阳洒在枯木的身影上使得他看起来更加的苍老,不知何故,老九心里竟然有了悲伤的感觉。待得枯木结束了仪式安静下来,老九凑上前去见得那木板上有几个猩红的字体“河湾村众民之墓”。
老九并不认识多少字,但起码这几个他还是认识的。
“老九,恐怕以后你就是河湾村剩下的唯一的人了,这个东西你要时刻带在身上,永远记住你的仇人。”枯木说着便从怀里掏出那块半截的旗帜递给了老九。
老九接过那块布看着那金黄的两字,忽然觉得这枯木老头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枯木接着说道:“这半面旗帜是昨天来村子的那些人留下的,那些人应该就是轩辕氏的人。早些年我跟随师父游历的时候知道北方黄河边上有这样一个大部落,这些年为了报答你父亲的救命之恩一直随着田草部到处迁徙,已经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很久了,也不知道当年的那个大部落如今发展到了哪种程度,至于他们为何如此对待我们河湾村,怕是少不了昨天那来村子挑衅的那几人作怪,以后的路就只有你一人走了,等到有天你强大了再去为你的哥哥你的父亲报仇,倘若不够强大就做个普通人了此一生吧。”
“枯木爷爷你说什么呢,爹和哥哥们找不到我怕是该着急了我们快回去吧。”老九此时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了起来。
枯木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死后就把我放在吕河里吧,这样我能日日夜夜看着我们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家。”枯木摸了摸老九的头。
老九已经趴进枯木怀里大哭了起来。、
后来枯木又跟老九说了很多,老九一边哭着一边听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清晨是夏日里最凉快的时段,老九被冻醒了。睁眼就看到枯木那有一簇灰白胡子的下巴。
“枯木爷爷,枯木爷爷。”
然而枯木并没有丝毫的反应。
这几日老九的眼泪分外的多,像是梅雨时节的雨水一样,他的脸上总是泪水爬过了又干,干了又流,整个脸和眼睛都是生疼的。
枯木的拐杖安静的躺在一边,而他的身体已经僵硬盘坐在了那里还维持着环抱着老九的姿势。
老九流了一上午的眼泪终于把枯木拖到了吕河边上,看着躺在竹排上的枯木和他身边的拐杖,老九觉得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载着枯木的竹排顺着吕河向东流去,老九看着他们消失在了视野里,突然又大哭了起来。
老九回到村子转了几圈,除了烧的黑漆漆的村子除了烧焦了的牛羊什么也没发现,他终于面对了现实,想着身上担负的仇恨自己除了坚强似乎已经没了别的选择。撕了些没有烧糊的羊肉填饱了肚子,又带了些用衣服包住系在身上,老九向南走去。枯木告诉他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他是河湾村的人,南方应该是安全的。
老九记得吕河南岸不远处有座庙,庙里有个会说故事的和尚,刚记事的时候他还跟几个哥哥听过那和尚说些天南海北他们听起来很新鲜的故事。于是老九想先去寻那和尚看看能不能收留自己。
那个季节吕河的河岸上除了之前村民常下水的地方已经有了很深的水草。老九顺着吕河向平日停着小船的地方走去,突然他发现前面的水草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动,那周围已经压翻了一片水草,走上前一看原来是一条红黑相间的大蛇紧紧的勒着一只硕大的血红色蛤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