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投身时光荏苒,你将物是人非尽数回收,斗转星移。阮玲玉的影视事业将她深情凝望,是非月移,没将她淹没,而是给了她风生水起,给了她光环。或许因为我们过于奔忙,才会忽略了长街尽头的青山绿水,或许是沉重的屋门,锁住了过往的情节。电影的旁白里,不停诉说着皓月的缺口,那也是一种美,残损的清美;它说素衣清茶的淡然之好,是久违的幸福。或许生活就是这样了,无论给我们带来多大的破损,都不能阻止我们从容前行,生命不是用来让我们枉费的。
爱的最美境界就是,在爱的最美时刻,赴死。事业如日中天的阮玲玉,也曾短暂美过,或许不认为爱会美到荼糜,不会死于人间烟火。选择了留下的她,从此便在和张达民的世界里疲于奔命。人群行走是一场大雁迁徙之旅,或前或后,总有人落单,从此失去音信,或是坠入天宇的深渊。阮玲玉的孤单,来自于张达民,她是那只低低盘旋的鸟,无声鸣叫在自己的世界里,无人倾听。
历经生活的苦难,必然会在某一刻笑的灿烂,或如盘坐于莲花之上的仙。那日,《故都春梦》在北平关上帷幕,她亦变得更加令人瞩目。或者每个人都是渴望完美的,但完满的人却是如此难以寻觅,即便是努力做到尽善尽美的阮玲玉,也依然无法逃脱命运的安排,张达民就像是她的另一面,他带来数不胜数的虫蚁,啃噬她的身心,每时每刻,造成空洞,永无修复。
落日余晖洒满玫瑰色的天空,她披着寒霜,从北平回到上海,和她的第六感不谋而合的是,张达民的挥霍本性无改,反而再次负债。而为他还债,对于阮玲玉来说,已是常事,她的北平辛劳,再次化为东水,滚落长江。此时的她,在事业的光环照耀下,美得如天边彩云,可是,迎接她的风尘仆仆的,却是如此人物。天边的星,在闪耀了片刻之后,便开始隐于苍穹背后。或迟或早,它们会光亮,或是黯淡,轨迹万变,无声无言。
此时的阮玲玉,片酬渐高,但总有这样一些人,他们身居某个高度,却至简至纯。一如她身着素雅长衫,啜饮着粗茶淡饭,每日轻合着母亲的诵经之歌,诗意生活洁净如水。或许生于贫苦,简约便从此生长,也或许,生于富贵,便如张达民般,奢靡疯狂,四处蔓延。老天就像是个顽童,恶作剧般让阮玲玉喂养那个整日无所事事的腐败少爷,那样静美的女子,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魔幻世界,永远都在追寻张达民的游离不定,将自己置身于呼喊无声的进退维谷之地,像是那只白鸟,扇动翅膀,跌入囚笼,不再生还。
那段美好初见,是我们的最爱,但岁月是个黑洞,将一切吸入,只是转瞬,覆满烟尘,是的,黑洞带走清澈,带走爱,带走我们魂灵。对于张达民来说,生活就是嬉闹与得到,无需他辛劳,无需付出,只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抓住了阮玲玉软肋的他,暗自庆幸找到了一张长期饭票,并在心安理得、谎言、敷衍之中游走,不曾有半点愧疚。不管是吸食,还是啃噬,是虫蚁,还是蚂蝗,总之,在阮玲玉的生命中,他无处不在,并引以为豪。
好强要面子的她,不想让人看到她的难堪生活,可是,行走在泥沼之中的人们,总会遇见无力自拔,当精疲力竭,必将和尊严无言相对。她将养活他,这真是个笑话,他变得如此厚颜无耻,却从未感到过羞愧。已是台柱的阮玲玉,恳求罗明佑给张达民安排了戏院经理的职位,看在薪水不薄的份上,这一次,张达民没有拒绝,痛快的走马上任了。
人们都希望生活平静安稳,如果可以,一定尽量避免荒漠。事业渐入佳境的阮玲玉,对安宁的企盼却与日俱增,她不想是那朵行走在地狱中的花,昨天无法被封杀,它们就在那里,发出阴冷的笑,一如张达民挪用公款时的扭曲面容。一日,正在参加宴会的林楚楚,在接过一个电话后,告知阮玲玉,张达民被戏院开除的事实。听闻此事,这个柔弱的女子,再次失去了那份优雅,跟张达民的吵闹是必不可少的,可是,又有谁,能吵过一个无赖?
回想,是个感伤的词。那是过去的风尘岁月,有着弥漫烟火的刺,我们总是不愿去回想,因为每一次记忆畅游,你总能触摸到叠生的疤痕,是血泪的河,一次一次奔流而下。阮玲玉不是幸运的女子,还在战争那时,流连于香港那个花花世界的张达民,对醉生梦死充满不舍,联合公司董事长何东爵士,答应了阮玲玉的恳求,给张达民安排了轮船买办的工作,之后,她提前回到上海,没有了阮玲玉,他的欲望就像是洪水猛兽,赌场向他露出阴笑,于是他去,沉迷,忘形,挪用公款,东窗事发,他再次化身狼狈,仓促逃回上海。
死亡不会杀死我们。当你身体死亡前的那一刻,一些东西冲了出来,就像冲出亚马逊那样,脱离。那一刻,神说有了光,就有了光。你在那一刻,会真的看到光,一场光亮之旅,你就在那里,寻找,回归。
明星,这个属于阮玲玉的标签,让她得以生存,令她闪耀,但更多的却是张达民的摇篮,他在里面发出邪恶的咿呀之音,制造阮玲玉的蛊惑人生。她是否为这个世界做过点滴之事,我们无从评判,一切存在,总有理由,这是苍茫人生。总之,她的标签对国民党第十九路军的财务处长范其务有效,这支曾经卓越的军队,那时已被调往福建,在范其务的帮助下,张达民成了福清县的税务所所长,百般不情愿的他,在阮玲玉的软硬兼施下,离开了上海的繁华。
驱逐。到底该有怎样的罪恶,才能让阮玲玉将他赶往福建。他是配得上那些罪恶的,比如在他无法忍受那些无边的孤寂和清净时,或是微薄的八十元工资不够他潇洒时,像个泼妇一样的张达民,他的恶毒声音穿越千山万水,侵袭着阮玲玉的心灵。当疼痛剧增,或许便是不疼吧。阮玲玉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诅咒,她知道他所作的一切,无非是想要钱,然后她就给他,那时她以为,只有钱能拯救她。对她来说,他早已死在了她的世界。如果钱可以买到安宁和面子,那就付出吧。然后她视若无睹他的摧残,直至变得像《三个摩登女性》中的周淑珍。
莲花说,我生于污浊,它对她露出洁白的微笑,从此,她就爱上了干净的自尊的生活。她总是行色匆匆赶往家中,让你以为有满满的爱,正在等着她,可是,在她恬静的微笑背后,你能看到那些滴血的往事吗?伤口存在于明亮的月光中,她只能独自抚慰。她是个谜语,无人知晓的谜语。只能是这样了,或许太过于在意名声的人,注定将死于名声。但或许,她在等待着什么?天使的拯救吗?不管怎样,当她无力自拔时,她就只能独自默默承受,直到那个能将她拽出泥沼的人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