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女店员走到展柜前，礼貌地向穗音确认，“请问是需要这一款吗？”
“是的。”
“好的，请稍等，”女店员很快从内间库房里捧着一个白底蓝纹的饰品盒出来，“两位真有眼光，这款发夹是限量款，连它的包装盒都是特别定制的，我们店是蓉都总店，也只分到三个呢。”
白色的饰品盒质感如瓷，细看之下，才发现海蓝色的花纹竟是镂嵌上去的，随着盒身晃动，隐隐闪动着浅蓝色的波光。
女店员摁下侧面的海纹石，盒盖轻轻弹开，小提琴样式的发夹静静躺在深蓝色的软绒之中，宛如沧海遗珠。
“这是限量款编码、设计师签名、终身保修卡，待会我会给您日常保养套装和使用说明，当然您也可以直接拿到店里来由我们帮您做保养清洁……”
女店员耐心说明，穗音一一点头确认，面上始终平静无波。
只有蓝千曈忍不住想翻白眼和吐血，学校旁边的饰品店里有个夹子她看上好久了，一直嫌贵没舍得下手，可那也才一百多啊。同样是发夹，差距咋这么大呢？一个买了戴上就走，不戴也行，给你个塑料袋装还要收两毛钱，一个却是“出生证明”、“户口本”、“保险单”等等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应俱全。
蓝千曈抬头望了望天花板，忽然觉得她的上空也出现了一个碗口大的洞，而在这之下的她嗷着嗓子：“呱呱，呱呱呱……”
年轻的女店员开好单子，走到收银台前，“请问是刷卡吗？”
“嗯。”穗音点点头，摸出卡包，抽出一张储蓄卡，犹豫了一瞬，将它放回去，递给女店员一张信用卡。
Pos机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穗音盯着慢慢吐出的小票，短暂失神。
直至穗音付完钱，蓝千曈都没有从“井里”爬出来。
她的心情复杂，“嘻哈打闹团”的女店员们心情更复杂，除了娘炮男，其他人从听到穗音喊“包起来”时，面上虽仍旧笑容满面，眼神却又时不时往穗音身上瞄。有不可思议的，有暗恨自己看走了眼的，还有尴尬而又强装不在意的……
娘炮男察觉出身边的莺莺燕燕们心思不在自己身上，悠悠笑道：“哎呀呀，阿丽，没想到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呢，否则刚刚给金主开单子的就是你了。”
阿丽闻言收回斜瞥的视线，强挤出一丝笑容，“就一单而已，我会差那点钱？倒是真没想到现在的小孩子这么不得了，花自己父母的血汗钱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就是，就是……”
“哦哟，我要是有个花钱这么大手大脚的孩子，肯定会怄死的。”
“都给你们说啦，现在的九零后最不懂事了，一不知柴米油盐贵，什么都要最好的，二不知体恤父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
整个空气都充斥着酸溜溜的味道。
正在包装的年轻女店员抬眼看了看同事们，此前她一直在另一头服务，注意不到这边的情况，本来还在纳闷客人旁边那么多店员，为什么偏偏招呼了她，此时听到她们的谈话内容，大觉不妥，想必面前这两位也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尴尬至极。
蓝千曈早就听得眉头皱起，要不是一直被穗音拉着，她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拳头加粗口先“伺候”一遍那群鸡婆的老女人再说！
倒是一旁的好友，也真够沉得住气，竟然还有闲心玩手机？！
蓝千曈满腔怒火无处可泄，忍不住有些埋怨穗音为什么要送钱给这种破店，东西再好看，也不能受这种鸟气啊，是她的话，宁愿把钱撕得粉碎、捣成泥喂狗，也不白养肥了那帮贱货！
她发誓，这家店，哦不，这个牌子，她一辈子都不会光顾！
“包、包装好了，您看看这样可以吗？”年轻女店员捧着包装好的礼物，双手微微颤抖，早已无先前的自如。
低头看手机的穗音扫了一眼，问向蓝千曈：“你觉得好看吗？”
“好看，好看。”蓝千曈没好气地回道。
她这个好友不会是有什么“自动屏蔽”的特异功能吧？
穗音朝女店员点点头，“那就这样吧。”
年轻的女店员暗暗松了半口气，将礼物装进礼品袋中，还好没有为难她，接下来只要相安无事地送她们出去，就阿弥陀佛了。
“你是新来的吧？”穗音微笑着开口。
女店员手一哆嗦，“是、是啊，我分到总店还不到两个月，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您不妨说出来，我努力改进……”呜呜呜，说你们坏话的不是我，我还没过实习期，不想被直接辞退啊。
“放轻松，只是看你比那些阿姨们年轻，随口问问，你做得挺好的，”穗音从她手中接过礼品袋，“你们店长不在吧？麻烦请告知一下联系方式。”
此话一出，蓝千曈、年轻女店员、“嘻哈打闹团”俱是身躯一震。
嘻哈打闹团的内心活动：纳尼？她说谁是阿姨？！
年轻女店员的内心活动：完了完了，死定了！
蓝千曈眼眸骤亮，好友要开始放招了！她就说嘛，她家穗穗能是那种忍气吞声的受气包？
年轻女店员偷偷瞄向“嘻哈打闹团”，正好撞上前辈们“你敢给就别想在这里待下去”的眼神警告，不由得急忙低头收回视线。
她很清楚穗音想做什么。
她是个新人，处处受气被排挤，就算委屈自己，刻意讨好，也融不进前辈们的小圈子，所以谈不上有多么深厚的感情，更何况本身就是她们的服务态度有问题。但她不得不考虑，这样的“出卖”会不会让她之后的职场生活更加艰难，甚或被集体反咬一口，到头来被收拾得最惨的仍旧是她。
年轻女店员再三犹豫，才硬着头皮回道：“毕、毕竟是私人电话，可能不太方便透露……”
蓝千曈冷笑道：“那就直接用你们家的座机给你们店长打，我们在这儿等着。”
安穗音依旧噙着淡淡的笑容，示意这样也行。
女店员脸色瞬白，再次偷瞄了前辈们一眼，后者意识到这两个小家伙还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之后，都使劲朝自家新人挤眉弄眼，或警告，或怒瞪，或威胁。
在场所有人之中，只有娘炮男最是悠闲，旁若无人地欣赏着自己的刚做的美甲，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年轻的女店员欲哭无泪，哆哆嗦嗦地拿起电话按了一串数字，短暂的等待如同无声的鞭笞，她觉得这一刻的时间过得无比漫长。
“……没、没有人接……”女店员怯懦道，“要不您有什么话直接告诉我，等店长回来，我向她反馈……”
意料之中，穗音轻笑一声，“这样啊，不用了，谢谢你的服务。”
拉起蓝千曈转身就走。
“欸？就这么放过她们？！”蓝千曈万分不理解。
说好的大招呢？！
年轻的女店员害怕得连送客都忘了，直至穗音和蓝千曈走出饰品店，前辈们讥讽的笑声响起，她才深深吐出一口气，似乎逃过一劫。
她需要这份工作，她不想得罪同事。
“小丫头片子，还挺会吓唬人，到底是嫩。”
“就是啊，还想找店长，投诉么？店长平时还得看我们脸色呢。”
“新来的，你表现得不错，到底没白疼你。”
“哦哟，快看这小家伙，脸都吓白了，真是没见过世面，呵呵呵……”
唯独娘炮男盯着自己的美甲，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蓝千曈觉得憋屈极了，那帮狗眼看人低的势利老女人着实可恶得很，本以为好友拉住她，是因为她有办法治她们，没想到就这么走了，就这么忍气吞声地算了！
叔可忍，婶都不能忍！
“早知道结果是这样，我说什么也要狠狠还击的！”
气极了的蓝千曈小脸通红，像颗熟透了的大苹果，穗音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你想怎么样啊？打她们一顿？这里不是学校，你以为去教导主任办公室喝个茶写个检讨书就完事了吗？”
蓝千曈顿时噎住，“……起码也要骂回去啊，我就不信她们还能骂得赢我！”
“是喔，你嗓门那么大，风风火火一声吼，整层楼都能听见，她们加起来都不会是你的对手。”穗音低头摁开手机解锁键。
“那你还拦着我？”
“说过多少次了，人家low，我们能跟着low吗？多掉份儿，”穗音拨通一个电话号码，等待几秒后，声音变甜，“喂，请问是王志河哥哥吗？嗯……嗯……是啊……这么巧？好啊好啊……我在三楼Preciouslover门口……好的，见面聊，哥哥再见。”
蓝千曈抹掉身上的鸡皮疙瘩，“所以，我们准备打群架了吗？这位大哥能带多少人来？”
安穗音：“……他是这家百货商场的总经理。”
三分钟后，王志河出现在两人面前。
简单介绍和寒暄之后，王志河开门见山：“平时约你出来吃个饭都推三阻四的，今天居然会主动给哥哥打电话，肯定遇上什么事了，说吧，想要哥哥帮你什么忙？”
穗音知道王志河是个爽快的人，也不多客套，把在饰品店的遭遇简单说了一下。
“我这里还有一段录音，”穗音按下录音播放键，店员们恶劣的话语声虽然不大，一字一句却也能听得清清楚楚，“本来只想反馈给店长处理，可惜店长不在，又‘联系’不上，只好厚着脸皮麻烦哥哥您了。”
蓝千曈恍然大悟，敢情刚才好友不是单纯地在玩手机，而是在录音呢，姑娘好心机啊！相比之下她完全是个“傻白甜”的武大郎啊！
王志河本来还笑意盈盈，听到录音的内容，不禁眉头大皱。这家百货商场优质的客户体验在全市乃至全省都是出了名的，能够入驻的商家企业无一不是精挑细选、严格考核过的，王志河怎么也没想到这样恶劣的服务会发生在自己管理的商场之中。
如果今天体验这样糟糕服务的不是自己的熟人，而是别有用心的同行，王志河不敢想下去。
他扫了一眼饰品店，此时已有资历老的店员认出他的身份，无不紧张兮兮地巴望，眼神短暂碰撞，又急忙转开头，假装忙碌的样子。
王志河冷笑一声，“用不着找她们店长，我和这个品牌的区总很熟。”
站在后面默默充当陪衬的蓝千曈暗暗吃惊，虽说没见过世面，但总觉得这话听上去就很厉害，她的目光落到好友身上，忍不住又想呱呱叫两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