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哲笑吟吟地坐下，在纸张上，重重地写下了展卫的名字。
你，到底还是做到了。
他心情复杂，而台下，却是一片哗然。
“这样也算过？”任风不敢置信叫道。
明哲笑笑：“当然。”
没有人回答，擂台在静谧了三秒之后，突然爆发出无数呼喝。
“我的！我的！！”肖风抢到了第一枚，死死护在怀里，像是有人要偷他的孩子一般。
“不要抢！大家都有份！不要……我说不要抢啊！！”焦何哭笑不得地道。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留下的选手只剩下不到一千人，每个人都可以拿到一枚，而且还剩下不少无主的腰牌。
原来，战斗早已结束了吗？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拿到腰牌，进入预选赛，本该是他们庆祝的时刻。然而，欢笑？激动？都没有。只有满腔的懊恼，还有死里逃生的庆幸。
经此一役，四大的学生反而成了损失最小的。所有人望着他们，目光复杂。而台上明哲的目光，也同样隐晦。
计划失败。
企图让选手自相残杀，自动筛去实力不足的人，结果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在这个艰难的时刻，四大的学生竟然还能走到一起，成为他最大的失误。而一切的一切，只因那个身影。
叶柏。
没有他，四大根本没有走到一起的可能。没有他，选手厮杀的余地只会更小，损失更加惨重。没有他，这场战斗，本该可以划下令他满意的句点。
然而，太迟。
没有天纹的叶柏，是不可能参加之后的预选与个人赛的。他拿到腰牌，不过是向众人证明他的实力，证明飞鹿学院的强大与不可抵挡。
他只能咽下这枚苦果。杀了叶柏，等于惹怒四大学府，整个天纹协会，还有最可怕的凌日。他虽是玄火国二皇子，却也不敢触碰这个禁忌一样的存在。
但他并不后悔。虽然很可能造成明雷在未来也能拥有不错的良才，可至少，他保住了平衡。
平衡，才是他能活到现在的最佳保证。而这个平衡，不仅他在保持，国主同样在保持。他们的阵线，只会因此更为紧密。在对付明雷的过程中，自然也会有更多的信任。
他起身离开会场。无视官员们亦步亦趋的身影，回到府邸，苍海在卧室里静静地等着他。
“她答应了吗？”
“是。”
明哲不禁笑笑：“这就好。”
他坐在宽大的檀木桌后，十指交叉，沉思了很久，问道：“叶柏呢？”
苍海默然。明哲看向他，眼角划过一丝失落，长长叹了口气。
他知道叶柏想要的是什么，可他却偏偏无法给予。这种人才，放在红莲寺，作用无疑是极大的，只是这样一来，他就不得不面临和凌日一样的选择：是放任，还是囚禁。
凌日选择了后者。他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他的地位与名气。无论叶柏有多天才，也终究无法与他相比，他的确有能力压下这位天才的威风和叛逆，而明哲，却不能。面对叶柏，他甚至有一种深深的恐惧：如果对方以对付凌日的手段来对付他，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他的选择，会比凌日更艰难。担忧的程度，也比凌日有过之而无不及。谁都渴望拥有强大的棋子，可当棋子拥有与棋手一决高下的实力，未来，就远远不是棋手可以设计的了。
他想了很久，少有地陷入了沉默。苍海小心地看着他，犹豫道：“其实，想挖出叶柏，也不是没有办法。但是，我们必须牺牲一个人。”
明哲眼睛一亮：“谁？”
“可以说动他的人。”苍海恭敬道：“或者是，唯一一个有胆量将他带出飞鹿学院的人。”
明哲眉头轻皱。
胆量？他不缺。但苍海说的清楚，在将叶柏带出飞鹿学院前，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前提：说动他。
然而，这个目标，又会有谁能做到？就连他见到叶柏，也不禁有些心虚。飞鹿学院最天才的指挥，口才会是浪得虚名吗？
苍海恭恭敬敬地说出了他的谜底：“展卫。”
明哲眉头再皱：“他？”
“不错。展卫虽然不太说话，但他今天的表现，却是表明了他的立场。他的举动，和四大毫无关系，单闯千人阵，胆量和身手更是一流。如果叶柏真的想离开飞鹿学院，最佳选择，也只有他。”
苍海缓缓道：“叶柏的厌恶，早已从飞鹿学院蔓延到整个四大学府。无论是哪个学府的人带他离开，他都会心生疑虑。毕竟，凌日不仅是学院府主，更是天纹协会的会长。但他的疑心，使他绝不会轻易相信外人，只有真正视四大学府为无物的人，才是他唯一可以信任的。”
明哲苦笑：“那你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展卫开口？”
苍海看着他，嘴中吐出一个名字。
“叶长青。”
“叶长青……”明哲喃喃自语。
“是。叶柏的存在，不仅是外人，狮心帝国，连四大学府的格局也必须受到他的影响。否则，失去这枚棋子，他们就失去了与狮心帝国一战的能力。”
他笑道：“殿下，如果您是其中一位府主的话，您会怎么想呢？”
明哲一跃而起，双目炯炯有神：“杀了他！”
“是的。杀了叶柏，飞鹿学院才会屈尊，与其他三大学府更为紧密地连成一片。他们的地位都是由叶柏带来，也只有从叶柏入手，才能去除这种隔阂。想来，何问天应该不会拒绝这笔交易。”
明哲看了他许久，双眼微眯，缓缓道：“苍海，我从来没有想到，你还有这份城府。”
苍海的笑容戛然而止。他垂下头，低声道：“一切为了殿下。”
明哲长舒口气，像解决了国家大事一般，如释重负。他笑道：“凌日种下的种子，如今却轮到他自己来享受。可是，何问天会答应？”
苍海苦笑：“殿下，如果您是何问天，是大雪山的学生，您就不会这么想了。”
明哲沉默以对。
正如苍海所言，他不是何问天，也不是大雪山的学生。他不缺任何东西，包括实力、心机、手段，但也因此，他也少了一件大雪山学生都会拥有的东西。
信仰。
游离，是大雪山的招牌，更是他们的偶像。大雪山终年寒冷，手下的学生，却是个个修炼火系玄术，这与他们的信仰不无关系。而这一切，只因游离的玄术理念，唯有逆境，才能成长。
他们忍受着最寒冷的气候，最差的生存环境。与最美丽的景色相傍，却因生存，没有丝毫心情去欣赏。可是，游离的一句话，却也造就了大雪山百年传奇。
他们是如此深切地信仰游离，信仰大雪山，以至于像何问天这种高手，也无法跳出大雪山的眷恋。无论做什么，也会以大雪山为先，甚至不惜出卖展卫，换取大雪山的利益。
他豁然开朗。
苍海的说辞，不无道理。可是，以展卫的性格，会理会叶长青的想法吗？
听完明哲的疑问，滔滔不绝的苍海也闭上了嘴，沉默以对。
他们观察展卫，已经有近半年的时间。可是，他们所熟悉的，只是展卫身边的人，对展卫的了解，却还是一张白纸，毫无根据。
“必须这么做吗？”明哲本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但想到自己一直渴望的棋子，很有可能成为凌日怒火下的灰烬，他还是有些舍不得。
“必须这么做。少了展卫，叶柏是根本不会相信我们的。”苍海信誓旦旦地说。
明哲再度沉默。
“莫秋那里，我会承担一切责任。”苍海说道。
明哲轻轻一震，嘴角现出一丝冷笑，不屑道：“你？”
苍海本来很有信心，但与他的目光一对，不知为何，又生出一丝惶恐。
莫秋是废人，可他即便是废人，也没有人怀疑他的能力。只因站在他背后的，是集神秘与强大于一身的东派。
在东派面前，他一条命，真的很不够看。
“再说吧！”明哲叹了口气，缓缓起身。苍海眼皮微睑，轻轻道：“是。”
直到他走出行宫，脸色才起了变化。在那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的心思被看透了。
展卫，不能留！
他之所以拥有如今的地位，全是依赖明哲的宠信。但他并不觉得自己不可替代，赤昭，红莲寺的副元首，如果不是实力不济，就很有可能取代他的地位。
展卫的实力，比赤昭更差。可他有源火珠傍身，前途不可限量。而宠信，明哲为了他，放弃源火珠，不惜花费半年时间观察他的行动，这足以说明他对展卫的信心。
他是六阶的高手，与展卫的差距，差了足足三个阶位。可他还是忍不住背脊生凉，如果展卫拥有与他同样的实力，明哲看重的，会是谁？
他不想比较。忠诚这种东西，只是做给上面人看的，他也从未有过忠诚。而展卫，更不可能会有。从看到他的那时起，他就明白，那个少年忠诚的，只有自己而已。
去掉两人都不曾拥有的东西，他的劣势，就显得非常明显了。因为站在展卫身后的，不仅仅只是一个明哲，还有莫秋，以至于整个东派。相比下来，他所拥有的，除红莲寺元首外，少得可怜。
从未有过的危机感，让他想出了让展卫做为交换的棋子，换叶柏来到红莲寺。可是，他偏偏拒绝了。
他望向天空，灰色的天际之上，黑云缓缓滚动。正如他所看到的未来一般，黑暗，沉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