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西兰
第二天醒来,柳海怡和丁全在凌晨六点已经离开了。柳海怡故作神秘的在电话里说,“有惊喜等着你哦!”电话里,丁全的笑声很单纯。
宋子谦说,“那我们也回去吧。正好今天我弟弟要过来。”
“但是我想去看看陆志拓。”
那走吧。宋子谦要陪着你去。
“你让我产生了负罪感。要是弟弟来了怎么办?”
“不用担心。你见了他,会讨厌他的。”
……
“那些东西,长什么样子?”
“人的样子。”
“会不会很混乱?”你想问的问题说不出口,怕伤害到宋子谦。过分的好奇并没有引来宋子谦的怀疑,他总想躲避所有关于它们的话题,你偏偏缠着他问。你有信心宋子谦不会因为这个对你生气。
“你把我也当受害者好了,我本来就是受害者嘛。”宋子谦挽着你的胳膊撒娇。一个大男孩作出小鸟依人的模样,让人哭笑不得。
“笑得真好看。”宋子谦说。
有宋子谦在身边,比以前快乐了许多。喜欢他的笑,喜欢和他一起笑,喜欢他透亮单纯的眼神,喜欢他对这世界温柔的样子。他要放开你的手去追一只麻雀,你抓住了他的手。那个瞬间,就像他会真的离开,再也不回来似的。为什么还是会这样小心翼翼守着他?稍稍一松手,他就会消失,这样的单薄,不是不应该吗?你相信宋子谦,一开始就相信,为什么心里会产生这种感觉?
心里还有一大片空白,是宋子谦无法填满的。是产生这种感觉的原因吗?
你渐渐松开了宋子谦的手,轻声说,“对不起。”
“什么?没关系。一点都不疼。”宋子谦的手上还裹着纱布。“我们一起走吧。”宋子谦握着你的手,把你的脸抬起来,画出一个笑脸。
诊所的房子有些年头了,只是外表刷了新漆,在树木丛中显得高贵。陆志拓的房间洒进来的阳光是绿色的,一个一个光圈凑在一起,拼成漂亮的图案。浅绿色的窗帘随意挂着,地上的玻璃碎片没有打扫干净。花瓶里只有微微发臭的水,没有生活用品。窗玻璃上粘着白色的鸟粪,还有蛹虫、蜘蛛在窗台安家。他躺在床上,脸色略显苍白,却不是毫无血色。似乎在忍受着痛苦的表情,但是叫不醒来,一动不动。
宋子谦不在,你不敢靠近陆志拓。拿来了工具轻手轻脚的打扫,生怕吵醒病床上的陆志拓。站在窗台外向里看,刚好看到陆志拓的脸。阳光只照亮了他的半边身子,一只手露在外面,纤长的手指看来很有力量。就是那只手,会掐着你的脖子,目光如同一把黑色利剑。
你突然感到晕眩,找不到落脚点,身后的树枝划过你的背,浑身一颤,险些掉下去。是宋子谦的手搂着你的腰,将你抱进病房。“我来吧。”给你一个安心的笑容。
“帮我洗抹布。”宋子谦高高站在窗台上,神情高傲,做这件事会很了不起的想法。
一起打扫完了房子,你还从树林里采了花,插在花瓶里。
突然想起那时候不喜欢他,你觉得心里有一个小小的毒种渐渐发芽,令你手指都无法伸直。如果当初能够坚持下去,说服他浪子回头,如果当初能够鼓起勇气,面对刘邓去救他,现在不会是这个样子。大家都不会是如今的状况。
怎么能是那样?一直在你面前温和体贴的刘邓,怎么会拿起棍子伤害一个可怜的人?那天晚上,你没看清他的,只记得那个熟悉的身影,还散发着魅力。每天在你耳边说笑的声音,在夜空中以歌手的优雅刺穿了一幕幕美好的回忆。
你没法对宋子谦提起,因为一开口就有泣不成声地危险。
“陆志拓。”宋子谦刚走,你略晚了几步,走近病床上的故人。身体挡住了落在病人身上的阳光。“一定要快点醒来。我以后会常过来看你的。”
你将写着“快点醒来”这样的话,和联系方式、名字的纸条,放在陆志拓的枕头一角下面。从刘邓那里染上了写纸条的习惯,与他不同的是,你一定会写上自己的名字。只是想表达,“请你记住我,我在你身边”的想法。你也希望他们会在你身边。
还未直起身子,你看见陆志拓的眼睛慢慢睁开了。带着一份迷茫,好像因为太劳累,刚刚睡醒的样子。
你的身体僵硬着,脑子里因为惊吓停止了思考,整个身体就只有一颗心脏在安安静静的跳动,带着一种不明意义的欣喜。
宋子谦
得让木西兰相信陆志拓偶尔清醒,并非是鬼的缘故。医生的检查结果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我就只能说服陆志拓欺骗。但是他连话也不和我多说一句,甚至不看我一眼。不知是否是因为他是不完整的鬼,他感觉不到我靠近的危险,坚决不会看我一眼。
“你得帮我让陆志拓做这件事。”
“怎么帮?把他揍一顿吗?”我一向不理会他的这种无意义的幽默。亚雪显得兴致勃勃,在一边做着运动热身。
“清理掉这周围你的‘同类’。”
“你太残忍了。”亚雪坐在地上和我商量的语气说。
“是你还是我?”我明知故问道。确实,对于陆志拓,是有些残忍。
我得用一把专门用来对付鬼的刀来威胁他才行,将他送回身体也得付出些许代价。木西兰故意晚走几步,留在陆志拓的病房的时候,我在楼梯下面遇到了不完整的陆志拓。他缩着身子,躲在一个纸箱里。我的匕首泛着蓝光,刺透纸箱扎进了他的脖颈。匕首在他透明的形体里化作一团发光体,来自我身体的一缕火红的烟气,被那团光缓缓吸入。
没有想到先倒下的是我。陆志拓一直安静的接受我的“惩罚”,看起来并没有不适,而我突然倒下去,扯断了那条红色的线。陆志拓要走,我抓着他的脚,他回过头来俯视着我说,“有人在叫我,我得走了。”表情平静,语音毫无起伏。
我不确定是成功还是失败了,也不知道他说的那个人是谁。我摸到墙壁准备起身,一团巨大的压力将我的身体压垮,再抬头,陆志拓不见了。蓝色的光映在拐角处的墙上,渐渐消失。
刚刚见到阳光,眼睛还在努力适应它的光芒。已经瞥见亚雪的影子,它和一群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的鬼们相谈甚欢。想是看见我来了,所以慌张间四下逃窜。亚雪从远处走来,声音却从我耳边响起,“看来你损失惨重。”声音里不是关心,而是嘲笑。
把玻璃当作镜子,看了看自己的模样,没有什么大的不同。只是感到很冷,脑子也慢慢僵了,身体里缺了一大块什么似的,瘫倒下去会起不来。
有一个小女孩抓住了我的手,我才渐渐看到了自己以外的东西。小女孩的眼睛和七月有些像呢!我坐在草地上和她做游戏,陆志拓的窗户里只看得到一束花。木西兰从窗户往外看,找到了我的影子,不一会就出现在我面前。
我要小女孩去找她玩,自己躺下休息片刻。一闭眼,一丝光线也感觉不到。我自己完全陷入一片黑暗中,听不到任何声音,感觉不到风和草叶的摩挲。在那里沉浮了许久许久,渐渐产生了一种,再也回不到原位的恐惧。轻轻的睁开眼,才过了十分钟。
木西兰陪着小女孩,显得很不自在。
“得这样和孩子玩。”我学着大笨熊在草地上滚来滚去,学唐老鸭走路,她们俩捂嘴偷笑。后来才知道我睡着的时候,她们在我的脸上画了画。
额头有一朵鲜艳的桃花,那是木西兰画的。我不是舍不得洗掉,只是会想象,画这朵花的时候,她会有多认真。多认真的看过我的脸,了解我的心。
指尖触到镜中的桃花,仿佛走进了她心里。那镜子也有这么大的魔力,看了许久,还是觉得没有参透那里的秘密。
在弟弟到来之前,我得先处理一下花园中的小鬼们。木西兰坐在花架下喝咖啡,原本新鲜娇嫩的蔷薇渐渐显露出枯萎。就算不存在了,还是想要完成心里的愿望吗?不过,这令人心情总是不好。我担心,七月对木西兰含恨怀怨。如果,木西兰仅仅是刘邓的前女友,这种单纯的关系就好了。
出家门之前,我收到了一个匿名寄送的包裹。里面是有几幅画,有一本旧书。书的扉页写着木西兰的名字。什么人为什么寄给我这个呢?我想是寄错了。
书里散乱的写着类似这样的话:
都没听见过你叫我的名字……
这片叶子我摘下来了。木西兰,找找看,我对你的未来预测。
那片叶子上写着:他将会成为著名画家,三五个孩子,但不会有位好妻子。真不像木西兰的风格。
说好给我画懒羊羊的,别忘了,我妈妈也在等着。
喜欢花吗?我姐姐把家里花园修好了。
生气?生气我也喜欢。
丢了就别找了。要是把你丢了我可不开心。
哥哥我把信拿走喽!
……
画是刘邓作的,有两个小小的烟头烧出来的痕迹。一幅是黑色的蝴蝶在大团大团红色蔷薇上休憩,一幅是长着浅绿色叶子的梧桐。
看来没有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