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怒涛再临
——“这样的做法最终导致骄傲自大的帝国变得更加浅薄，闭塞，乃至最终在无休止的，愚昧粗鄙的内耗中走向永恒的分裂”
泽恩历441年3月，希伯特王国，瑞斯达姆
在旧大陆①的语言中，“瑞斯达姆”的意思是“黑夜暴风中不破之地”，这座城市的历史比现行的历法还要久远，它的诞生缘由早已湮没于千卷史书之中，没有人知道这座堡一般的大城市是由何人，或何种方法建造。只知道它如今是这个大陆上最坚固的堡垒之一，希伯特王国②的军事中心。
瑞斯达姆的中心是一座类似教堂塔尖的建筑，底部呈正方形，占地广阔，足足有一个天空骑士③的家族封地那么多，而自底部向上，则是逐渐缩小，直到仅容数人站立的顶端，外表上来看，与大陆之外，遥远东方或西方的被称为“金字塔”的奇观建筑类似。塔尖直插云霄，即使天气晴朗也难以看清全貌；整个建筑均是黑色的，据说是泽恩历法之前的历史，这座军事堡曾经遭受恐怖敌人的冲天怒火，几近损毁。
这座建筑名为百魂塔，希伯特王国军队的所有指令都从这里发出。
百魂塔底部的某个大厅里，骑士奥德赛·休斯正急急忙忙地穿过烈焰鸟羽毛装饰的高大石柱，夕阳的残影印刻在他的身上，让他显得比平常更加高大；他身穿全黑的软甲，手上戴着希伯特军队特制的白色手套，这种手套富有磁性，可以保证手中的武器不轻易脱落。
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奥德赛·休斯刹住脚步，停在了位于大厅尽头的巨大水门之外，他迟疑了一下，等到门内的低语声结束，才抓起门上的铃铛轻轻摇晃。
“叮铃——”
“进来”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门后传出。两扇大门旋即吱呀作响，打开出容许两人并行的空隙。
一束橙色的光芒从门后刺出，奥德赛·休斯不禁伸手挡住眼睛，避免被这种传说中的光芒晃到。
“讲”
待他再回过神时，自己已经处于门后空间的正中央，他看看脚下，橙光正是从脚下的圆形玻璃下发出，只是温和了许多，也不再刺眼。
“奥德赛·休斯？”人声自他面前的阴影中发出，“神偷镇的伯爵来这里做什么？”
奥德赛·休斯挑挑眉，眼前的人与传说中似乎相去甚远，语气悠闲得让人无法将他与这幽暗压抑的空间联系在一起。
“伯爵大人，有什么事情就请明说吧”
阴影中的人似乎站了起来，椅子摩擦地面的嘎吱声清晰地回响在墙壁间。
休斯大人低下头，语气恳切地说：“大人，我来这里是求你主持公道……我的军队在前往麦丽甸⑥的中途被人埋伏，损失惨重…..”
“如果每一个疏于整备又碰巧被山贼打劫的领主大人都跑来诉苦，那即使风暴军团有再多的骑士也无能为力。”
语毕，传来一阵饮茶声，“休斯大人，您是否认为百魂塔应当做和村民联防队一样的事？保护王国的封臣在偷运花壤④时的安危？”
“您，您说什么呀…..”奥德赛·休斯的双手紧攥，汗滴从他的指尖渗出。“偷运花壤什么的，我是希伯特王国的封臣啊大人，我怎么能做出背叛国王，背叛九大王国盟约⑤的蠢事呢？”
“紧张什么”语气突变，阴影中的人走近已经跪在地上的休斯面前，伸手抬起他的下巴，“我的重点在于，连小山贼都清理不了，你这个伯爵，也配统御军队，领兵作战吗？”
“大人！”休斯的脑门直接磕在了地上，他很清楚，凯恩·迈洛什，这名身位希伯特王国全军统帅的人此时的话有何深意——他极有可能因为指挥不力和背叛盟约而被取消骑士的荣誉。
迈洛什转手拍拍他，突然爽快地笑出声：“好了，小子，长个记性……”
休斯大人颤颤巍巍地起身，看着迈洛什似乎突然变得高大的背影，犹犹豫豫地说：“大人，伏击我们的，不是山贼…..”
“哦，那是什么人？”凯恩·迈洛什用食指轻轻拉开面前的百叶窗，外界的阳光扎进房间，将他的身影映射在地板上。奥德赛·休斯脚下的橙色光芒突然剧烈变幻起来，最终蜷缩成黑色的一团。
“他们，自称是骑士……”休斯的言语间还夹杂着对往事的恐惧，“他们说自己……”
“是花语者”
迈洛什手中的杯子突然落地，空旷的房间发出“砰”的声响，他的双眼眨了眨，似乎是受不了逐渐变强的阳光。
“花语者？”
拒海长堤，筑波堡
威尔·星辰站在城头向西眺望着阴云密布的远山，手里抱着一杯热腾腾的山湖茶，他的披风被西边吹来的冷风弄得“砰砰”作响，像是王都的圣佛洛尔祭典时响彻全城的彩鼓。他的身后站着两名卫兵，因为突然变冷的天气而缩在自己的盔甲里瑟瑟发抖，却还是尽量保持着严肃的姿势。
“大人”一名副官来到城楼上，将手中的水盒呈给他：“从瑞斯达姆来”
“哦？是迈洛什大人？”威尔扫了一眼水盒上的封印，在雪山层叠中狂舞的黑色风暴，迈洛什的家徽。
他打开水盒，挥挥手：“行了，下去吧”
“是”
“埃思凯诺斯大人敬起……”他拿出水盒中的狼皮卷轴，旁若无人地念出声。“近日，接到消息声称王国多地遭遇不明团伙抢劫违禁物品，望您加强防卫，提防西部的乌云……”
“嗤——”威尔歪着嘴，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不明所以的文书，又将它卷好放回水盒里，“那老家伙可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样说话……”到最后又显出犹豫的神情——他想起了最近从堡附近其他村子传来的报告，几乎都有提到不明团伙的行踪，有时是很友好地向村里人购买补给品，有时候是在某个小山丘打劫了一支前往王都的商队……
他转身命令卫兵：“听好了，今晚开始加强守备，海堤那边增派一个小队，射手中队分三班每天轮流站岗！”
“还有，帮我叫加洛兰过来”
“是”
筑波堡，主塔
加洛兰·盖坦进来时，威尔·星辰正背靠着房间里的沙盘，他的手指扣在桌子的边缘，“梆梆”地敲击着桌面的下部。
盖坦简单行了个礼，便上前接过威尔手中的卷轴，“山贼？”
“如果是山贼就好了”威尔叹气，他转过身，双手扣在桌面上，俯瞰沙盘，“你瞧”他指了指距离筑波堡的模型半米远的一处城堡：“神偷镇的竹榄堡，从那里感到我们这儿，最少要三天路吧？”
盖坦点头表示赞同：“还是在全骑兵部队的情况下”
“可是”威尔抓起放在桌子边缘的另外两封卷轴，扔给盖坦：“根据格威尔的情报，五天前艾沙镇附近偷运花壤的商队也被打劫了……”
盖坦皱眉：“可是竹榄堡被骚扰攻击，丢失大量花壤和铁金块的日子也是在五天前……”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要做什么，但毫无疑问，他们是冲着花壤来的”威尔简单地下了结论，“这反而给我们出了难题”
“运送花壤在我们国境内是绝对禁止行为”盖坦走上前，在沙盘上标记，“艾沙镇到竹榄堡最常用的几条路线，都一定会经过云暮城，那里有一家很大的王国驿站……”
威尔看了他一眼：“搞不好这里还藏着其他人偷运的花壤”他给云暮城西北的小山丘插上一只绿底白花金色镶边的小旗，“你带两个中队去云暮城看看，顺便在这里埋伏，这是进城的必经之路”
加洛兰并没有立即答应，他又仔细看了看沙盘，手指在自己肋部的软甲上蹭了蹭，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有什么疑惑吗？”
“大人，若是我带走两个中队，那城堡的防御就……”
“不需要你担心”威尔挥挥手，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更加帅气迷人，加洛兰不禁想起艾沙镇姑娘们闲暇午后聊天时经常提到的说法，“威尔·星辰拥有比任何一位希伯特的国王更加招女孩子喜欢的精致容貌和精壮身姿”
迷倒万千少女的某人此时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加洛兰，别担心我的朋友……这座堡坚固的很，连玫瑰帝国都没法攻破，更别提几个偷花贼了”
“玫瑰帝国？”加洛兰不解地回头，“他们消失了好久吧”
“多读点书，加洛兰”威尔笑笑，“总之，别担心了”
“好”
一番整备之后，加洛兰·盖坦很快就带着骑士们出发了，他这次带走了两个半编的骑士中队，加起来有九十人，这些人占到了筑波堡勋爵威尔·星辰手下总兵力的三分之二。
威尔又一次来到城头，只不过他这次所在的位置是堡的东面，一面只有几米高的外城城墙上；他看着加洛兰抚摸着自己的坐骑，一匹橙红色的雾鬼，高大威猛，在夜晚能爆发出闪电般的速度和雷鸣般的吼叫。这个大陆是很少产雾鬼的，基本上十三王国加起来也不过上百只，而橙红色的雾鬼更是少之又少。威尔仍旧记得当加洛兰得到这匹雾鬼是那兴高采烈，活像娶了国王的某个漂亮女儿的样子，他一边给自己的坐骑喂饲料，一边对着威尔大声吹嘘，说自己这辈子都好运大概都用到这里了。
“到头来，您为什么要派我去做这件事呢？”他又想起临走前加洛兰疑惑的双眼，“即使我们有义务遵循希诺塞尔协定，但惩处偷运花壤的人和花壤窃贼明明是百魂塔负责”
那时候他低下了头，半天都没回应加洛兰——他没想过加洛兰会发现这样的纰漏，自然也没准备好解释。但他还是很机灵，最终编出了个好借口：“如若这次花壤窃贼的事被我们解决，想想百魂塔和麦丽甸会有多高兴，说不定国王会额外赐予我们十枚纹章”
他说的“纹章”代表纹章骑士这个封爵，十名纹章骑士可以给筑波堡带来最少四十名武装士兵，这些人足够使筑波堡和南面艾沙镇的防御更上一个台阶。
果不其然，加洛兰相信了他的说辞，并异常兴奋地准备上路。
“你会恨我的，加洛兰”看着骑士们远行的背影，威尔一个人对着开始落雪的天空喃喃道，“你一定会恨死我的”
他的身后，是高大宏伟的筑波堡，这座堡垒历经百余年风雨，仍旧屹立在国境线上，任多凶猛的敌人也难以将其摧毁。几乎没有人可以从正面进攻与这座宏伟长墙融于一体的城堡。至于那座宏伟的长墙，十三王国的人们叫它，“拒海长堤”。这座十九米高，风蚀痕迹明显的长墙从阿尤布人的多拉多一直修到竹林王国的冲角村，纵贯大陆南北，将这片广袤的土地一分为二，据说是泽恩帝国诸王为了保护强大帝国免受来自西边的洪水与疫病侵蚀才修建，但根据东方某些王国一直流传的说法，这座大堤从修建之前的十五年，直到建成之后的三十年，从没有经历过任何大洪水或疫病，而这座大堤的目的，是将来自西部蛮荒王国的一切不加分别的全部拒之门外，有人说这样做保护了帝国的存续，也有人说，这样的做法最终导致骄傲自大的帝国变得更加浅薄，闭塞，乃至最终在无休止的，愚昧粗鄙的内耗中走向永恒的分裂。
两天后，筑波堡东南，艾沙镇郊外
一名女子出现在艾沙镇郊外的山脊上，她双瞳明亮，颜色如同倒映在黄昏湖面的残阳，发色是海洋般的深蓝，她身材纤细，但凹凸有致，穿着袖口镶有亮银软甲的白色丝质衬衣与黑色皮裤，，踩着一双红棕色的高脚鬼皮靴。她的五官尤为精致，即使是穿着最粗鄙的衣服走在麦丽甸或者郁金香⑦城最繁华的街道上，所有的男人和女人们也都只会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她的手伸入腰间，取下挂在大腿上的湖镜，对着镜子戳了戳，嘴中念念有词。手中的流水状物体慢慢打开，变成一只镶有暗绿色玛瑙的远望镜，她举起远望镜，透过其中汩汩流动的透明液体，将几里之外，浓密灌木林中的情况尽收眼底。
女子“刺”的一声，像是倒吸了口凉气，但还是玩味的表情，似乎并没有被远望镜中的景象吓到。她将湖镜恢复原状，握在手中，转身一个箭步跳下山脊，鬼皮靴与山坡的砂石摩擦滋滋作响，她的手轻轻按在山体上，任由细腻的肌肤与粗糙的砂石接触摩擦，待她终于落地，只是轻巧地拍了拍自己的手掌，上面除了少许的砂石，并没有半分剧烈摩擦后应该出现的惨烈斑驳的血痕。
她回望身后百余米高的山坡，无谓地耸了耸肩，便跑向拴在一旁锋针树下的坐骑。
“等久了吧？”她拍了拍自己的宝贝，“我们走”
不过几分钟，尤莉西亚·佩洛西和她的独角兽就停住了步伐，她拍了拍独角兽的脖子，示意它停步。
她的独角兽“倾城”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和他身后的几十名骑士，张开嘴低吼了一声。男人适时地扔过来一块海鸟肉，“倾城”迅捷地抬起头，张嘴叼住。
“怎么样？”男人看了看吃得正香的“倾城”，目光又落在尤莉西亚身上，“大概多少人？”
“二百”尤莉西亚回复，“还有二十个带翅膀的”
“这么多？”男人挑眉，“确定没看错？”
“对啊”
男人仰头看天，这一日的天气似乎格外不错，天空湛蓝，阳光却并不刺眼，微风轻拂草地与树木，带来丝丝凉意。
“准备出发”他拍了拍身下的“蔷薇果”，让它载着自己转身面对手下，顺便拔出了背后的长剑，高指天空。
“吼！”几十名骑士一同拔剑，一齐低吼着，细微的雪片这时从天空坠落，打湿了镌刻在剑柄的滴血玫瑰。
队列的最后，是一面粗麻布织成的旗子，鲜红底色上绘制着一只前蹄抬起，对着长空竭力嘶鸣的白色独角兽。
名词解释：
（1）旧大陆：比起字面的意思更像是一个时间单位，关于泽恩帝国之前的历史，可以被笼统地称呼为“旧大陆历史”，而泽恩帝国建立后的大陆被称为“泽恩大陆”
（2）希伯特王国：大陆上的十三王国之一，位于十三王国的最西端，西部国境即为拒海长堤，是西部八大王国中最为富有，综合实力最强大的王国，也被认为是继承了希诺帝国存续的正统王国。
（3）天空骑士：十三王国拥有共同的骑士荣誉体系，从最低等的边翼骑士开始分为七档，而天空骑士属于第三高的阶位，实际作战时权力很大，地位则相当于伯爵。而一个天空骑士的封地通常来讲超过200公顷。
（4）花壤：拥有魔法力量的土壤，能够供具有魔法原力的吟语花生长，从而为一群名为“花语者”的战士提供强大的魔法力量，但因为曾经发生的某些事件，十三王国中的九个已经签署了禁止运送与种植花壤的协议
（5）九大王国盟约：即希诺塞尔协定，十三王国中的九个都签署了这份协定，在泽恩里415年由希伯特的国王怀特塞德一世主持签署，四个没有签署此协定的国家被称为“花壤同盟国”。
（6）麦丽甸：古老泽恩帝国以及之后希诺帝国，希伯特王国的都城，十三王国最繁华的城市之一，建筑之华丽，商业之富足仅有开阳城和郁城勉强与之媲美。在亚特语中意思为“滴血的鲜花城市”，这一名号被怀疑是拥有鲜红血脉的泽恩家族与花语者同盟的友好见证。麦丽甸是花语者同盟的诞生地，也发生过“圣佛洛尔之夜”这样的血腥事件，是一座历史悠久，饱含风霜，欢笑与黑暗过去的城市。
（7）郁金香城：即郁城，东方五大王国中最有名的城市，曾经被当做是黄金帝国的都城，现在则是一座由商人和贵族主导的自由海滨城市，发达程度冠绝整片大陆。十三王国中最有权势的阿瓦隆家族始终是这座城市的真正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