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len要去的地方就在隔壁。
她的房东——那位善良可怜的孤寡老太太，拥有两栋挨在一起的小巧楼房，一栋自己住，另一栋用来出租。两栋楼都只有两层，而Helen的钱只够租下一楼，这意味着，她未来会有个合租人。
很快，Helen来到房东门前，按响了门铃。
伦敦难得的冬日在午后带上一层暖意照耀在门前台阶上，屋檐却挡住了光照，让门口显得阴暗。光暗的强烈对比下，Helen心底莫名地涌上一丝日光也驱不散的寒意，她怔怔地看着那旧得掉漆的木门，蓝眸闪烁不定。
门吱一声缓缓地露出了一条缝隙，老妇人佝偻的身躯隐在门后，她透过细细的门缝眯着眼打量了Helen一会儿，才认出这是她今天早上见过的新租客。
“有什么事吗？”语速缓而慢，明明老妇人的面色平静。
“我把支票兑了，来交租的。”Helen顿了顿还是问出口，“我可以进去坐坐吗？”
既然是有正经事，老妇人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她把门开得更大，示意Helen进来，转身回屋里去。Helen跟在老妇人的身后，把门阖上。大概是在屋内，老旧木门的吱哑声被放大，听在耳中更清晰了。
屋内的所有窗帘都被紧紧地拉上，门关上后里面彻底失去了光源，Helen的眼前变得一片黑暗。她闭上眼睛，适应了一会再睁开双眼，也只能看到家具摆设的大概，多的便再也看不清楚。
老妇人缓缓走着，她很熟悉屋内的摆设，走得一步一个脚印十分从容。她按下墙上的开关把灯开启，屋内的黑暗立即被驱散。
有了光之后，Helen环视四周。屋内的一切都与老妇人一样上了年纪，处处都充满了时间的痕迹，泛黄的墙壁，刮痕众多的家具。可以看出老人家是一个十分念旧、生活简朴的人。
老人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摆手示意Helen坐她对面的另一张沙发。
Helen顺从地坐下，她看着对面老妇人那沟壑纵横的脸一时无语。
她忽然觉得来这里打发时间是不是错了？
这时，一直僵着脸的老妇人毫无征兆地向Helen露出一个笑脸，“噢！欢迎你，我的孩子，你终于来伦敦了。”
啊？Helen愣住了。刚认识半天的房东为什么对她说这样的话？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一时间，她头皮发麻，只觉得这偌大的房间好像有什么隐在黑暗中，正盯着她。
屋内的灯已经用了很多年，灯罩上布满污渍。昏暗的灯光下，照着老妇人的脸明明灭灭，她那诡异的笑脸让Helen胆战心惊猜疑不定。
未等Helen说话，老妇人又缓缓说道：“唉，上了年纪的人，记性总是不好。”
Helen不明所以，只能生硬地接下，“可能吧。”
老人不再说话，只是看着Helen，仿佛在等她说话，屋内再次沉默。一层阴影宛若实质地压在Helen心头，让她难受得不能正常呼吸。
半晌，Helen难以忍受吊诡的气氛，她捏紧衣角终于决定要离开。她把带来的租金放在面前的桌上，“这里是这个月的租金。我忽然想起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哈。下次再来拜访夫人你。”
她说完站起来往门口走去，神色看不出异样，但动作绝对迅速。
老妇人看着Helen称得上是落荒而逃的举措轻声喃喃道：“年轻人啊，总是来去匆匆的。”语气有种像是慈爱的长辈埋怨后辈的亲昵又带着孤身一人的落寞。
……割……
Helen感到门隔绝了老妇人的视线后，总算松了口气。
做出这种无礼举动，她有点哭笑不得，伦敦果然“人杰地灵”啊！之前碰到Miss.Holmes，她还以为是个和蔼热情的普通夫人，没想到她却有两个不普通的儿子。今天租个房子，就遇到神秘兮兮的房东。还有流浪汉头目Bill……她不禁伸手揉了揉脑袋，缓解下脑子里的胀痛感。
总觉得在伦敦就厄运缠身，她现在搬走了还来得及吗？可是又不舍得已经交了的房租，要知道如果她退房的话，不会有哪个房东会把到手的租金还给她的。
时间应该差不多了，还是先赶去伦敦学院吧。Helen暂时把房东的事情放下，向伦敦学院的方向迈步。
Sherlock守时的很，说了两点到，一秒都不多不少。他穿着万年不变的长风衣向Helen走来，即时是平常走路也走出了在T台的效果。Helen觉得是他的腿比较长的原因，跟气质无关。因为……Sherlock是没有气质这种东西的。
“我想我说了两点到。”Sherlock从头到脚地扫视了Helen一遍，就知道她到了有一段时间了。他蹙起眉想嘲讽她两句，却在看到Helen虚着眼看他后把话咽下去了。
“是是是，对不起，是我迫不及待想干活了。”
Sherlock听得出Helen话里的敷衍，挑了挑眉不再说什么，带着她朝自己的实验室走去。
伦敦学院作为顶尖的学府，实验室自然也是世界一流的，外形很有科技时代感。Sherlock用钥匙开了实验室的门后，像进自己家一样熟稔地打开各种设备。Helen跟在他的身后，她好奇地望着各种泛着冷光的高端金属仪器不敢伸出手碰触。
这个实验室很大，比Helen刚租下的房子的占地面积还大。Sherlock带着她走到一个小角落，那里仅有一张小试验台，试验台上凌乱地堆满了东西。最引人注目的是占了大半试验台的香烟盒，眼尖的Helen还发现了混在香烟中的票据，显然就是Sherlock中午去超市买的那些。
“你去把每个牌子的香烟都抽三根出来，拿笔做好记号。”Sherlock毫不客气地指使Helen干活，自己找了个凳子坐在一边，双手合十作冥想状。
Helen遵照Sherlock的吩咐，勤勤恳恳地拆包装、抽出香烟、用笔写上香烟的牌子和序号。
她认认真真地干活，手上功夫细腻又不失迅速。一时间，实验室只剩下她拆包装的细微“撕拉”声，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投入的Helen没发现，本来闭着眼的Sherlock偷偷睁眼瞄了她一眼又闭上。
此刻Sherlock体会到了有一个手下的好处，把琐碎的事情交给别人，他自己就可以把节省下来的时间用来专注的思考。当然，前提是要有个会干活的好手下，而不是笨手笨脚的蠢货。Helen无疑是合格的好手下，Sherlock对她还算满意，如果她撕包装的声音都没有，他就更满意了。
Sherlock想什么，Helen不知道，不过她也对他挺满意的，毕竟这些活很轻松，而他还给那么高的工资。
一时间，两人竟然迷之和谐。
虽然香烟很多，但是做的事情很简单，不一会儿，Helen就搞定了。桌面铺满整整齐齐的香烟，剩下的香烟盒则被她摆在一边堆成两摞。
“夏洛克，我做好了。”Helen转身戳了戳Sherlock的胳膊，语调上扬语气活泼，带着她这个年龄的朝气。
Sherlock眼也不睁，闭着眼继续指导Helen下一步：“每种香烟各点燃一根，记下燃烧的时间，把烟灰都收集好，做成标本。”
Helen照做了，她点燃了一根烟搁在一个器皿边缘，下面用一张纸垫着收集烟灰。当她只用拿着计时器等烟烧完，她终于想起来一件事。
“我不会做标本。”她又戳了戳Sherlock。
“难道你把学校学的基础科学知识都还给老师了？还是你那简单的大脑负荷不了标本制作这样复杂的运动？”Sherlock依旧闭着眼，嘴上说着嘲讽的话。
Helen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我从来没去过学校。”
这下Sherlock睁开眼了，他盯着Helen的眼睛好一会儿，灰色的瞳孔泛着冷光。
“你不是伦敦人，你来自哪里？”
Helen心跳加速，她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你的皮肤有晒过的痕迹，伦敦常年阴天，是不可能造成这样的晒痕。你接近我的母亲有什么企图？”Sherlock毫不怜惜，咄咄逼人地继续追问。
Helen试图冷静下来，恰好那一根香烟燃烧殆尽了，她把烟蒂扔了，将燃烧时间写在装着烟灰的纸上推到一边，又拿起另一个烟点上，重新布置一番。这样磨蹭一番下来，Helen总算镇定了一些。
她低头垂眸，长睫毛颤动了几下。
Sherlock就看着她一举一动，如同最耐心地捕猎者等着她的回答。
“我不知道。”Helen望着Sherlock，眼睛清澈见底。“我不知道我来自哪里，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伦敦。”
Sherlock根据她的动作表情判断她没说谎，但是他并不懂她的意思，他皱眉问道，“Why？”
一旦开口了，接下来的就好说了，Helen继续说道：“我的记忆只有见到Mrs.Holmes前一个星期的。当时我在床上醒来，忽然什么也不记得了。但是我知道我叫Helen，我的父母都过世了。然后我没钱支付房租，就被赶出来了。房东告诉我，我是一个月前来的，租金只给了一个月。她也不知道我是哪里来的。”
她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太荒谬了，她不禁低头，手紧张地绞着衣摆。
“你记得你没上过学。”
“是的，你说到学校的时候，我突然知道我从来没去过学校。”Helen皱眉想了下要怎么述说，但发现自己很难描述那种感觉。
Sherlock又沉默了，他闭上眼睛思考着。
她想恐怕他不会相信她所说的，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转身捣鼓香烟的实验。
等她弄了十几份烟灰后，Sherlock猛地起身了，吓了Helen一跳。
“Sir？”
“该我做实验了。”他说着，拿过一台显微镜调试。鉴于他的好助手不会做标本，他只能自己干了。
Helen不会傻到问他信不信她，既然他略过这个话题，那她也知趣。
于是两人不再交谈，默默地做了一个下午的烟灰实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