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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引子 下

这会儿大家已经全然没了抓蝈蝈儿的兴致,倒是对那汽车十分好奇,它既然开进了村,就说明他们要找的人在村里。有人提议跟上去瞧瞧看是去了哪家,但是我们两条腿肯定跑不过人四个轮儿,而且村子这么大我们也不好挨家挨户地去找。

小鸟想了想,说去村头的老榕树,爬上去整个村子都能看得很清楚。对啊,我一拍脑门儿,跑得飞快,就直奔村头去了。

在我们村头有一棵老榕树,那榕树少说起码也有百来年了,整棵树都十分的粗壮高大,如同一个巨人一般伫立在我们村头。尤其是那枝丫,越往上长得越是扭曲诡异,我感觉都快要成精了。不过那树荫底下倒是特别凉快,尤其到了夏天,在那里乘凉吃西瓜别提有多惬意了。

小鸟的身形是我们中最灵活的,一般往高处都是他先爬,但是不知为何,那时我心里十分急切,就像有个东西一直在我心里蠢蠢欲动,似乎还差点什么就要呼之欲出了,所以我根本没等小鸟过来,就已经摩拳擦掌地抱起树干爬了上去。我爬树的技术还行,因为我们几个没事儿干就会去掏鸟蛋,所以村里有一半的树都被我们爬过了。

不一会儿功夫,我已经爬到一半的位置了,小鸟在下面不免有些担心,让我不要爬得太高,我朝他做了一个鬼脸,示意没事儿。然后我举目四望,那辆黑色汽车开在村里特别显眼,所以很容易被发现,我观察了一会儿,果然见那车是朝着我家的方向开去的。

难道这老头子是爷爷认识的什么人?想到这里,我就准备下树跑回家去看看。

可是在我下来的时候,我觉得周围好像有些异常,小鸟他们还在树下等我,看似没什么变化,但我整个人却感觉十分不舒服,心里毛毛的,有股强烈的被窥视感。

我不禁四处看了看,这一看,我猛然发现,在离我不远处的一棵槐树下正立着一个人影。我心里一阵纳闷,刚才跑过来的时候,明明看见那里是没人的,怎么这会儿会突然冒出了一个人影来?

只见那人影笔直地立在那里,在槐树下显得很瘦小,看似还有那么几分眼熟。我寻思着再仔细一瞧,顿时有些诧异,这不是刚才我在车里看到的那个女孩么?她不在车里呆着,跑这槐树底下做什么?

这些人可真够奇怪的,随后我又摇了摇头,管他呢,正好等下还可以问问她情况。

我正打算继续往下爬,这时却看见从她身后又冒出了一个身影来,这多出来的影子比那小女孩要稍微高点。我乍一看当即就懵了,远远望去,只见他全身一团黑,就像是从黑暗里分离出来的一样,把他那张脸映衬得是惨白无比。他的那张脸就更别提了,有点类似于某个动物的轮廓,看得我是一阵头皮发麻。其实当时我看到的,那根本就已经不能叫做脸了,因为那惨白的轮廓上竟连一丝五官都没有。

那影子就这么十分诡异地立在那女孩身后,就像从地底下爬上来的鬼魅一样。

我在树上被吓坏了,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然后双腿一软,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朝着地面腾空摔了下去。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大家都被我吓傻了,我只记得当时我重重摔了下来,起先全身的骨头疼得都像要裂开了,然后身体就逐渐麻木了。

我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最后只看到小鸟一脸惊慌地朝我跑了过来,他不停叫着我,但是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就像隔空了一般,变得十分遥远。甚至在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在慢慢离我远去,我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等我再次醒来时,我觉得自己好像做了很多梦,至于梦到了些什么,因为醒来后头太疼了,所以统统给忘了。我看见奶奶一直在床边守着我,眼睛都是红通通的,这会儿见我终于醒了,又是忍不住连连落泪,看得我是一阵心酸。

后来听二叔说我在医院里已经昏迷了整整一天,当时奶奶听说我从树上摔了下来,额头还血流不止,半条命都被我给吓没了,好在我及时送去了医院,医生说我命大,没有伤及要害,但把腿给折了,需要卧床休养。

我这也算是死里逃生,命不该绝吧。

爷爷问我好端端的怎么会从树上摔了下来,我就把当时的情况如实告诉了他们,现在想起那张鬼脸我还是觉得有些心有余悸。爷爷听完和小叔对视了一眼,却破天荒的没有怪我,反而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我觉得他们的反应有点古怪,这不问原因还好,刚一开口就被小叔骂了个狗血淋头,他一会儿怪我不懂事,一会儿又怨奶奶平时太宠我,已经把我宠得不成人形了。我心里被他骂得憋屈得要死,谁他妈愿意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搞得好像很好玩一样,索性后来爷爷开口阻止了,不然我估计他还得骂上两个小时。

这古话说得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自从这次事件以后,我对于高处就产生了一些阴影,当然这其中也包含了一部分那个鬼脸的因素,所以从此我再也没爬过树。

我在医院里呆了整整一个月,爷爷他一直不允许我出院,到最后我整个人都要霉在那里了。小鸟中途也来看过我几次,但是毕竟进城一趟不方便,所以多数情况下我只能一个人百般无聊地打发时间。

就在我快要出院之前,爷爷消失了一个礼拜,我问他去哪了,他说他去看了他的一个老朋友,也就是那天开着黑色汽车到我们村里来的那个老头子,爷爷说他的孙子出车祸了。我不知道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是我听后很诧异也很难受,也许在这之前我对死亡没什么概念,虽然现在我依旧对死亡很模糊,但是我永远都忘不了在我意识快要消失前的那种恐惧和害怕。

再后来医生帮我拆了石膏说我可以出院了,我正在为自己终于可以回家了而高兴时,爷爷却突然宣布我们要搬家的消息。这个消息来得很突然,我只知道我们要搬去一个叫南京的地方,至于原因,说是说在那里有我们白家的生意,其他的我就不得而知了。而且我们走得也十分匆忙,我甚至都没来得及和村里的那些小伙伴告别,我心里纵然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也没有办法,一切都已成定局。

当时我们急匆匆的去了南京,我还在担心住哪儿,其实我那也就是瞎操心,事实情况是爷爷早有安排,这不禁让我怀疑,爷爷是不是早就在暗自计划搬家的事了。

我们住的地方在郊区,我第一眼见到那个房子时就感觉不太好。

怎么说呢,这地方不仅偏远,而且还是一个老宅,那宅子虽然已经翻修过,但还是很古老,看样子应该是早年哪个富贵人家所废弃的。更重要的是它后面还有座山,下午以后太阳逐渐偏西基本就照不到什么阳光了,我实在不明白爷爷怎么会把房子买在了这种地方。

老宅门口早早就有一个中年人在外面候着了,我叫他祥叔,是我爷爷的一个手下,爷爷把他调到宅子里来当管家。祥叔为人谨慎做事细致又有耐心,自从我住进这里的那一天起,他就一直负责我的饮食起居,就像我的亲人一样。

祥叔笑眯眯地把我们领进了宅子,进去后我才发现,里面的很多家具和摆设都还保持着国民时期的样子,我差点就要以为自己又倒退回那个时代去了。

整个宅子分为两层,但是每一层的房间都很多。我立在大厅里四处扫了一眼,周围很空阔,感觉连说句话都会有回音,晚上这感觉更明显,就好像在黑暗里一直有个人在不停的模仿自己说话,十分恐怖。

住在这老宅里,久而久之,我发现这里每天都会呈现出一种奇怪的现象,那就是一半明媚一般阴暗,就像两个世界的分界点一样。有阳光的地方很暖和,阳光会把那些瓷器家具都折射出一股五彩的金光来,十分漂亮,但是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就像笼上了一层纱布,一片灰蒙蒙,令人觉得阴冷无比。

不知为何,这明显的两种区别,总让我感觉在这屋子里似乎同时共存着两类人。有阳光的地方是属于活人的为阳,没阳光的地方是属于阴人的为冥。很多年后我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那是因为这房子的风水不好,背阴。

随着爷爷在南京的生意越做越大,他陪我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就连小叔也是长年聚少离多。我的生活虽然越过越好,但是年少时期却也十分孤单,身边连个玩伴都没有。

之前我也曾带过同学来家里玩,但是同学都觉得老宅渗得慌,尤其是日落西山以后,似乎整个空间都笼上了一层阴影,看上去鬼气森森的。偏偏其中有个人,不知闯进了一间什么屋子,然后脸色白发地跑了出来,还差点尿湿了裤子。他一边跑一边说看见了鬼,吓得其他的人也都落荒而逃了,所以从此再没人敢来我家玩了,这礼拜天我也只能通过看书或玩模型打发时间。

关于我同学说的那个鬼,后来我也去找过。在这老宅里其实还有很多房间是被空置的,所以看上去格外空荡,但是我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当然除了有一处地方我不能去,那个地方是家里的禁忌,那就是我爷爷的书房。那个书房谁都不允许进,即便是二叔也不能,而我就更不可能了,所以它就像潘多拉的盒子一样,一直深深吸引着我。但是书房钥匙在爷爷那里,我没办法打开只能作罢。

后来却发生了一件事,让我对老宅是否有鬼产生了怀疑,甚至是多了一丝恐惧。

有时半夜我会起床下楼倒水,经过那长长的走道时,总觉得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而且好几次几乎都要贴到我的后背了,那种感觉很真实,但是我每次回头却什么都没发现。

直到有一次,我晚上吃坏了肚子,半夜一连跑了好几趟厕所,整个人都被折腾得没法睡觉,从厕所出来后我觉得肚子都空了,又有些渴,就打算下楼倒水喝。我打开了房门,因为房内有灯光透出来,所以走道这头我并没有开灯,但是今晚的月色似乎被乌云遮住了,我只觉越往前越黑,那种黑还跟平时的不太一样,就像大团大团的浓雾一般散不开。

我安慰自己没什么好怕的,好不容易走到了楼梯口,我摸着开关按了下去,灯却没亮,我又一连按了好几次,还是没亮,我忍不住暗骂,什么破灯偏偏这时候坏了。但是我人都已经走到这里了,眼看着就要到楼下了,干脆又摸着黑继续往下走去。

这时,那种诡异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我下意识地一转头,身后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似乎有东西隐匿于黑暗中,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我忙几步走到了厨房里打开了灯,好在厨房的灯没坏,我又回头不放心地看了看身后,除了一片寂静什么都没有。我不禁有些疑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于是从冰箱里取了一瓶矿泉水喝了几口。

正当我要离开厨房时,突然发现旁边的大厅里似乎多出了一块阴影。这老宅的厨房后来被改造过,成了开放式,所以从厨房里透出去的光能把周围一片都打亮。我原先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等我再仔细一看,心里猛然“咯噔”了一下,因为我发现那里不知何时正站着一个黑影,那黑影直勾勾地立在那里,一动不动,映衬着周围的黑暗,看上去十分的渗人。

“谁?是谁在哪里?”我咽了咽口水问道。

但是那黑影就像石雕一样没有任何反应,当时周围的黑暗深处又一遍遍徘徊着自己的回音,气氛一下子显得诡异无比。

我正打算走过去看看那影子究竟是人是鬼,这时我身边不知从哪里刮来了一阵无名风,吹得我一阵哆嗦,我心头一惊,回头扫了一眼,并没有发现什么情况。我又转过了头来,但是等我再次看向大厅时,我猛然倒抽了一口冷气,因为就在这短短一秒的时间里,大厅的那个黑影已经消失不见了。我的心跳有些急促起来,难不成这老宅里真有鬼?我同学上次也真的撞鬼了?

想着我就急忙离开了厨房,快步朝着楼上走去,但是我身后的那种感觉并没有减弱,我觉得有东西跟上来了,它越贴越近,越贴越近,我额上的冷汗都忍不住冒了下来,不知为何这一次我却不敢回头。

我快速地穿过了那段长长的走道,眼看着离我的房间近了,这时身后的动静似乎又没了,我当即松了口气,偷偷往后瞄了一眼。就这一眼顿时把我的脸都吓白了,因为那个黑影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无声地出现在了楼梯扶手上,而且看它的姿势是蹲着的,只是那个蹲着的姿势整体看着很扭曲,十分诡异,那影子就这么安静地蹲在扶手上,这基本已经不是正常人所能做到了。

我吓得双腿一抖,险些没摔在地上,然后一个箭步冲回了自己的房间,快速地把房门关上还反锁了起来,这才坐在地上长长喘了口气。

后来我把这事告诉了爷爷,我说这老宅里闹鬼,却被爷爷训斥了一通,说我胡言乱语,这世上哪有什么鬼怪,我空口无凭,又拿不出证据,所以爷爷自然是不信。但是奇怪的是,之后那个诡异的黑影就再没出现过,这让我有不禁怀疑那晚看到的会不会只是错觉,但是潜意识里却否认了我这种想法。如果当时那个影子是真实存在的,而爷爷又说这宅子里没有鬼,那那个黑影又会是什么呢?我至今也想不明白。

后来我慢慢长大了,胆子自然也大了,很多事都像小时候那么惧怕,但是我也逐渐发现关于老宅的秘密远不止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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