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卓玉的问题,那人自忖卓玉跑不出去,攻势稍微放缓,让卓玉喘口气,问道:“你们还有什么显赫身份不成?”
卓玉故作骄傲道:“我不过是个无名小卒,但是我身边这位,却是大名鼎鼎,你们万万惹不起的!”
“哦?”
那人显然不信,笑道:“她是什么人?”
卓玉得了这一会儿喘息之机,开始慢慢恢复,听了这话,看着那人脸上,看见他的嘲讽,道:“你们接到的任务是杀我对不对?那有没有说要杀她?”其实这话卓玉也有些怀疑,听那两个壮汉的对话,莽苍山的任务是来抓他的,但是他实在想不到自己有什么被追杀的理由,反而小公主的理由更加充分。
那人脸上的嘲讽没有了,开始露出一点怀疑,点头道:“确实如此!”
卓玉笑道:“那就是了,作为一个杀人任务来说,通常的习惯,总会是杀人灭口对不对,那么如果我死了,你们还会留着一个毫无用处的小姑娘么?显然不会。”
那人笑了笑,道:“说什么毫无用处的小姑娘也不见得,老夫这辈子所见的小姑娘,就没有比这姑娘更加漂亮的!这么说来可不是毫无用处!”这话有些调笑意味,卓玉没有接着话茬,注意到怀里的小公主抓着他的手用力了一些。
那人调笑一句,接着道:“你是说这个莽苍山想要借刀杀人,还是杀这个小姑娘?”
卓玉笑了笑,意味深长。
那冲天鼻壮汉终于赶到,狠狠瞪了一眼卓玉,看他的样子,不服气道:“老大听这家伙啰嗦什么,宰了这两家伙,也好回去交任务!”
卓玉心中微微抖了一下,从准备冒险说出小公主的身份开始,要么被放走,要么被灭口,原本卓玉以为还占据上风,但是听到这话,却意识到失败了。通常来说,一个好色的人,多半是个珍惜性命的人,而且性格软弱的破绽更大,但是这冲天鼻壮汉对着小公主这样近在咫尺的美色依然喊杀,那人虽然有调戏,但是更加老练狡猾,也不是轻易可以打动的。所以这一局,卓玉算是失败了,只有寻找机会突围,抓住一线生机。
卓玉的所思所想一时还无人知道,那人手上不断挥鞭,不让卓玉停下,听到壮汉的话,瞪了他一眼,怒道:“你懂什么,滚一边去!”脸上却露出忌惮的神色。
卓玉乘胜追击,道:“阁下想想,莽苍山是什么地方?”
那人道:“老夫倒是听说那是昔年一帮挺厉害的反贼的老巢。”
卓玉道:“这就是了,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反贼,他们都要借刀杀人,阁下却要趟这趟浑水了?”
那人笑道:“说来说去,这些都是你的猜测,没有证据就想让老夫不敢杀人罢了!”
卓玉知道了这些人的心狠手辣,哪里肯轻易放弃,哈哈大笑一声,道:“没有证据吗?我说给你听听!”
卓玉紧接着道:“你们接这任务收了多少钱,价钱高么?”
那人身形一震。
卓玉笑道:“这任务容易么?”
那人身形再震。
卓玉紧追不舍问道:“那西北还有比这姑娘更漂亮的美人吗?你只是不敢想罢了,小公主啊,得罪牧州王你敢么?”
那人脸色一阵发白,瞬间陷入呆滞。
等得就是这个机会,卓玉趁机往外飞奔,如飞燕,如柳絮,轻轻飘过停下来的白蟒鞭,飞一般的掠过溪涧,向外狂奔。小公主在他怀里,狂风扑面,如雷贯耳。
身后两人瞬间反应过来,反而是冲天鼻壮汉先一步动手,两人经验丰富,一见卓玉的轻功,就知道追不上,立刻甩出手中的兵器。呼啸声中,一把大鬼头刀,一根数丈长白蟒鞭如流星一样飞快靠近。
这时候不能躲避,以为改变方向只会让人速度降下来,那么就只有硬扛着了。
卓玉一只手在后面,一只手抱着小公主,两件兵器一先一后,却几乎同时到来。
大鬼头刀沉重,势大力沉;白蟒鞭尖锐,锐利如剑。
就在这一瞬,卓玉伸手轻轻一拨,仿佛艺术般的动作。他拨的是白蟒鞭,两根手指夹在白蟒鞭上,仿佛夹住了这条灵活的蟒蛇的七寸,轻轻一拨。白蟒鞭撞到了大鬼头刀上。“锵”的一声,鬼头刀仿佛飞奔中被人突然拉住脚指头,打着旋飞出去了,带着呜呜的鬼啸从卓玉耳边斩过,划破的空气带着凌厉的锐气刺人生疼。
大鬼头刀一头栽倒,即便如此,卓玉也感觉两根手指几乎折断,可以想象大鬼头刀上开山裂石的力量。
变故突生,卓玉突然感觉到两根手指的剧痛,还以为是被巨力挫伤,却见那条白蟒鞭突然间活过来了,被夹住七寸,却趁势往上一翻,缠住卓玉一只手臂,尖锐的尖头突然幻化出一只白垩色的三角形蛇头,并且转眼间变成一条白蛇,上下张开蛇吻,一口死死咬住卓玉手背上,毒素注入,一股黑色迅速密布整个手背,并向着小臂蔓延。
这变故突然,卓玉还没做出反应,白蛇立刻抽出毒牙,仿佛松散的绳子,从卓玉手上滑落,转眼间被奔跑的速度抛落后面。
小公主惊叫一声,抓住卓玉手臂,哗啦一下,从身上的被单撕下一条丝带,帮卓玉在小臂扎上。
这个时候后面有追兵,逃跑或许九死一生,但是停下来却是十死无生。
眼看着卓玉如飞鸟迅速远离,身后的两个人追了一阵愤愤停下。
“玛德,这小子轻功是真快!”
冲天鼻壮汉怒骂一声,半是愤愤半是羡慕道,转而向‘老大’道:“老大,你这件符器当真厉害!”
冲天鼻看向的方向,簌簌的草丛往两边倒,突然间一条白光从中窜出,正是一条白蟒,飞起来在空中绕了一个圈,化作一条白鞭绕在‘老大’小臂上。
‘老大’也很是得意,道:“幸好有这件宝贝,否则就让这两人逃了!”
所谓符器,是指阵法师炼制的具有各种特性的器物,,虽然有其限制所在,但是价值依然非凡,而且各有妙用,如果配合得好,效果不输一般的神兵利器。
‘老大’狠狠瞪一眼冲天鼻,怒道:“蠢货,谁让你把毒药落下,否则岂会要多费手脚!如今惹出这种麻烦来!”
冲天鼻缩一下脖子,弱弱道:“那小子说的是真的,老大我们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幸好老夫的白蟒鞭上喂了毒,那小子逃不远,我们追过去!既然撕破了脸,一定要趁这个机会绝了后患。你去把老三带过来,一起去!”
‘老大’还有一句话没说,其实他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引起了这次追杀。卓玉两人不知道的是,昨晚西陵发生的事,已经在一定圈子里开始流传出来了,甚至有些事情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的已经发生了。
卓玉一只手抱着小公主步履越来越慢,小公主挣扎着下来,一眼看到卓玉,顿时吓了一跳,卓玉脸色发黑,眼中迷蒙恍若无神,额上虚汗冰冷已经冒出一层层,身上衣物已经半湿,看上去就是一副摇摇欲坠,仿佛行将就木的模样。
小公主急忙扶着他,两人选了一棵大一些的树桩下坐下。
卓玉感觉到心脏里跳得非常快,像是一团埋藏的极深的岩浆突然出现在胸腔里,炽烈灼烧得心脏发疼,低咳两声,咳不出什么来。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搅动,连脑浆都要从鼻子里淌出来,有一种剧烈的抽搐的疼痛,这种感觉,卓玉回想一下,似乎加上上辈子,包括从穿越以来,都没感受过,仿佛全身上下每一处都青紫肿胀起来,每一处骨头都碎裂成一片片。
猛然一股痛苦从脑中涌出,卓玉眼前一黑,昏昏转转,不知过去了多久。幸好他知道这时候不能晕过去,一直在有意无意识之间。
终于醒过来,恢复稍微能动态的时候,卓玉第一个问题就是问小公主,“过去了多久?”
“没多久,半盏茶时间!”小公主盯着卓玉看着,关切道:“你感觉怎么样?”
卓玉动了一下手臂,站起来走两步,道:“还能动!”看一眼手上的伤口,手背上两个孔洞黑紫色,血液凝固,整只手小臂以下已经麻木了,小臂上端紧紧扎着一条白绸带子。看得出来这种毒素的剧烈程度,卓玉能够保持这样子,多半还是修行大自在天子经的作用。
皱了下眉,卓玉抬头看小公主,道:“你身上有没有什么解毒的丹药?”话一出口,卓玉就呆住了。
从溪边开始逃跑,到现在,卓玉才注意到小公主打扮大变,原来的一身被单,不知什么时候被她改成了一套简单的衣裙,上面一条遮住脖子,全身上下裹着围成一圈的一层宽大布料,整个人像是被一个特大的布袋子套在里面,而且为了防止走光,伸手的地方开得很小,两只手从洞里挤出来,箍的紧紧的,只露出来小臂以下,一根绳子绑住腰部,像是从哪里找来的草绳,下面赤着脚,脚丫上沾了点点草叶泥水,打扮得像个乡野老农。
看起来很滑稽,不过还好这样活动比较方便,只是上下透风,肯定不会舒服就是了。
卓玉瞧了一眼,前后的反差让他忍不住想笑,张了张嘴又痛得哼出来。
小公主见他脸上笑容,怒气冲冲的瞪他一眼,忍着怒气道:“你还笑,小心痛死你!”却小心的扶着卓玉,道:“你要不要还休息一下?”
“不行,恐怕他们快追来了!”卓玉张着嘴喘气,忍痛笑了一下,摇头道。
两人正要继续上路,远处呼喝声传来。
“老二,你带着老三,分开找,他们逃不远!”
“是他们!”小公主急道,听声音就是那个‘老大’,距离两人的位置并不远。
卓玉拉了一下小公主,现在的局面是敌明我暗,但是这样下去,随时可能被找到。
卓玉估量一下两边之间的距离,不过十丈,中间有树木间隔视线,不至于转头就被发现。卓玉拉了一下小公主,悄悄往后退去,速度不敢太快,小公主身上的被单外套实在太过宽敞,只要‘莲步轻移’就能鼓起一整清风。
谢天谢地,两人提心吊胆的时候,总算又拉开了一段距离。
小公主懊恼的提着裙角,姑且称这简单的筒筒裙做裙子,跟着卓玉后面一步步往前面移,地上草木不丰,裸露出坚硬的土面,这样的地面踩上去不会轻易弄出声音,但是毫无疑问要躲躲闪闪,这样没有太大难度却要绷起精神的事情容易出问题。
小公主一边跟着前面的脚印,亦步亦趋,思想却不知转到哪里去了。
“哎,这人不知道是什么人,昨天晚上我那样……到底有没有看到?这家伙倒是聪明,不过太不知变通了,连君子救急都不会,没钱截富济贫一番,山庄里的小孩都学会了!咦?在客栈的时候,他还背着那么大的包袱,不会是出门连家当都带着吧,锅碗瓢盆一大堆也不嫌重!”
卓玉一走一痛,根本不知道身后的小公主思路飞到火星上去了。
“不过这家伙能借我的身份吓人,也不算太笨,糟糕,这次身份被人认出来,踪迹一定会被抓到!不对,这两个家伙不敢说出去。”
小公主一念三转,跟在两人身后的‘老大’却已经往这边找来了。
小公主想了想溪边的那场短暂的激斗,又对卓玉多了几分赞赏,“那两个家伙修为都不弱,这人能够不落下风,武功真好,连山庄里有些人都比不上!而且看起来年纪好像一点都不大!”
小公主抬头看了一下卓玉,突然脑中的浮想联翩立刻消失,她看见卓玉的侧脸上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滚下来,汗如雨下,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毫无血色。
小公主正要上前,卓玉突然悄无声息的伸手抓住她的手。小公主一愣,就听到耳边细微比蚊蚋更小的声音道:“小心那人靠近了,正往这边来!”
小公主心里激烈的跳了一下,这时候,卓玉却道:“你看看附近,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
小公主心里应了一声,却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对,只见前面卓玉虽然痛的冷汗直冒,却恍若未觉的一步步往前走,脚下精准的避开可能发出意外声音的地方。
只是小公主还是感觉到一丝不对劲,还来不及仔细纠缠,两人身后已经听到了簌簌的草丛划过布料的声音,来人大概没想到两人在这里,没有掩饰脚步声。
脚步声从容不迫的接近,却仿佛踩在两人心跳上,小公主焦急地扫了一眼,周围的草木并不茂盛,这片地方都是怪石嶙峋,倒是有些石头长的奇奇怪怪,但是无论小公主怎么找,都是那种一眼过去,一目了然的地方。
卓玉抓着她的手紧了一下,急声问道:“找到了么?加快速度!”
小公主心道,你也快点找啊,两人且走且找,转过一个弯角,眼前突然多了一个池塘,对面是一片长势茂密的树林,与这边比起来,形象截然不同。身后已经极为接近了,再没有时间拖延,小公主咬咬牙,拉着卓玉就要往水中跃下,视线却落在卓玉脸上,只见那一双眼睛紧闭,已经淌出血来,顿时心中一痛。
卓玉虽然看不见,却听得她呼吸一乱,身后的脚步声仿佛也察觉到什么,紧追过来。
卓玉拉着花容失色的小公主摄入水中,缓缓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