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寻着幼时模糊的记忆碎片,彼西尼亚还是能找到那条通往卡米洛特宫殿主殿的路。时间修改了记忆里许多东西的原样,与眼前的景物形成了明显的反差。
时间消蚀了十年前所有暴罪行为留下的残痕,取而代之的是光鲜艳丽的耀眼光泽。他尽可能的控制住自己动摇的情绪。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决不能暴露自己的情绪,这是那个男人对他说的其中一句话。也正是这样,彼西尼亚很讨厌这样的自己,明明那么痛恨那个男人,却偏偏把他的话记得那么清楚,并且在不知不觉中付诸于行动。
在纷杂的思绪挣扎中,他已来到主殿正门。门前站着一位恭谨的老人,近六十岁,斑白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束在脑后,合身精致的侍长制服更衬得老人温和高雅。
“是雅各布侍长?”彼西尼亚走近后,微微点头。
“是啊!”侍长眼睛微笑眯成一条缝,“我想你该见过盛乐小姐了吧,那孩子还真是热情!一直跟我讲你的事,说了不少好话了!”话语缓慢轻和,恍忽间还以为这是在平常家庭中爷爷与孙子谈话的场景。
一时间彼西尼亚忘记了该如何回答,“盛乐的确很开朗,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侍长不用当真。”
“怎么会了!至少说你英俊倒是真的。”
“谢谢,国王在里面吗?”彼西尼亚并不想再继续这个尴尬的话题。
“哎,看来真是老了,都不愿跟我这老头子多说几句话了。”
“请原谅!”
“还真是坦诚了,看来盛乐小姐这点也没说错。”侍长也明白他的意思,转身推门,“那么请稍等。”
待布满精致雕刻的金属大门合上后,彼西尼亚转身面向了不远处的白色石柱。面容严肃,“将军大人。”没有军礼,没有多余的话,只有军人的冷漠。
沉默了几秒,一声低沉的话语响起,“被你发现了!”一身军戒装的男人从圆柱后出来,坚硬的轮廓依稀可以看出他年轻时的俊貌。但是眼前的这个男人最突兀的却是那股强大的威慑力,让人不敢靠近也没胆量远离,只能敬而远之。
“十年不见还记得我,我是不是该感到高兴了?”将军放松了神色,褪去了那份锐利。
“没有,只是能正大光明携带武器在卡米洛特出行,这个国家除了国王,那就只有那名为骑士王的大人了吧!更何况那把剑那么出名。”彼西尼亚语调平缓,眼睛盯着那把无名之剑,毫不掩饰。似乎面前站的并不是高高在上的将军大人,而是临阵对战的敌人。
将军摸了摸那把剑,原来是看见了它,“你对我不是很满啊!”
“没有,只是说出事实而已。”
“这把剑你记得那么清楚!”
“大人的力量赋予它荣耀。”
将军没有说话,浑厚的眼神直视着那漆黑的深眸。彼西尼亚没有回避,以寒冰的冷漠回视着他。
“还以为你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这上面有他的血了。”
“他并不值得一提,或者说没资格。”
“看来你对他比我更为不满了。”
“是么?他可是……”还未等将军说完,彼西尼亚就打断他,“罪人。”
“你这么认为?”
“难到不是么?”
“不是。”
这个回答让彼西尼亚吃了一惊,他猜不出那个男人在想什么。
“不是,那十年前你剑上流的是谁的血?”
将军并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转身向外走去,那一刻他的表情变了,变得就像是带着威严与孤独君临这个世界。“只有王才清楚为什么。”这句话就如轻叹,是如此的缥缈虚幻,让人无法触及,那是拥有王的力量才有的权力。
彼西尼亚在那一瞬间似乎看到了雄狮,带着烈火向整个世界咆哮。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一股强大力量在身体中翻滚,那不是来自那个男人的威慑,而是来自自己身体。
门突然开了,雅各布侍长站在门旁,“你可以进去了。”
彼西尼亚平静下心后,将视线从那男人的背影中收回,向着侍长微微鞠躬,顿了一秒踏步向前走去。
踏出宫殿外墙大门,彼西尼亚松了口气,紧崩的神经也跟着松弛了下来。抬头望着那残角的夕阳,不知道太阳下山后是不是依旧光茫四射,就像他不知道他的未来会延伸到何处一样。
晃神间注意到不远处的人影,彼西尼亚轻叹了一声,向前走去。
“梅!”
“要陪我一起看日落吗?”黄金眼瞳泛着霞光,让眼前的少年恍惚间感觉那是一团燃烧的火焰,从天堂降下的火苗,美丽而又高贵。
“嗯。”在梅面前他总是能安心,不需要太多的语言,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思。
梅是他们四个中年龄最大,也是最成稳可靠的人。他是艾默瑞斯家族新一代最具天赋的魔法师,擅长控制火元素,特别喜欢自创新的魔法技能。神出鬼没,行踪诡异,但多半能在一个地方找到他——只有他们四个人才知道的秘密基地。当然起初那是他一个人的秘密场所,但是金那个家伙天生就是个无间道,在跟踪了一个月后终于发现了他的秘密。对于这件事,梅整整一个月没跟他说过话。
在晚霞余晖中,两个少年并肩走着,背后吹来的晚风轻拂起四周的树叶,头上的白云,身前的衣带。斜长的影子沉默的跟在他们身后。
“好美的天空!”梅深吸了口气,轻轻抬手,“不过还是没有我的红色漂亮。”一团妖艳的红火突跃燃烧在梅的手心上,瞬间又闪灭。
“国王不像国王了。”彼西尼亚回忆起刚刚那一幕。坐在王座上的那个人似乎从未见过,但又好像见过,一种复杂的感觉一直困扰心间。
“什么?”
”感觉不一样了。“
“是么?当初金也这么说过来着。不过他倒是挺喜欢现在的国王的。”
“嗯。”
“毕竟很久没见过面了。”
“国王要我当公主的侍卫。”彼西尼亚淡淡的说。
“你同意了?”
“嗯。”彼西尼亚点头。
“看来今后会有变得有趣多了。”梅微微一笑。
“但我不能确定会做好。”
“说得也是,未来的事谁知道了。”梅停下脚步,收回笑容后的他就会特別严肃,“可是不去做你永远不知道结果。你需要改变,金和梅也需要。”
“你了?”
“你们变了,我自然也会跟着变啊!”梅双手后抱着头,悠闲的向前走去,“真期待那位公主,也不知道漂不漂亮。”
彼西尼亚看着眼前的身影,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身后的回忆是痛的,但身前的时光却是需要用生命来守护的。未来很遥远,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除非你用双脚走过去。他相信他会亲自走一趟,因为身边有人陪着,必须得过去。
“这应该是金的台词。”彼西尼亚也向前走去,向着他选定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