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停,人又心动。
那人并没有立刻回答轩辕由淼的问题,他只是缓缓地将笛子收回,这个举动让轩辕由淼明白眼前的人是听得明白汉语的,也因为这种心心相惜,轩辕由淼至少在这个时候不想把他当作一个敌人来看待,因为他在等一个答案。
风声?不,那是一声叹息,黑袍人叹了一声随着掠过的风。
这一声叹息是很细腻,但却有力量的,至此,轩辕由淼得到了另外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这人的内功修为不弱。
扎实的内功,这让神经极为敏感的轩辕由淼再次的警惕起来,他做好了两手准备,等另一个答案,或者将他制服。忽然,黑袍人笑了一声,轩辕由淼不禁打了个寒颤,因为,那笑声像是一种自嘲,而那声音听起来竟像一个女人,如果说他是女人,不如说他像女人,可那声音甚至比女人的还美些。正当轩辕由淼有些不知所措时,黑袍人开口了。“多少年了,你是又一个听得懂我的人。”依旧是如女人一般细腻柔软的声音,可轩辕由淼并不十分喜欢,因为这声音始终透着一股怪异,让人想不通的怪异。
轩辕由淼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问,他道:“那么除了我的另一个呢?”黑袍人又是嘲讽的一笑,道:“她死了。”
“为何?”
“我杀了她。”
轩辕由淼想不通,又道:“既是知己,为何又要夺人性命?”黑袍人依旧柔声道:“哼,知己?她不单是我的知己,更是我的未婚妻子!”他的声音虽然柔弱,但却已是万分的激动了,轩辕由淼此时更加惊异了,因为当黑袍人说到“未婚妻”几个字时,他确信黑袍人是个男人,可男人哪里会有如此细腻柔美的声音,他想不通。黑袍人接着道:“你不懂,你也不需要懂,你是中原人吧?”轩辕由淼只道了声“是”,他没有多讲一个字。黑袍人又笑了,笑得那么柔美,如果他真是个女人,也许轩辕由淼单凭这充满美感的笑声就会对他产生好感,但可惜,他不是,他是个怪人。
笑声戛然而止,黑袍人抬起头,望着那漆黑的夜空,厉声道:“苍天弄人,今日我怕是又要杀死我一个知己了。”虽然这人只说了短短几句话,但听他的口音却不像哈密的副官以及奄克孛剌等人讲的那么声音奇怪,他道:“想必你也是中原人吧。”黑袍人被轩辕由淼如此一问,他的瞳孔竟收了几分,就像野兽的感知到了威胁一般,多么自然的反应。黑袍人又高声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反正你都快变成一个死人了,死在这沙漠里,骨灰或许可以被这里的狂风吹回嘉峪关也不一定呢。”多么挑逗的语气,轩辕由淼甚至觉得这有一丝可笑了,到底是什么让这一群本来有良知的人变得如此狂妄并没人情味儿,他也始终没有得到他想得到的答案,但此刻他已来不及再想这些了,因为他眼前不知何时涌上了一丝猩红。
一切来的都太快,人心也不是永远都在动的。
心在某个瞬间总会停顿一次,那个瞬间就连人自己都不会发觉。
轩辕由淼的心在那一刻停了一下,他只看见了满眼的猩红,他以为这是血,但下一个瞬间他便发觉这不是血,因为,他并没嗅到血腥味。等他再一抬眼是,那个如女人一般的黑袍人已从骆驼上跃到了他的身前,那么的快,那么的近,已不足半丈远了,而那摸猩红,却是那黑袍人的指甲。不错,尖长猩红的指甲。这些指甲虽然尖锐,猩红可怖,但是每一片都像是精心修剪过,黑袍人的手指亦很细长白皙,美,比女人的还要美。但再美的事物变作了行凶的工具,那也就谈不上什么美了。
指甲就在轩辕由淼的眼珠前,只要再近一毫,他就会被黑袍人捅成瞎子,可这时,黑袍人却柔声的惊叹道“嗯?!”,他的中指,食指,无名指已被轩辕由淼伸出的的“剑指”紧紧的夹住,但这力道,既没有让他感到疼痛,却又让他无法将手撤回。黑袍人快,轩辕由淼只得更快,黑袍人以为自己的出其不意会一招制敌,却不料轩辕由淼竟用出了“后发先至”。
世事无疑就是这么奇妙,你构想的越完美,有些时候反而会越失望。
黑袍人此刻心里是极为的惊讶,因为他并没有看见轩辕由淼是何时出手的,他自问这么多年,自己服丹饮药,潜心修炼,已将自己的身法手法以及速度提升至无上境界,他坚信只要够快,那所谓的“后发先至”对他来说只是一个让人发笑的说法而已。可这一刻,后发先至不但是个说法,更是铁一般的事实,一个足以让他丧命于此的事实。“你的手比你的声音更美。”轩辕由淼突如其来的赞赏打破了黑袍人短暂的沉思,“可如此美的手却变作了杀人凶器,实在有辱“美”这个字。”黑袍人听了轩辕由淼的话似乎有些生气,但并不是因为他夹住了他的手,而是因为他听出了“杀人的手并不美。”黑袍人好像对自己的美是无比的自信,也许是也太久没有人质疑过他了,有或许是,曾经质疑过他的人都死了呢。他尖声道:“美就是美,与做什么事无关,你拿命来!”他右手虽已被夹住,但左手却依旧自由,只见红光一闪,他的左手飞快的从那黑色的斗篷之中伸出直逼轩辕由淼中门,但这次让黑袍人意外的是,轩辕由淼并没有格挡或是再夹住他的另几根手指。他松开了手。他左脚一踏,便灵巧的向后退了几丈,黑袍人心只道“好厉害的身法,万万想不到,中原竟有如此年轻的高手......”轩辕由淼一抹自己先前夹住黑袍人右手手指的左手,微微一笑。
此刻,月光不知为何更明亮了,明亮的那么温柔,那么温暖。
轩辕由淼道:“我知道你今日从何而来,有何目的。但......”他顿了顿,又道:“但我知道你像宝象王一样,都是个有故事的人。而我生来便喜欢听故事,你不妨说给我听听,之后再断恩仇也不迟。”这一番话让黑袍人极为震惊,他一时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宝象王,和他一样都是邪教的法王,而这个年轻人莫非就是宝象王口中那个年轻的中原高手,可他清楚记得,宝象王说中原高手有两人,还有,如此生死关头他竟还想“听故事”,诚然,在某一个瞬间,他确实想过要讲故事给轩辕由淼听,可这并不是他今晚来到哈密卫的目的,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字,那便是“杀”。“怎么?你还有什么犹豫的?”轩辕由淼依旧笑着追问道。黑袍人是要想,因为二十几年前,他亲手杀死了这世上唯一懂他的人,懂他的脾气,懂他的思绪,懂他的曲子,一切由她开始,但一切却被他终结。
人生在世,谁人敢担保这一生在心上没有一个可以痛一辈子的疤痕。
有些时候,人们常说“长痛不如短痛”,但是往往更多时候,人们在下狠心了结了所谓的“短痛”之后,随之而来的确是一辈子挥之不去的“长痛”,每每触及,那疤痕就好像在滴血。
黑袍人不愿再想,他越想便会越悲,越悲便越歇斯底里,他的心开始“滴血”了。他笑了,笑声依旧很美,但这次却是美的那么凄凉,他一字字的道:“懂又如何?不说又如何?除非你我都死了,我下地狱去说给你听呀!”最后一句话说完,他开始大笑,仿佛天地间都听得见这疯狂却凄美的笑声,但轩辕由淼并不觉得他是疯狂的,因为他深知,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喜欢的,爱的从自己手中逝去,是痛,滴血的痛。“呀!”伴随着黑袍人鬼哭狼嚎般的呼啸,他再次对轩辕由淼出手了,但这一次,他并没有头一次袭击轩辕由淼的时候快了,也许是痛苦的记忆涌上心头乱了真气,不过看他的身法,轻盈矫健,夜空之中,活像一只蝙蝠。
嗜血如命的蝙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