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最为刺骨的一片清凉,一息,便是渗透全身。
刹那间,余华惊醒,惊恐占据了所有,更多的则是那已然过度盈满的担忧,一身的冷汗,浸透了衣裳,有些许微微冰凉,不过现在的余华,早已将这表面的冰凉丢弃之外,继而是那心中更为强烈的冰寒。
“啊,妈啊,妈!”余华颤抖的醒来,躺在医院过道的铁椅的他,瞬间弹起颤抖的身躯,极为的明显,那场梦到底是什么?而现在面前女子说的又是什么?余华瞪大了双眼,那眼神之中的恐惧,和惊慌失措,让他无法坐怀,赤红着双眼,瞪着面前的女子。
“余华你醒了,余华你终于醒来了!”
“快点,快点,你妈在抢救室!”
女子哭泣的嘶吼之音,让余华身体忍不住的颤抖,眼神迷离,宛若失去了神智。
身体冰寒的错觉再次袭来,是那样的真实!
全身一阵冰凉,汗浸出毛孔,脸庞上的虚汗,早已与泪水混成一块。
“咚!”他跌倒在地,无法爬起。
可,跌倒的他却是用力爬起,挣扎的爬起,即便是保持僵硬许久姿势而充血的双腿麻痹到无法站立,也依然在地面挣扎,不断再跌倒,最后被女子扶起。
此时他的心,便是如同此时的挣扎一般,无力,却还是在努力。
他眼前看到的只有母亲的身影,其它什么东西都显的不重要!
在他的眼中,他的母亲便是他的一切,便是他的所有!
他无法接受!更无法承认!
不断跌倒!不断爬起!不停撞到!不断前行!
跌跌撞撞的身形,穿梭在人群之中,根本无法停下,跌倒地面,摔的阵痛,哽咽着,挣扎,再次冲击而去,无论如何,他必须要起来,站起来!
最终,等待他的却是红色的三个刺眼之字
手术中……
他如同瘫痪一般,跌倒在冰冷的铁椅之上,看着黝黑的过道,无人过往,远远,正在不断赶来的女子,双眼失神!
如同被死神夺去了灵魂,如同空洞的肉体,瘫软在那里,他的嘴角颤抖,看着女子,充满懊悔和自责。
“啊!我怎么睡着了?”
“啊!为什么妈出了状况我不知道啊!啊?”
余华无助的抱着自己的头,在冰凉的座椅上独自哭泣,却依然还是压低沙哑的撕心之声,“妈,妈,你一定会没事的,一定的。”这是余华对自己最后的挣扎以及安慰。
“张萱,你为什么没有及时叫醒我,为什么!?”
“我妈她什么时候进去的,我怎么不知道?!”余华看轻轻走来的张萱,泪水和鼻涕一起流进了嘴里,哽咽的声音在他喉咙里发出带有丝丝沙哑与疲惫,却依然在困难的发出几乎消失的不满之声。
他怪面前的女子?也对,谁在这个时候,不是找寻最近的人,想要躲避自己的罪恶呢?
而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清秀,但身着简朴的女子,一束极为简单的马尾辫,自然地美丽,油然而生。
但余华此时眼中只有母亲,来不及欣赏,更来不及打量。
“不是我不叫你,是你根本就叫不醒,那你叫我怎么办啊?”张萱此时也低着头无助的低声哭泣,举起她的手不断的打着此时怪罪他的余华。
二者哭泣,无法停止。
“咔”突兀的声音响起。
门开了……
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
余华擦了擦模糊的眼镜,跟张萱站了起来,焦急的跑到他们跟前问,“我妈他没事吧,应该没事吧医生?告诉我吧?!”冰冷的空气被余华焦急的询问所打破。
离去的医生,并未回头,终究有一人停了下来,看着余华带有微微叹气,似乎是挣扎了许久之后的疲惫。
“请你们准备好后事,你母亲没多少时间可以活了,我们已经尽力了,希望你要节哀顺变……”
话语中断,余华内心瞬息割裂,如同碎去的玻璃,即便修补,再也找不回,当初的清澈和透明。
“啊!妈,妈,你不要走!”余华无力,跌倒在地上,心中的堤坝到达极限,在这次日的清晨曦光里,一泻而下……
“病人只有几分钟了,希望你们抓紧时间!”医生将瘫软在地的余华浮起,扶在那座椅之上,便是离去,看着余华,目含泪光,也有些悲伤,或许是些不忍和不甘。
终究还是离去……留下了余华,以及此时一样震惊的张萱。
几秒……
余华强忍着泪水,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让他站起,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擦了擦再次模糊的眼镜,抹去了眼眶里再次涌出的泪水,看向张萱,面带微笑,尽力的掩盖着,“张萱,你在外面等着,我去看一下我妈。”
“嗯!”张萱点了点头,并未有任何多余的要求。
余华露出一丝勉强的微笑,推开了那门,刺耳的拉扯声,让人一颤。
走了进去,轻轻望去,看着母亲用呼吸机勉强维持生命的模样,蓬乱的头发下,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刻满了沧桑与宁静。
余华的泪水再一次的涌出,无法忍耐,一泻而出。
余华跪倒在地,无法站立!
“轰”的一声唤醒了沉睡的母亲!
“傻孩子,不要哭,我终于…可以去见你爸了。”
“知道吗?你…现在长得可真像你爸,有…多少次我都把你认成你爸了,嘿嘿。”胸膛的呼吸声,如同刺耳的笛鸣,断断续续的呼吸,在割裂着余华的心。
“妈,你不要这样说,你还可以活很久的。”余华握着母亲的手,赤红着双眼,轻声说道。
“我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不用你说,还记得…今天在沙滩的时候…我对你说的话吗?”
“记住人要学会有自己的信念,不要放弃自己,不要抛弃自己,做人要正直。”
“萱萱是个…好姑娘,你可要好好珍…惜啊。还有……”话语越发短接,难以持续,余华低下头,防止满脸的泪,被母亲看见。
可突然的寂静,让他心中如同万刀割裂,一息便是落下,心穿百孔,破败不堪,碎裂开来。
“啊,妈,你不能走啊,啊!”冰冷的空气,是余华的嘶吼咆哮之上,哀鸣。
窗外,杜鹃深夜啼鸣……刺耳的如同余华此时的咆哮。
余华紧紧的握着母亲的手,眼睛一黑,沉重的倒在地上,,发出轰隆隆的声响,最终不省人事……
那是悲伤的充斥的气息,即便是二人同时闭眼倒去,都是依然,凝久而不散。
夜深,却清明……
一夜无话。
翌日,昏迷的余华,在清晨的阳光里醒来,安静的穿好衣物,打好了领带,一脸的宁静。
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可这天地却是如同失彩,万物归寂。
他的脸失去光泽,更像是失去了如同灵魂般的存在,魂归悠扬。
……
坐在后位看着窗外,一直到葬礼现场,整张脸显的那么麻木,似乎失去了血色,那是如同死亡前的惨白。
身立殡仪馆门口,看着前方,不再会流泪。
也许是泪已经干涸,无法在涌了吧。
又可能是泪已经流光,无法在流了吧……
谁又知道呢?或许余华自己本人才知道。
他缓缓走进现场,看着中间的棺木。
他知道哪里躺的就是他的母亲,他不敢去看,他无法承认!却也是现实!
葬礼按照规矩进行,每个人都在做着应该做的事,余华也在做着他该做的事,一切都显的那么平静,事情条理的发生,并未有错乱.......
并非是作夜,那般凌然。
青山绿水,百叶微荡,流水溢过,点点轻微波纹,引起圈圈浪花,极为祥和,颇有娴静之意。
余华一人行走,沿着河岸,手臂微微杨,将捧在怀里母亲的骨灰轻轻的撒在这条小山河里,随着小河缓缓的流淌,而逐渐远去,消失不见。
可还是能隐约看到,余华咬牙,颤抖的手指,那是不愿,更是不想!
可这是母亲最后的要求,很早就定下的约定。
完成这一切后,看这流去的河流,清澈的小溪,被河水荡的有些浑浊,余华看着河水,深深的跌入其中,或许就只是想洗去这一身的疲惫,又或许只是想洗掉一身的垢污罢了。
泡在水里,良久,终归离去……
……
“张萱,你可以走了,谢谢你这几天的陪伴,我妈很喜欢你,希望你以后活的快乐,活的健康,每天多笑笑。”余华背对着张萱,脸也不转的说了这句话,很冷,也很决断。
“好,既然你妈已经去了,说好的钱该付了吧,扮你女朋友已经几个月了,按照往常来讲你还要付我七千。”
张萱面不改色的问道,就像是在叙述一桩买卖,的确,就是在叙述一桩买卖。
“钱已经打到你卡上了,你应该收到信息了吧。”
余华冰冷的肯定句。
“dingle”
张萱拿起手机看了看,“嗯,我接到了信息,那我也完成了任务,该分手了。”她转过头,准备离开,毫不犹豫。
“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哪怕只要那么一瞬。”余华转过头,幽潭般的眼眸望着张萱,却是带有微微希翼。
空气寂静,良久未人回应……
“有过,的确有过那么一瞬间,但,这能代表什么吗?”张萱转过头平静的望着余华的眼睛,如同平静的湖面,毫无波纹,恰如镜面,能够映衬余华此时眼眸之中的细小深潭。
“好,就当我没什么都没说,最后还是要谢谢你,在最后带给我妈能看到儿媳妇的希望。”
余华再次转过头,仿佛刚才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就这样,俩人简单的分了手。
“咚”门关上了。
余华不知道是怎么了,感觉失去了很多东西,感觉很空虚,不知道是不是一种错觉,嘴角勾芡一笑。
走进了厨房,拿出了几瓶啤酒,找了张椅子和桌子,开了啤酒,一个人缓缓的走过与母亲居住的老破屋,看着几乎快要废弃的木门,看着与母亲小时候一起睡过的烂木床早已经干涸的泪水,却是再次涌出。
再看着被木灰所染上灰绿色的天花板,摸着昔日淡淡的印记,灰黑色的墙粉掉落。
渐渐地,他一个人走到了那不及几平米的小阳台,点着微光摇曳的蜡烛,喝着啤酒,看着这世界的繁华,看着街上拥挤的人群,看着这世界的花红酒绿,再转头看看屋中空荡的一切。
不知道是觉得美丽,还是浮躁?
或许这又是一种错觉?可笑,讽刺的让余华再次面带笑容,深深的灌了一口,虽然很呛,可他却还是忍住了。
抬头看看星空,多么美丽,灿烂的星星在天空闪耀、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一幅画,一幅花的画,余华摇了摇头,继续看着这一片星空与大地,如花,如夜。
一整夜,星空满布,春风吹来,摸着自己口袋中的那封信,想起了母亲对自己说的那几句话,也许就让这张纸随风飘荡,或许也不错……
其实他现在就像如同这纸一般,这样或许更好。
面前的一切,让余华想起了一首歌,
“心若倦了,泪也干了,这份深情难舍难了……”
不禁,自己也跟着开始低声吟唱……
随着那纸飘散而去,跌入拥挤的城市,人群之中。
不知觉,夜又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