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叶落，这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房梁上一黑一白两个身影迎风而立，衣袂猎猎。
顾楼安看着天边最后一丝血红残阳消逝怠尽，转头看向身旁的师父。
“师父，今夜……似乎不太平静。”
声音干净清澈，稍带些稚嫩，但语气仍是沉稳的。
白胡子目光平静地看着远方，道：“是啊，估计是这观卷的日子将近，有人按捺不住了。”
风扬起顾楼安额前的碎发，一双好看的眸子在渐暗的天色中显得明亮无比。
“师父说的是那密卷残篇？那东西……真的这么重要？”
白胡子温和地笑，说：“对于某些人而言，它是非得不可，而对于另一些人，它却分文不值。事物的价值，有时候不是由事物本身决定，而是要看用它的人，在意它的人如何去定位它。”
顾楼安受教般点点头，“弟子记下了。”
幕府上下仍同平常一般井然有序，只是空气中多了一丝有条不紊中难以察觉的紧张气氛。似乎全府上下都很正常，又似乎全府上下都不正常。
“师父，我们这次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顾楼安问了一个自他随白胡子下山就好奇却一直没问的问题。
来到慕府之前，顾楼安一直随白胡子一边游历一边朝着凤西城方向接近。游历的过程中，顾楼安学习了不少东西，那时有许多新的东西在他面前，他可以压制自己的好奇。要告诉他的事情，师父到该说的时候会说的。可是现在已到达目的地，已经来幕府十天半月了，他仍然不明白他们要做什么。虽然在抵达幕府那日，师父就已说过，是为了相助慕倓的女儿慕尚兰，但是顾楼安总觉得这当中有许多奇怪的地方，他都在怀疑那目的本身并不是目的。
该来的，总会来。白胡子看着顾楼安，叹了口气，指向慕尚兰住的蔷薇苑，说：
“安儿，你大可不必疑虑，此行的确是为了她——慕倓唯一的亲生女儿慕尚兰。”
顾楼安思虑了片刻，说：“其实她……我以前见过的，在还没入山门前，我们见过。只是……她好像认不得我了。”
白胡子闻言，摸了摸胡子，意味深长地说：“大概……是时候未到。”
一阵风吹来，屋檐上几片柳叶盘旋而下，屋顶的人影已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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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的烛火闪了又闪，似要熄灭，却如何也熄灭不了。
面前面色惨白的人，扯了扯嘴角，本想以微笑消除慕尚兰与古月朗对自己的戒备，但不曾想这一笑更显恐怖。
慕尚兰后退了一大步，腿脚有些发软，她哆嗦道：“你……别过来。”
杜千柠低下头，未束的发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声音沙哑，说：“好。”
古月朗悄悄捏出一张火符，握在手中，以防不测。天知道这眼前自报家门的鬼魂是不是那女鬼的傀儡。
古月朗盯着眼前的人，冷静道：“敢问这位兄台，是否见过这画上之人？”
说着，一抖手，一幅人像画出现。
杜千柠披散的发在这忽明忽暗的烛光里散发幽幽蓝光，显示出他的亡魂身份。他抬眼看了一眼画，继续低下头。
他重新坐下，拿起先前放下的酒杯，答非所问：“我这个样子，姑娘倒还认得出。”
慕尚兰已经平静下来，仗着胆子重新打量眼前之人。现在的杜千柠与那记忆中的模样似乎变了许多，记忆中，杜千柠是衣冠整洁，文质彬彬的君子模样，而眼前之人，头发散乱，一身锦衣也穿得随意。
慕尚兰：“不管你如何变，你的脸也还是那张脸。我见过你也不过两日前。不容易忘。”
杜千柠，看着烛芯跳了又跳，却始终不见短下去，他抬手撑着脸，淡淡道：“过去的我么？呵，已经过去好多年了。”
“画上的人是被困在这世界里的人吧。该去哪里找，我也不知道。”
“这么些年我未曾踏出过这屋子，外面的事物我也不知是否变了样。”
慕尚兰心下惊异，看过去那光景，应是好几百年前了。眼前之人既是那时之人，那么为何过了这么多年却不去入轮回。
确定眼前之人并无威胁，古月朗收好符纸，冷言问：“你既已是多年忘魂，为何不入轮回，还逗留这世间？”
倒没想到与慕尚兰想到一块去了。
杜千柠顿了半响，重新坐好，苦涩道：“大概……因为我欠别人的债，还未还清。”
慕尚兰想起看见女鬼记忆时那来自女鬼无比悲痛的情感，偏过头，斟酌地问：“是与那名叫素水的女子有关吗？”
杜千柠仰头，看着黑不见底的屋顶，墨发自脸颊滑落，露出他惨白却棱角分明的脸，脸上露出的是两人终于可以分辨的悲切痛苦的表情。
他痛苦回答：“嗯。”
叹了一口气，忽然希冀般说道：“你……要听听我和她的故事吗？”
慕尚兰古怪地看着杜千柠，她与他应该不熟吧？不过认识片刻的功夫，他怎么……
慕尚兰正欲还说些什么，古月朗打断：“既然，你并不是我们要找的人，也不知道我们要找的人在何处，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告辞。”
说着，拉着发愣的慕尚兰往门外走。
杜千柠神色淡然地看着两人离开，泛白的嘴唇轻启，说：“入夜了，你们走不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