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备衙门中守备与魏广呆坐,面前还是那具仍散发着焦臭味的女尸。长时间的沉默使守备有些不知所措,他试探着问道:“大人,枢密使他老人家真的那么肯定?”魏广冷冷地道:“你没见到那些首饰吗?”守备疑惑地问道:“那又怎样?哪个女人还没有几件首饰?”魏广牙齿咬的咯咯直响,从牙缝里挤出话来:“这几件首饰都已经被烧变形了,分明是廉价的假货。柳莲儿身在侯府,所配饰物皆是珍稀之物,又怎么会有这等东西?”守备如梦方醒,道:“哎呀,对呀!如此说来……”魏广接道:“被烧死的女子分明是个**,那齐岩居然还信誓旦旦地一口咬定是逃犯——他是何许人也?”
守备一拍大腿,恨恨地道:“那厮现年二十八岁,是本地人氏,仗着自己有把子力气,总爱多管闲事。下官自到任以来一直想将其除去,怎奈城中的刁民大多与其交厚,就连我辖下的兵将中也有许多与他过从甚密,所以迟迟未得下手。前年秦红玉奉旨来镇守杀虎口,贴出了招兵布告,别人都报名当兵,可这个齐岩甚是狂妄自大,竟跑到军营中叫嚷着定要当将军。下官本以为这次可以借秦红玉之手好好教训齐岩那厮一番,谁知那秦红玉得了失心疯,竟真的让齐岩做了参将!大人,您听听,他一个毛头小子能有什么本事,竟然一步登天和我成了平级。依我看,那些对这秦红玉的吹捧全都是瞎掰,她若没失心疯,便定是收那小子作了姘头……”
“住口!”守备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断喝惊得一哆嗦,愣愣地看着魏广。魏广压低声音申斥道:“休要胡言!家父一再告诫我‘如今天下动荡不安,谁兵权在握,谁就能立于不败之地’。这秦红玉虽是一介女流之辈,但手握重兵,咱们万万不可随便得罪她?”守备连声称是,不敢再多嘴了。
魏广停了停又问道:“你今年准备孝尽家父多少银子?他老人家可等着呢!”守备献媚地笑道:“下官早都准备好了。一共是五十万两,都已经换成了银票。”他又有些担心地问道:“大人,下官近来总是心惊肉跳、坐立不安的。听说前些日‘官盗’又连做了十多起大案……他能不能跑到咱这儿来呀?”魏广也不无担忧地道:“这次我带了京城八鹰赶来就是为了安全押送这批银两进京,这八个人不但各个武艺高强,而且必要时还能结成一个五行八卦阵,应该是万无一失的。更何况‘官盗’的事早已经惊动了皇上,连皇上身边的天下第一剑客‘剑痴’林大人都已经出京来追查此事了,我就不信‘官盗’还敢老虎头上撵苍蝇!不过话说回来,咱们还是该谨慎一些才好!”
守备忙不迭地道:“那是!那是!下官全凭大人吩咐!”
魏广舔舔嘴唇,道:“京城八鹰?”
“在!”
“今夜你们就动身回京。记得别走正路,悄悄绕道而行!”
“是,属下明白!”
“至于柳莲儿和那小子么……”魏广扭头冲手下的侍卫笑了,笑得极其残忍……
二人从铁匠铺出来时天已经大黑下来了,空气中一丝风都没有,由于白日里那一番折腾老百姓都被吓坏了,家家早早地便紧闭了门户,房内连灯都不敢点,整个大红城笼罩在一片恐怖的黑暗之中。
齐岩走在前面,走着走着突然停住了脚步。他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弓着腰紧盯着自己的草屋,一声不响,就像一只嗅到危险气息的猎豹。柳莲儿即不敢问,也不敢动。足足过了一刻钟,齐岩似乎弄懂了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长出了一口气,胸有成竹地抽刀在手,蹑手蹑脚地来到草屋墙边,冲着墙角猛地一刀刺了进去,屋中顿时传出了一声痛叫,虽然那人极力克制,但柳莲儿还是听得十分真切。
“屋中有人!”柳莲儿想到这立即拔剑在手,夜空之中顿时划过了一道闪电。可还未等她有行动,齐岩的第二刀已经贴着墙根扎了进去。这一刀穿过土墙,从屋内床下透出,“啊”,又有惨叫声响起。
随后齐岩又隔墙连扎了几刀,再无命中。齐岩回身拉着柳莲儿便跑,二人急匆匆翻过城墙,朝杀虎口的方向狂奔。
一口气跑了一半的路程,柳莲儿已经是大汗淋漓、筋疲力尽,她的速度越来越慢,终于噗嗵一跤跌倒在泥水中。齐岩把她从地上硬拖起来,没跑上十步就又摔倒了。柳莲儿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大口喘气,除此之外连动一动手指的力量都没有了。
齐岩气不长出、面不改色,半跪在地上四外张望了一番,再低头看看柳莲儿,气急败坏地吼道:“真没用!再这样下去,我非被你害死不可!你自己在这等死吧!”说完,奔入黑暗中,不见了。
恐惧在无尽的黑夜中迅速膨胀,深秋的冷风哗啦啦吹过,撒下了满地的凄凉。柳莲儿心里酸溜溜的好难受,她一再告诫自己“别哭,别哭,不值得为这样的男人流泪”,可泪水却已经不争气地似断线的珍珠般串串滚落,无休无止。她挣扎着爬起来,裹紧衣衫,在这恐怖的黑暗中踉踉跄跄地漫无目的地前行。落叶和枯枝被踏得咔嚓咔嚓直叫,那声音在此时大得惊人,柳莲儿神经质地反反复复咒骂着:“懦夫!笨蛋!混蛋!”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柳莲儿一头撞在了一个人身上,被弹退数步,跌坐在地上。那人冲柳莲儿身后劝阻道:“别、别,魏大人吩咐这小娘们儿得要活的!”柳莲儿身后有人应道:“你没找到那小子么?”柳莲儿大惊,拔剑在手,叫道:“我和你们拼了!”先说话的那人夜枭一样地怪笑,步步进逼,口中道:“那小子比狐狸还贼!见事不妙自己先跑了。”另一个人道:“嘿嘿,跑不了他。咱们先……呀!小心!”
这个“心”字还未出口,先说话那人已经被惊现的一道寒光砍成了两半,紧接着那道寒光又夹带着一串鲜血凌厉地再次劈出。柳莲儿身后这人大喝一声横刀硬架,两件兵刃相碰嘡啷啷火花四溅,他被震得双臂发麻、两耳轰鸣,腾腾腾倒退了三、四步。偷袭者不等他站稳又是一刀劈来,这人不敢再托大,侧身躲开,准备进招。岂料偷袭者根本不给他还手的机会,紧接着又使出了大违武学常理的招数--竟然撒手弃了兵刃,身借刀势猛地向前一蹿将他扑倒在地,抡拳便打。这人始料不及,先挨了几拳,被打得眼前金星乱冒,脑中万马奔腾。但他也并非等闲之辈,马上也丢了兵刃,同偷袭者翻滚成了一团。一场功夫格斗,就这样随即演变成了不成章法的翻滚厮打。
黑暗中又窜出两条黑影,看着满地翻滚的一团,他们也不敢贸然下手。
“哪个是?哪个是?”
“老马,你出个动静儿!”
刚翻到上面的那人咽喉正被死死掐住,拼尽全力他才“啊”出了一声,柳莲儿在一旁听得真切,甩手将宝剑掷出将那人穿了个透心儿凉。后来那两人惊呼一声,其中一个朝柳莲儿扑了过来。另一个刚要低头找齐岩,忽觉腿上一凉,就站不住了,倒在地上被又一刀致命。紧接着齐岩借着宝剑的光华掷出兵刃,正要抓柳莲儿那人应声倒地。
好半天柳莲儿才重新开始呼吸,满面羞愧道:“大哥……”
齐岩恨恨地道:“过后再找你算帐!”
“嘘--”
柳莲儿随齐岩躲到树后,向十几步开外的大道上张望。先是听到轻微、急促的马蹄声,尔后看到了十来匹战马。战马和马上的人都经过了严格的训练,马都是四蹄包着牛皮的黑马,人都是一身黑衣、背背兵刃的大汉,他们的速度相当快,向二人这边急弛而来。柳莲儿感到了一阵阵的凉意,身子不住地发抖,不得不紧偎在齐岩身上,齐岩伸出一只胳膊轻轻将她拥在胸前。
马队距二人越来越近,马上的骑士都向二人藏身之处看来,就在这时有一条黑影从马队后面疾奔而来,渐渐将要赶上。那些骑士已然发觉,全都翻身下马,拉出了兵刃。为首之人低声喝问:“什么人?”
那黑影并不答话,身法倏然加快数倍,未等骑士头领的“列阵”二字出口,业已似离弦之箭般射入队中。手臂一挥,“砰”地一声闷响,似乎是砸碎了一个西瓜,骑士中便有一人应声倒地。再一挥,“砰”,又结果了一个。黑影兔起鹘落般地一走一过,那些骑士便似风吹草芥般接连倒地。黑影不等骑士头领的尸体倒地便夺下了其背后的包裹,然后一猫腰,顺着大道下去了。
黑影的这一连套动作干净利落、挥洒自如,看得李、柳二人目瞪口呆,可还没等二人回味过来,从那黑影来的方向又射来一道黑影,风驰电掣般地从二人眼前闪过,衔着前面那黑影的背影展开了追逐,眨眼间这两个人便消失在夜幕中,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
齐岩松开紧握着的刀柄,手心里都是冷汗。上前查看,见那些骑士的头颅均被砸得粉碎,地上红白相间,尽是脑浆和鲜血,血腥味刺鼻。“上马。快走!”二人飞身上马,打马扬鞭,可那两匹马似乎是知道背上驮的不是自己的主人,并不十分卖力,所以东方微白时才终于接近了目的地,可就在这时,追兵也赶了上来。
“快!快!别让他们进了杀虎口!!”望着柳莲儿窈窕的背影,魏广的眼睛里都快喷火了,他死命地抽打马匹,恨不能肋生双翅追上去把柳莲儿一口吞了。
正跑着,猛一抬头,齐岩大惊失色,只见那日避雨时遇见的庄稼汉正缓缓地迎面走来。魏广在后面见了,却兴奋得哈哈大笑起来,高叫道:“林大人,前面那两人是国家通缉的要犯,快快将其拿下了--!”
前有敌人,后有追兵,柳莲儿绝望地叫道:“咱们和他们拼了吧?”说着就想拔剑。齐岩将她的手紧紧握住,同时毫不畏惧地与剑痴对视......剑痴犀利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了,他叹了口气,身子似乎晃了晃,柳莲儿却“啊”地叫了出来,道:“他把图拿走了。”
齐岩催动战马,与剑痴擦身而过时轻声说了句,“多谢!”
待魏广带人赶到剑痴身边时,杀虎口城上的军卒早已打开城门让齐岩和柳莲儿进了关。魏广气急败坏地质问道:“你身为朝廷命官,竟然眼睁睁看着朝廷通缉的要犯从面前逃走而不加阻拦,你到底是何居心?”
剑痴满脸厌恶,不耐烦地道:“我此次出京只为捉拿官盗,其它事均不过问!”说完,加快脚步扬长而去。
魏广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啐了一口,恶狠狠地低声骂道:“早晚把你们都宰了!”“走!”一挥手,带人来到杀虎口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