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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章一 最后的船票

华丽的宫殿在烈火中燃烧,绯红色的火焰在夜空中咆哮,宛若临死前不屈挣扎的不死鸟。

金碧辉煌的牌匾,雕纹漆彩的立柱,刻花镂空的窗楹,以及屋顶美轮美奂的琉璃瓦,和檐角那象征着天晟帝国王族的标志性黑龙木雕,都在一簇又一簇火焰中尽情燃烧与释放。

所有的一切都在被渐渐烧光,与夜空中纷纷扬扬降落却又瞬间被高温融化的白雪一样,一起同那明晃晃的火光一起奔赴一场盛大的死亡。

“别站在那里!孩子,过来,快过来!快到这里来!”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头大声地呼喊,语气中满是急迫与担心。

可是,无论他怎么呼喊,那道站在熊熊燃烧的宫殿前的孱弱瘦小的身影依旧一动不动,只是用一双水墨一般似淡非淡、似浓非浓的眼眸呆呆看着火光,仿佛陷入了魔怔一般。

“白雪,红血……白雪,红血……白雪,红血……”男孩目光涣散,没有焦距,宛若一具行尸走肉,对老头焦急的呼喊充耳不闻,嘴唇翕动,兀自发出只有他自己听得到的低喃。

男孩不过七八岁年纪,模样清秀,瘦削的身体裹在单薄的棉衣中,在这大雪纷飞的夜晚显得格外楚楚可怜。随着火势越来越大,整个世界的雪花仿佛都被烤化,温暖无线,令得他瑟瑟发抖的身体不自觉迈向前……

“天杀的老头子哦!还不去把那孩子抱出来?你要眼睁睁看着祸事发生不是?”旁边一老妇痛心疾首地哭喊,顿时惊得老头一身冷汗。看着一步步迈向火海的男孩,老头再也顾不上刺人的灼热感,抢身冲上前,一把将之抱在怀中带出来,身体倒退的一瞬,宫殿高大的前柱突然倒塌,立时将男孩方才站立的位置轰然掩埋。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你为什么会在这?”老妇一边擦拭眼角因惊吓而流下的眼泪,一边在心中暗暗后怕,要是他老夫妻二人再晚来一步,面前这位小男孩恐怕就……

“白雪,红血……白雪,红血……白雪,红血……”男孩神色迷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听清楚老妇的话,口中一直兀自重复着两个词。老两口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抹担忧。这孩子莫非是魔怔了?还是受不了高温,脑袋被烤晕了?

树人族向来最惧怕火,这是众所周知,况且眼下这场大火火势如此之猛,就连老妇和老头都有些受不了,更何况一个瘦不拉几的小男孩?要是真被烤得脱水了,那可就不妙。树人的脱水可不同于人类,一般不会轻易发生,一旦发生就十分严重,轻则神志不清晕晕乎乎,十天半月才可恢复,严重点甚至可以威胁到生命,以后再也不能生长……

男孩目光涣散无神,在两位老人看来分明是脱水的样子。老妇道了一句“造孽哟”,眼角便又流下泪来。

“别急,先看看这孩子是不是树族,或许还有办法挽救……”老头也叹了一口气,一边安慰着老妇,一边伸手摸向男孩后颈部。凡是树族之人,后颈部都会有一块木质的凸起,用这个来检验身份再权威不过。

老头和老妇皆是生活在这个星球上之人,土生土长的树族之人,此时面对一个从未见过的小男孩,自然首先产生了检查后者身份的念头。

然而,没有想象中的木质凸起,老头只在男孩的左肩胛摸到了一块微微发烫的印记,他心中惊愕,再摸向右边,果然在对称的位置摸到了同样的印记。

“这是……什么东西?不是树族印记?”老头缩回手,脸上的惊讶难以掩饰。

“什么?你说这孩子没有树族印记?”老妇惊讶地看了看老头,又看看男孩,“他们的族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老头摇摇头,表示对此无法作出回答。

老两口二人看看男孩单薄的穿着,又看看他东一块西一块蹭有污迹的小脸,暗自猜想这孩子定是与族人不甚走散流落四处,相到这里二人不免心中的同情更甚几分。

没有一个人猜想到,小男孩其实不是来自这个世界,他的家乡,不是这颗星球。

“孩子,你愿意跟婆婆走吗?婆婆带你去洗个脸,换个衣服,带你回家,你愿意吗?……”

“回家,回家……好,好呀……回家……”男孩终于听见了老妇说的话,俊秀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那笑容如此俊美,绕是老夫妇二人这辈子见过很多世面见过很多小孩,此时也不由得为男孩俊美得不像话的笑容而惊叹。

“孩子,你有名字吗?”老头旧事重提,语气柔和地问。老妇责怪地瞪了他一眼:“让孩子休息一下好吗?这孩子明显是累啦……”

老头想了想也是,点了点头,于是不再说话,将男孩背在背上,就准备和老妇一起踏上返回修建在山上的房屋的路途。

”名字?我叫什么名字……可恶……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

男孩忽然痛苦地用双手抱住头。

他猛然从老头背上跳下来,蹲在地上抓了一大把雪,借着红艳艳的火光直直地盯着看,神色迷茫而又痛苦:“雪,红色的雪……”

老头显然不知道男孩为何突然会有如此变故,只当他是受了刺激,当下将男孩重新背回背上,男孩也没有反抗。

他没有注意到此时男孩脸上痛苦的表情,老妇也没有注意到,同样没有注意到的,还有男孩低声的呢喃。

”我究竟是谁呢?我为何会来到这里呢?“

”夜飘零,夜飘零……是了,我想起来了,我叫夜飘零!我,来自FC00781A星球!“

一连串的记忆,宛若深海中的水泡,接连不断浮上大脑的海面……

绝望而又幸福的一幕幕回忆,在这一刻恍若放电影一般从眼前晃过……

那是希望。

那是绝望。

那是内心深处,对生命最真挚的渴求,对美好的守望……

那是一夜流星……

那是……故星的末日!

“姐,快看,有流星!”

漆黑如墨的夜空,熊熊燃烧的球体宛若一点耀眼的火星,从长空斜斜划下,带起一条艳丽的光尾,从远处看就像是一颗正在坠落的行星。

事实上,那的确是一颗行星。

一颗正在燃烧、坠落的行星,燃烧的球体只是一个大致的缩影,事实上整颗行星都在燃烧,山峰在燃烧,大地在燃烧,城池在燃烧……所有曾经辉煌的一切,都在烈火中燃烧,伴随着行星的坠落一同踏往化为灰烬的路上。

小男孩兴奋的尖叫声无端在夜空中响起,像是平静的湖面突然投下一颗石子,瞬间将整个山坡的宁静驱散。

“小弟,那不是流星……”

温柔的声音从小男孩旁边传来,那是一位女孩,男孩年龄八九岁,女孩的年龄略微比他大一些,十一二岁的模样。

虽说年纪尚小,不过女孩却已出落得十分精致,肌白胜雪,脸庞柔和,只是此刻这张美丽的脸上却写满了绝望的落寞。

她神色苍凉,语气凄婉地道:”小弟,那不是流星……那是一颗行星在星河中坠落,看见了吗?就像是我们居住的这种行星……那不过是第一颗,还有第二颗第三颗……很快就会轮到我们这颗星球……“

少女的声音很细,带着悲伤,虽然依旧很好听,但在此时的小男孩听来却如同恶魔之音一般。

脸上的笑容宛若瞬间干涸的河流,小男孩的眼中顿时流露出惊恐。

噌噌噌!

坐在草坪上的他一连向后蹭了好几米,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干笑两声说:”怎么会这样?姐,你是在开玩笑对吧?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在讲鬼故事对吧?……姐,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是真的,小零,这是真的!你看!山下的那些,你看到了吗?“

少女朝山下一指。

小男孩顺着少女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里是山下,那里有座城。

昔日繁华昌盛的都市,灯火通明的人类聚集地,科技文明的体现之所,本应该是一片霓虹有秩序地闪烁,然而此时却红光大作。对,是红光,漫天的红光,火焰燃烧的那种红光,夹杂着滚滚浓烟,仔细一听,便可发现这里面还有……无数人惊恐的嘶吼!

昔日的圣地,此时此刻,宛然是一个人间地狱!

”明白了吗?要毁灭了,这个星球的一切,都要毁灭了……“

少女轻柔哀婉的声音继续响着,刺激着小男孩几乎快要停止的呼吸。

”姐,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毕竟是八九岁的小男孩,突然被告知末世来临,他整个人像是懵了一般,除了无限的恐惧外只剩下呆呆的呢喃。

忽然,小男孩浑身一震,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只温暖的手掌握住,然后被塞进一张硬质卡片。

他惊愕地抬起头,正好迎上了姐姐温暖的笑脸。

“小零,你不会死,姐不会让死你。拿着,这是船票,拿着这张船票,你就可以乘坐星河之船离开这颗星球……”

“姐,那你呢?……”

“你先走,姐再来,不用担心姐……”

“看到都市正中那个悬浮在半空中的飞行物了吗?去吧,拿着它,去那里,离开这里!”

“离开这颗星球,活下去!”

“呵呵……”

男孩忽然站起来,发出两声淡淡的笑。

少女惊讶地看着他。

“呵呵……姐,你这是要我炮吓你,独自求生吗?”

“姐,你觉得我是那种会抛下你不管的人吗?”

“安世也好,末世也罢,如果抛弃了人性,那……这种人还叫人吗?!”

“你让我抛下你而走,我,做不到!呵呵,既然只有一张船票,你我二人无法同生,那这张船票,不要也罢!”

咔!

硬质的卡片船票,被男孩突然发力从正中折断,然后被抛下山坡……

既然无法同生,那么,便共死!

站着生,站着死;跪着死,跪着生。

你,选择哪一种?

……

有眼泪从男孩的眼眶无声地滑落。

滚烫的眼泪,顺着他的脸颊灌入领口,打湿了自己单薄的衣裳,也打湿了老头的后背……

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毁灭中活了下来,又为什么莫名出现在这个世界,但小男孩知道自己的的确确回不去了!

故星——已毁!

伊人——不存!

不,不一定不存,自己都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说不定她也没事呢?

对,自己一定要活下去,找下去,找到她!一定要找下去,找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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