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城号称兴龙洲最大的城池,方圆百里,地处大楚东部,作为大楚国都,经济发达居民众多自不必多说,也是大楚现存的为数不多历史悠久的古城之一。大楚建国以来,九洲四岛的城池尽皆改名,唯独颍城这一名字一用就是几千年,沿用至今。
城墙高有五丈,砌成城墙的青砖皆是大小相同的方砖,层层堆砌,气息古朴。传说楚国迁都颍城之后,只修缮过一次城墙,有数十位阵法大家和工匠大师参与了那次修缮,用当代最顶峰的建造技术辅以玄妙的阵法,重建了这座古城。是以此城历经风雨数千载,城墙不曾有丝毫毁坏。城门口的守城卫兵十六人,皆身披金鳞甲,右手持红缨长枪,左腰挎刀,身形笔直,目露精光。林青云与魏无涯走过城门时,瞥了一眼卫兵手中长枪,只感到,寒气凛然,杀气四溢,林青云心中叹道:当真是陷阵杀敌的利器。
颍城之中皆由青石板铺成,道路广阔,略有起伏,行人可在道路两侧行走,中间以供官兵纵马。当然,若是到了城池正中心,行人较多的地方,便不再允许纵马。除了白泽城外,九洲之内的城池多是这种制度。城中酒馆、妓院、赌场、客栈一应俱全。林青云二人进城以后,也不急着寻找住宿的地方,只是在城中四处闲逛。与其他城池不同的是,这颍城街道上,并无小贩,路边偶尔有招徕顾客的店家或是算命看相的江湖术士。今日却是有些奇怪,本应热闹的酒馆赌场,都门前冷清,有的甚至都紧锁房门。路上也少有行人。魏无涯拦住一个正准备关闭当铺的掌柜,奇怪道:“敢问老哥,这颍城之中的人都哪里去了?”
掌柜回头看了少年二人一眼,继续手中的动作,一边说道:“看来两位公子定是来自其他洲城了,每年今日都是颖都四大名楼举办‘流觞品月’的日子!城里居民游客尽皆去了城中心。小老儿我忙着算账,到现在才抽得时间,得赶快去,不然就错过了盛事。你们若是无事,也随我一起去吧,边走边说。”
魏无涯回头看了林青云一眼,后者点头。二人跟上忙碌完的掌柜,林青云出声问道:“请问老哥,既然是流觞品月,如今还不到午时,哪里来的月可以品?”
“两位公子有所不知,这流觞品月呀,此月非彼月,乃是风月的月,四大名楼每一楼推出一位花魁,当众表演,琴棋书画、舞蹈舞剑皆有,再由数位艺术大家点评,选出一位相貌美丽,才艺兼备的花魁,称作‘月仙子’。听闻今年皇帝陛下亲自来观赏这场盛会,为胜出者执笔提名。以小老儿看来,这一半的人是去看仙子,还有一半的人应当是想看一看咱们陛下龙颜。”掌柜的笑道。
林青云忽然想到叶雨凌的“蓬莱仙子”之称,不禁一哂道:“这青楼女子也敢称仙子?”
掌柜摇头道:“少侠可不要小觑了四大名楼的花魁,她们皆是出身清白,美艳无双,虽然身在红尘场所,也说得上是出淤泥而不染,德艺双馨。”
林青云虽然心中并不认可,却也没有多做争辩。
三人这般边走边聊,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城中。此时聚集在城中的已经不下万人,一眼望去,不见边际。人群正中是临时搭建的一个大方台,台上铺着红毯。此时正有一名女子在台上舞剑,林青云等人离得太远,看不清女子面貌,却见其衣袂飘飘,騰转回旋间,身形煞是好看,确实有几分仙气。离舞台不远处,是临时建起的看台,台上第一排,坐的是一众艺术名宿,年纪都在五十岁左右,稍大一些的,差不多年至六十。第二排中间,坐的便是当今大楚皇帝,旁边坐着几位皇子与亲王。看台之下,十位大内侍卫左腰佩剑,负手而立。此时舞剑的女子已经结束表演,先向看台上盈盈一拜,再转头向众人拱手。
一中年女子走上台来,高声道:“最后一位花魁,是我望月楼的秦玲,秦大家。”不知这舞台是由阵法大师添加扩音之效,台下观众虽然过万,尽皆听得清清楚楚。
林青云心道,究竟是何等才华,才能当着皇帝亲王和一众名宿面前自称“大家”。
却见一蓝衣女子,手上抱着古琴走上台来。身后跟着三人,两人抬着长桌,一人拿着凳子,待三人布置好场地退下后,女子向看台之上和观众各鞠一躬。坐在桌前双手抚琴。
琴声起初清幽淡雅,似阳春白雪,细柳扶风,让人听了如流连在山水画卷之中,随后琴声稍转,轻盈欢快,似潺潺流水,雨打芭蕉,叮咚作响,又如百灵鸣于林间,悦耳动听。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忽然琴声骤停,台上名叫秦玲的女子抬手重重挑弦,众人只觉得耳边嗡鸣,头晕目眩。随后曲调骤然急转,刀剑寒光现,铁骑踏山河,弦声齐动,嘈杂却不混乱,众人似乎看见两军厮杀,喊杀震天,斧钺金戈相击,刀枪羽箭入骨,尸山血海,马革裹尸,摄人心神。几乎所有人都被琴声中的惨烈景象所影响,心智稍差的人已经开始颤抖,恰在此时,琴声再转。悠扬哀婉,如泣如诉,如忧如怨,雨落隔岸,河过忘川,远去的人未归,小小坟茔间,只埋下青衫。众人闻其琴声,顿感肝肠寸断,伤感至极。一曲终了,竟有不少人眼角不知不觉流出泪水。
“此曲只应天上有!”看台上传来声音,众人才从台上清醒过来,望向看台,才发现说话之人竟是当今陛下。楚帝继而问道:“敢问秦大家,此曲何名?”
秦玲起身,向楚帝一拜,道:“回陛下,此曲名为《伶仃谣》。”
楚帝点头,又看向第一排的诸位名宿问道:“徐大家觉得如何?”
一老者起身道:“回陛下,以老朽听来,此曲可分三段,应是人生三境,一为青梅竹马,游戏山林,二为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三为困守一生,伶仃孤苦。此三境皆让人身临其境,催人泪下,感人肺腑,当是惊世之曲,老朽自愧不如。”老者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这徐大家乃是当世名望最高的音律宗师之一,既然连徐老都赞口不绝,众人也跟着说“月仙子”之名当属秦玲。
主持场面的中年女子上台,向众人高声道:“此次流觞品月,魁首为望月楼秦大家!”台下众人尽皆鼓掌欢呼。此时一位大内太监上台,向秦玲躬身道:“请秦大家上台面圣。”
说完将右手拂尘搭在左手,在前引路。秦玲放下古琴,跟在身后,随着太监走上台去。待秦玲离皇帝只有五步之遥时,手中忽然探出匕首,刺向楚帝。这一刺恰如长虹贯日,彗星袭月,蓝衣翩然,正似月神下凡。
台下林青云见到秦玲动作,心中叹道:琴弹得挺好,可惜脑子秀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