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X年，三月五日，离三八妇女节三天，离女生节两天。穿着红色格子衬衣的陈默走出医院的大门，门外明媚的阳光，晃得他有点晕。还算清秀的脸庞此时一片灰败。
他回头看着医院，来来去去的人们依然忙着自己的事。那个穿着粉色护士服披着锦旗的引导妹子笑得可真甜。应该是刚毕业到这医院的，没经历过太多世事磨砺的笑容，确实让人忘忧。
但陈默没法忘记忧愁，医院迎来送往疾病，苦痛，生死。当然马上还得送走他自己。
他手里的纸袋摇摇欲坠，疲惫地寻找能离开这个地方的出租车。掏出手机，翻了半天，还是没找到号码拨出去。他想叹气，喉咙里却有什么堵着。医院前是各式各样的小摊小贩，那个上年纪的婆婆又在问他买不买花送人。还有那个冒着热气的玉米，他在进医院打定决心如果检查没有事就拿着玉米，咬多少吐多少。也不怕路人注目，但可能扫地阿姨回拿着扫帚追杀他。登上出租车，上车之前仔细看了看车的座椅，异常整洁，东西摆放讲究奇妙的对称，大概师傅是个处女座。车子开动后，陈默把病历装进自己书包，开始慢慢整理自己断断续续的记忆。
先去一楼交费，然后把取样交到五楼的病理室。”那位中年男医生眼镜的反光让他看不清表情。嘴角往下撇。
从那所全市最好的医院回来后，食无味，寝不安。拿着那个有些苍白的电话半天，手里按出号码又挂掉。
他五点半登上衡阳到长沙的火车，天上有点光，却还没亮，他还能看到那颗离他很近的星星，他想起小时候儿歌还唱过他会眨眼。
两份病历相同的字母NHL.这不是和NBA或者超级碗相近的东西，它中文名叫作非霍奇金淋巴瘤。唯一大概幸运的是他还是早期。
记忆的拼图拼好了，陈默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实，他得了癌症。衡阳最好的医院他没有相信，但HN最好的医院，他没有理由不信。难道要跑到全国最好的医院？陈默真跑不动了。
陈默从小到大，一直很规范，很标准。如果BBC要拍一部关于华夏国90后男青年的纪录片，那陈默真是再也适合不过，小学初中高中都没超过家3公里，连搬家也只是让这个距离再近了500米。成绩一直稳定在十多名。偶尔摸摸第十名和第二十名。陈爸陈妈最爱讲的话就是我家陈默成绩虽然不拔尖，但他可听话了！
大学，陈默第一次离家超过3公里去长沙念书，解放了天性学会了考试作弊逃课、抽烟喝酒。大二陈默顺理成章地谈了一段恋爱，毕业时和平分手。回家上班一年，他大伯介绍他到一家公司上班。然而入职前的体检给了他巨大的Suprise.翻译到陈默的世界大概算是惊悚。前24年标准的中国青年剧本，要迎来一波大反转。这个名叫陈默的故事，即将走向结束了！
十二点，回衡阳的火车在十二点半。上车前，他可以买点东西带上火车充饥。但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问自己，陈默，你真要结束了？
假如不是陈默前任一直严格要求陈默不要遇到什么事就哭鼻子，陈默估计马上要在这人群密密麻麻的火车站哭出来。可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鼻子有点堵。可这地方全是人，一个那么大男人哭，一定会被万夫所指的。陈默想去男厕所躲起来，可发现坑都有人。陈默内心真是憋屈，这太欺负人了。洗下手，狠狠把下眼睑往下拉。然后眼泪还是不肯滚回血液循环。
自己，多久会死？恐惧到止不住。
终于上了火车，登上这趟中午经过C市列车的人并不多，陈默找到自己的位，发现并不靠窗。就又往右边挪了一个位。眼看四周，人并不多，把包放在行李架上，趴着。哭。
终于把在车站憋的眼泪排泄出来，有科学家说过排泄也会获得比较快的感觉，陈默现在就很有感觉。他哭的稀里哗啦，衬衣袖子都湿了。但确实舒坦多了。
“哪个，考弯溜么？”有人拍陈默的肩膀，陈默赶紧用袖子一抹眼睛，抬起头。眼见一个笑嘻嘻的风骚胖子，一头杂乱的金色头发，满满的膘撑的那豹纹衣服满满的，脖子上一个小拇指粗的大金链子，咦，这个草莓印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俩口红印，啧啧，这爪印真狠。
胖子眼见陈默盯着自己脖子，下意识一缩，然后又梗直了。。“内咗为系瓦嘚。”“听不懂，‘’陈默又抹了一把眼泪。“能说普通话吗？”
这座位我滴，你哭完了咩？”胖子说着把车票贴往陈默眼上蹭。陈默赶紧站起来，把位子让了。这时才看见周围坐满了人，无论是对面的大爷大妈，还是旁边吃泡面的汉子，还有隔着过道啃苹果的妹子。都在用你好奇怪的眼神对他开枪扫射。
尴尬，假如继续这么投入的哭，应该就不用这么纠结了。陈默的内心无数匹曹尼玛奔跑而过。
火车顿了以下，终于开动起来。各位观众才收回视线机关枪，陈默赶紧坐好，终于没那么尴尬了。
“内系不系吸恋啦？”陈默听懂了，但一点也不想搭话。
“你看你哭的跟要死了一样，偶跟你港，我初恋内时哭的比你还严重。”
“……”
“偶还为那女生割弯。”
陈默看那被一圈肥肉团着的手腕，5.0的眼神看不出来那弯在哪。
“偶系个很纯情的人，真的。”胖子仰望车顶，竭力凑成45度角。
“……”
“偶跟你港，不要为一个女人哭啦，么有意思滴。”胖子掏出一根烟，往吸烟室走。“女人可不是用眼泪追的。”
“你说的对。”这么有营养的话陈默不得不说四个字赞同。本来也想跟上去抽，一想到自己的病历，又坐下了。
等胖子抽完根烟回来的时候，陈默正在乐呵呵地吸溜着泡面。
“介个不健康吧。”
‘’没事，吃不死人。‘’反正已经得癌症了，弃疗。“帅哥你来C市做什么？。‘’
“做生意啦。”胖子挠挠脑袋笑。
看着他脖子上的草莓印，陈默也想做这生意。
“那就聊帅哥你这生意啦。”陈默学着胖子的语调回复，有这样的极品一路，也不太无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