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辉煌的时刻让我为你唱首歌……”
喝着扎啤,吃着羊肉串,筷子敲桌,胡乱打着节拍,一个人一个调,不伦不类的声音在街上游荡,难听得要死,但气氛很好。
这一晚,所有的人都喝醉了,很多人和我干杯,酒量不咋地的我,此夜出奇得邪门,竟然干喝不醉。很多人和我诉衷肠。我以为该笑的事情,有人哭得稀里哗啦,我以为该劝慰的时候,有人笑得前仰后合。我匆匆扫过每一张成熟的脸,岁月或多或少地留下了痕迹,虽然没有触目惊心那么夸张,却也让人怅然若失良久。玩世不恭的笑容之后,每个人都有着不可触碰的心事,他们不会轻易告诉我,纵使喝醉了。我也如是。
他们每个人都和我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
在各个桌子间上蹿下跳,生抢小孩羊肉惹得辣妈们一阵龟孙子不要脸大骂的癞猴,学名侯小新。放心,他父母绝没看过《蜡笔小新》。如此讨人喜欢的卡通名字,愣是用在了一个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透着猥琐的家伙身上,你能说什么,哎,造化弄人。我和他可谓不打不相识,当初都是在章兰火车站旁边的桥洞下贩盗版光碟,因为打“价格战”而大打出手,打到难解难分之时,城管来了,不得已,竞相跑路,最后鬼使神差的,两个鼻青脸肿的人竟然坐在了同一个小饭馆里吃饭,嘿,缘分呢,于是一块喝上了啤酒,一通牛逼吹过,大有相见恨晚之感,谈及事业,竟然不谋而合,一致认为有料的光碟才有市场。正儿八经的电影哪都能看,可那种颜色的,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搞到,客户不用多说,闷骚的大有人在,光想着咱是章兰区独一份,就让我俩眼馋得很。生意做起来之后,这一栋栋民房里,出出进进多少人,几乎每个人都欣赏过,10块钱一次,那叫一个供不应求,看过的每个人都说好,不知帮多少人排解了烦恼疏通了筋骨打通了任督二脉。就连嘟嘟的出生,都和这有着很大关系,为此,我们没少戏弄秀莲姐,“那晚用得什么姿势啊……和以往有什么不同啊?”老实巴交的二虎同志蹲在门槛上只是憨憨得笑。后来遇着严打,上游货源被端了,只好作罢。
正摸着邻居家姑娘的小手假装算命的是白公子,学名白尚东,个子不高模样凑合走路鸭子一样,也有人送外号大白鸭。但是,这人,衣服永远穿得人模狗样,头发永远打理得一丝不苟,脸蛋永远捯饬得干干净净,此人没什么能耐,就是那上下嘴唇一碰,贼能吧啦,侃得那些纯情小姑娘、寂寞少妇们晕头转向,头次见面就能开房而且还是女方开支。按说我和他没啥交集,只不过有一次,这家伙朝我吹牛逼,我顶了他两句,这家伙小心眼不乐意了,说是伤了自尊,死逼着让我见识见识他的泡妞本领,我被他磨不过,于是一起去了迪厅。没跳多久,白公子就和一披肩卷发浓妆艳抹身着抹胸背心超短裙的性感女娃勾搭上了,不知说到了什么,女孩笑得花枝乱颤,脸上的妆都要掉了,打情骂俏中还被他揩了不少油,下半身还时不时在女孩大腿和屁股上磨蹭两下,很快,女孩两眼泛起秋水,明显动情了。正要更上一层楼之时,不承想,突然冲过来一个壮男,二话不说,一手就把白公子提溜起来扔了出去,撞倒了几个姑娘之后,重重摔在舞池中央,要不是人多,白公子能直接被扔到吧台上。这家伙,白公子哪受过这委屈,腾得起身,作势就打,同时朝我高喊小峰快来帮忙。可惜的是,我俩砸酒瓶挥板凳也没伤着人家分毫,倒是被人家来了好几个抱摔,敢情遇上了练家子。现场全是尖叫乱作一团,那女的倒是看得挺爽,不时叫喊老公你真棒老公你真厉害摔他让他调戏我……迪厅经理带着四五个保安出动之后,打斗才算结束,可是,砸坏的东西全算到了我们俩头上,油嘴滑舌的白公子,兜比脸还干净,我只好把自己倒腾三个月的服装赚的血汗钱全都贡献出来了。可是,故事还没有完,那个女孩让白公子在我面前大大跌份儿,他发誓一定要再一次证明自己。伤好之后,经过近一个星期的准备,白公子终于摸清了壮男的活动规律,瞅一个空当,在步行街“巧遇”了女孩,软磨硬泡愣是把那小蹄子给睡了,还是在她和她老公的床上。够毅力吧,可是呢,他也忒特么无聊了。
右手搂着我的脖子,左手提着啤酒瓶,不时喝上一口的是牲口,学名杨志文。看他那一脸横肉,黑黝黝的皮肤,胳膊比女人的大腿还要粗,真是白瞎了“文”这个字。
“峰,歌里唱得好啊。”正说着,他唱了起来,“哪怕是河也一起过……”舌头大了,勉强能听清楚他唱得什么。
“唱得很好。”我对着他的耳朵大声嚷道。
他打完嗝恨恨地骂了一声娘,唾沫喷了我一脸,“全是假的,哄谁呢?谁能跟谁一起啊。”
骂完,他吸了吸鼻子,抹了抹眼睛,“峰……”叫了我一声,我还没来得及应,他扭头趴在我肩上,呜呜哭了起来。一个身高180体重200的纯种公猪就这样趴在我的身上,跟小山似得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白痴。”我骂道,“快起来,让人看了笑话。”刚说完,我的身子一歪,屁股下面的小板凳压塌了,牲口和我重重摔在了地上,然后是众人敲盆拍桌嗷嗷嗷地叫嚣起哄。
我摔得腰酸背痛,牲口从我身上爬起来,一点事都没,拿着酒瓶指着倒在地下的我,愣头愣脑地说道:“峰啊,小心点,你哥这身子骨经不起折腾。”
靠,我骂了一句。
这家伙伸出手,旱地拔葱般把我拉了起来。说实在的,听了他那句没良心的话,我撕了他的心都有。要不是看在我们一起扛过包一起和混子打过架他还替我挨了几下的份上,就我这暴脾气,绝饶不了他。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这大块头,真心干不了,要不然我就是牲口了。
我们不时对着路过的美眉吹呼哨,大喊“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被骂了色狼还一个个疯狂得笑,不知谁起了个头“让我一次”,于是怪声怪气的“让我一次爱个够”开始震碎路人的耳膜。之后,又唱起了老掉牙的《单身情歌》,一排光棍们唱得上气不接下气,稀里糊涂地不知道聊到了什么,一下转到了爱穿皮裤的汪峰身上。当年倒腾皮裤的时候没少拿汪峰做广告,还是有感情的,于是,在我的带领和指挥下,连着唱了汪先生的好几首歌。《存在》唱到一半的时候,大概老天实在忍受不了了,雨水没有预兆,瓢泼而下,瞬间把我们淋成了落汤鸡,啤酒、鸡翅、五花肉全都泡了汤。我们自然不能在夜雨里存在,一个个弯着腰手搭着头,秀莲姐她们几位辣妈则把孩子搂在胸前,没命地往自家跑。我和牲口任雨水无情落下,继续嚎叫,直到一曲终了。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回去。”我说。牲口刚起身又重重摔在了地上,我拉起他,两人相互搀扶着,歪歪扭扭地往回走。路上,我们俩昂着头,唱起久远的《海阔天空》,一会粤语一会普通话。牲口一脚踩虚,连带着我一起向前倒去,两人摔了个狗啃泥,然后翻过身,四仰八叉地躺在坑坑洼洼的石板路上,放声大笑,雨水落在嘴里,径直咽下,呛着了,咳嗽不止,然后继续笑。
雨水把我们浇得清醒了些,我们一同回了院子。牲口让我上楼,我不放心他,把他扶到了房里。他简单擦了擦就一头倒在了床上。我叫他,没应声。扭身要走的时候,他拉住了我的胳膊。
“哥,我没这情趣。”我说。
他没有理我,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盯得我发毛。
“峰……”他说,“到了对岸,帮哥找个人。”
“谁?”
他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张照片递到我手上,是一个高挑清秀的女孩,我还没看得真切,他就抽了回去,“算了,不用找了。”
“嘿,你这人,能不能爽快点?”
他翻过身,背对着我,没有应答。
“总得告诉我叫什么吧?”
他一动不动。
“窝囊。”我嘟囔了一句,转身就走。
拉开门的时候,传来他梦呓般的声音:“丹琪。”
我扭头看他,还是一动不动,死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