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京城千里之外的草原上,中原人对于北方蛮族所处的位置往往都有一个固定的印象,认为除了幽云十六州以外都是些荒芜的隔壁之类,殊不知再往北去,是肥美的草场,也正是这样的土地才能孕育蛮人的雄壮骏马出来。
从桃山出来的师徒二人,老者自然是人们从常说的陶夫子至于青年自然就是大先生,大先生今天依旧穿着进荒原之前的那件华丽礼服,已到夏季,当然荒原上的温度比起中原地区低了不少,但是也到了穿短打之类的季节,也不知道那件礼服是如何挂在身上的。
两人在荒原中行走了一月有余,脚力自然比起普通人不知道强了多少,一路上也曾遇到不少荒原上的苦行僧,兴许是两人刻意压住了自己的脚步,今天才算是到了最终的目的地。
蛮人的政权不似中原一般,蛮人向来信奉禅宗黄教,荒原上黄教的僧人地位比起部落里面的首领都要尊崇,一路上两人所见衣衫褴褛的苦行僧若是想要入世,在荒原上想来比起任何一位首领的地位都要高。
“那里住着的人就是我的故人!”陶夫子遥遥指了指远处可以看到的那座建筑物,远看那座建筑物依着荒原上少见的山所建造,通体朱红色,整体的颜色倒是和中原的皇宫风格相差不多,金碧辉煌,不同的是,这座建筑怎么看都像一座常见的寺庙大殿多过像一座皇宫。
桃山大先生自然明白个中缘由,没有疑惑于这座建筑奇怪的模样微微点了点头,待到陶夫子抖了抖衣襟驱散热气,又喝了一口水之后,两人往那座建筑去。
走近建筑才能看清这里的全貌,比起远看不知道雄伟了几分,远看建筑仅仅是一座大殿,走到近处才发现这座建筑和中原的皇宫各有千秋,中原皇宫极大,这座建筑却极高,依山而建却比起山体高出不少,最高处的瓦全部由金子做成似得,在日光下褶褶生辉。
宫殿外面是一片广场,荒原上极少石材,但是这座广场却由青石铺就,不知道用了多少年,如此更显尊贵。
大殿四周,广场上面并无守卫,都是跪拜在地上的信徒之类,更多的都是一路上碰到的苦行僧模样的人。
“如此也是礼”老人一边接过大先生递过来的水壶,一边转头对大先生说道。
“如此如何称得起礼?”大先生抖了抖衣袖,整了整头发,穿过朝拜的人群,往宫殿处去。
陶夫子倒是洒然,全然不在乎自己的弟子站在了自己前面,笑了笑说道“总比起我爽心悦目的多。”
两人进了宫殿,宫殿内不见窗户,光线被人为的限制起来,除了佛像前用以供奉的瓜果再往前些放着一盏油灯聊以照亮佛像悲悯的面容以外,就剩下大殿两旁灯架上点燃的烛火。
进了大殿才发现此处如同书中所写佛国一般,除了光线不似书中所写以外,大殿不知高几何,层层而上,每层罗汉佛像数不胜数,陶夫子则清车熟驾往宫殿深处去,不时碰到跪拜在佛像前的僧人,僧人也好像看不到两人一般,至于大先生似乎极不喜欢这里的气氛,表情严肃。
一路上两人不曾见到守卫,也无僧人制止两人往更高处去,直到两人行至宫殿最高层,最高层并无佛像,摆设与其他地方相同,至于摆放佛像那处则坐着一位僧人。
僧人面容看起来比陶夫子年轻许多,堪堪也就中年模样,不似佛像上佛陀那般面容微胖慈祥,倒是极为清瘦,身上穿着一件与中原僧人不同的僧衣,可以看出僧衣原本是红色,只是年岁久远,有褪色了罢。
僧人闭着眼睛,嘴中似乎念念有词,面容大部分隐藏在灯火阴暗处,陶夫子站在僧人前面,瓜果就在陶夫子面漆,陶夫子顺手拿起一个苹果,狠狠的啃了一口,含糊说道“佛经都是你写的,你还读它作甚?”
荒原上大多数人信奉黄教,黄教传说,世上有万般佛法,佛法皆由佛祖所著,这人竟然就是所谓的佛祖,传说历尽千难万险才能见佛祖一面,谁人能知道,佛祖就在这座楼上枯坐不知道多少年,也不知道陶夫子如何走到此处。
盘膝坐着的佛陀睁开眼睛看了看陶夫子,面无表情道“是佛写的?”
陶夫子随手扔掉手中的果核,也不怕污了这清静之地说道“还不是你写的!”
一旁大先生却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敢问佛陀,法礼何存?”如何是法礼?自古以来,中原始终认为自己所做的事情就是符合法礼,至于荒原上这般无君无父只有佛陀的说法,自然受到中原人的排斥,想必正因为如此大先生才有这一问。
佛陀没有理会说话的大先生,只是盯着擦手的陶夫子,待到陶夫子收拾妥当,陶夫子说道“不可南下!”佛陀应答着点了点头,陶夫子则满意的点了点头。
陶夫子转身往大殿下面走去,自然没有高人飘然而去的风采,只是施施然走去,所谓施施然来,施施然去比起仙人跳窗而去不知高明了多少,其间味道又高妙多少。
大先生大抵是领会了自己师父的意思,随着陶夫子施施然往楼下走去,佛陀则在两人即将下楼之际说道:“你活了多少年岁,还这般怕死?”
陶夫子则说“我不怕死,我怕别人死”
陶夫子见过了自己的故人,心满意足,大先生则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大先生有些不悦,两人行至广场处大先生看了看跪拜在广场上面的各色信徒,伸手对着通体红色屋顶金黄的大殿划了一笔,食指淡淡然一划,大殿这边轰隆隆一声巨响,一道深刻的划痕,信徒躲避落下的巨石,僧人枯坐在地上不为所动,好不热闹。
坐在大殿最高处,金顶之下的佛陀睁开眼睛,往虚空中伸手,刚要伸手,若有所感,叹了一口气收回手来,枯坐如同往常。
一伸手,一收手自然有高义,底下信徒不知道这划痕哪里来,陶夫子倒是轻轻楚楚,没有因此而生气,倒是有些快意的笑道“如此还有些意思。”
两人往南飘然而去,说是飘然,自然与天空中云彩别无二致,御空而行。
……
与此同时,身在桃山后山的四位先生若有所感,常在书院内四处作画的那位提上沙盘画笔赶往书院山上,腰间别着长剑的则站在了书院后山的小门处,至于二先生,今天破天荒没有出书院门,坐在桃山山顶,拎着酒壶,往北边望去,常常看书的女子,手中手中书卷卷起,站在桃林。
四人今晨就知道了皇上罢免当朝宰相赵晋的消息,四人分别待在了现在的地方。至于此刻,四人同时感觉到了北方的动静,更为严肃,坐在山顶的二先生正襟危坐。别着长剑那位,腰间长剑出鞘一寸,兀自在空中蜂鸣不止,画画那位则手中画笔比起刚才快了一些,至于站在桃林中的女子则眼睛眯成一条缝,盯着北方。
一划动北方,一划动京华!一划则惊动了远在桃山的人。
赵皇庭则对此并不清楚,坐在自己的宿舍里面,昨天夜里读书,赵皇庭猛然间发现自己好像一直缺少一个修行下去的理由,虽然自己至今也不确定的知道自己是否能够修行,当然赵皇庭认为自己不能修行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自己很喜欢读书,但是自己好像没有了读书的理由,自己想要银钱么?还是读书到了非读不可的地步,自然都不是,甚至于常见于书中所写的那种背负的血海深仇自己也没有,赵皇庭坐在椅子上竟然有些手足无措。略微思考了一会儿,赵皇庭依旧没有找到自己的答案,翻开自己带到京城的那本《黄庭经》,一旁则放着自己在小道观做饭时候总爱用的菜刀,菜刀刀锋太久没用,加上不知道哪一次用刀没有擦干净刀锋上的水渍,所以上面竟然有了些许铁锈。
赵皇庭在自己的宿舍里面翻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自己在小道观里面常用的磨刀石,于是随意找了一块石头,不同于磨刀石一般细腻,好在勉强可用,赵皇庭往石头上面撒了些水,兀自坐在屋子里面磨了起来,一边磨着一边想起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清水镇的道观,清水镇里面跟着自己读书的学生以及路将军之类的人。
刀锋过水,在石头上来回磨砺,约莫过了一刻左右,赵皇庭伸手试了试刀锋,看刀面上不见褐色的铁锈时,找了一块布子细细擦过刀面,刀面清亮如初。赵皇庭把书放进自己的衣服前襟,刀别在衣服内里。
赵皇庭别了自己的宿舍,自己的椅子,往书院外,京城里去。京城那边喧闹声远远就能听见,全然不见今天别处可见的紧张严肃,想来今天朝堂,北方发生的事情也不至于影响到京城的百姓。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