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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鞠良带着苍雪儿,坐几站公交就下车,再转乘,兜兜转转走了很远,他不知道到底要带着雪儿去哪,刚才发生的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一切来得太快,出于本能,他只想带着雪儿逃。

雪儿无条件的跟随他,鞠良不知道雪儿在想什么,但她肯定已经吓坏了。

转来转去,走来走去,鞠良发现两个人竟然来到了自己家的附近,他想带着雪儿先回自己家,然而转念一想,就放弃了。

他又带着雪儿漫无目的的走了几公里,看见一个破旧的小旅馆,于是带着雪儿就进去了。

“老板,要一间房,好一点的。”鞠良强装镇定,这种地方,作为三好学生的他从未来过。

“就剩最后一间了。”肥胖的旅店老板娘抬眼看了一下两人,面无表情,“20块一晚上。”

鞠良回头看看紧跟着自己的雪儿,又问:“能洗澡吗?”

老板娘再次抬起被一脸横肉挤得小小的眼睛,上下打量起两个青少年。

男孩背着一个书包,手里还提着一个背包,清瘦的身材,衣着简单,模样俊朗;女孩一直低着头,看不清面容,白色的连衣裙外面套着一款男生运动外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头发蓬乱。

“洗不了。”老板娘生硬的说,又把头低了下去,没有继续要打理两个人的意思。鞠良发现她其实正在看电视剧。

“行吧,给你钱。”鞠良掏出20块钱放在柜台上,刚才被老板娘盯着瞅,鞠良的手心里已攥满了汗。

老板娘这次头也没抬,目光依旧盯着电视里的内容,伸手把20块钱够了下来,又顺便把房间钥匙放到柜台上:“202,上楼右转第二间。”

鞠良拿起钥匙,回头示意雪儿跟着自己上楼。两个人一前一后登上吱咯作响的楼梯,找到202房,开门进去。

房间很小,里面的设施很久,一股潮湿味儿裹着灰尘迎面扑来,呛得鞠良连声咳嗽。他本想把窗户打开,换换空气。

“把窗帘拉上行吗?”雪儿轻声说,有气无力。她抬起脸,原本清澈见底的大眼睛已经红肿不堪,异常疲惫。

水泥地面冰凉,雪儿却浑然不觉。回想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如同一场噩梦,而这一晚,更像是醒不过来的梦魇扼住了雪儿命运的喉咙。

苍雪儿擦干了眼泪,她站起来,转过身,再次望向鞠良家的方向,灯光已灭。城市黑暗中的喧哗音也渐渐隐去,只剩几盏路灯一路蔓延去远方。

夜深了,路上行人寥寥无几,几家烧烤店沿路开放,客人也并不多。几个醉汉沿街游荡,雪儿往回宾馆的路走去,看着这些扭捏作态的醉汉,心里却丝毫没有恐惧。她什么也不怕了,她已经一无所有。

一路上她迈着坚毅的步伐,不急不躁不缓不慢的走着,一条条街道被甩在身后,一盏盏路灯发出叹息的暖光,树叶随风轻轻摇摆,发出窸窣的声响,也如窃窃私语。

回到宾馆,苍雪儿发现宾馆大门已锁,于是砰砰砰的敲起了门。过了一会儿,胖胖的老板娘踱着沉重的步伐缓慢的赶了过来,透过门窗,向门外望了望,看见雪儿后,打开了大门。老板娘嘴里不停的嘟囔:“这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苍雪儿没有搭理老板娘,径直走上楼。跑出去的时候,她早就有准备,把钥匙偷偷戴在了身上。自己的背包还留在房间里,苍雪儿想一想,自己并不是一无所有,毕竟,自己还有攒下来的几千块钱以及几套衣服。苍雪儿冷笑了一下,王文凯还是做了点好事,毕竟这几千块钱和衣服都是王文凯给的。

苍雪儿忽然发现,鞠良的书包也在,应该是找自己的时候没有来得及背走。她打开鞠良的的书包,那把锋利的剪刀一下子掉落出来,苍雪儿看了一眼,把剪刀捡了起来,又仔细端详了一番,以前从没有注意过王文凯家里还有把剪刀,这把剪刀造型精美,刀片锋利,刀尖闪着寒光,拿在手里不沉却很有质感。苍雪儿随即把剪刀装进了自己的背包里。

苍雪儿又翻了翻鞠良的书包,里面除了周六补课用的几本书和练习题外,还有一个笔袋,她打开笔袋,想找点什么东西带在身上,突然她发现一条银质蛇骨项链被藏在笔袋的一个小口袋里,项链简单大方,没有过多修饰,细细一条,拿在手里滑滑的。

苍雪儿轻轻把项链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项链被她的锁骨垫出一个柔软的弧度,非常好看。苍雪儿满意的摸了摸项链,把鞠良的书包收拾好,放在了床边,自己倒头睡去。

初夏的天亮的很早,宾馆的窗帘并不是很遮光,但苍雪儿并不是被光亮晃醒,这一晚上她似睡非睡,并不踏实。早上4点,她已经收拾好一切,换了一身新衣服,去公用卫生间梳洗一番,眼睛还是肿的,但是已经没那么红。老板娘早早的就已经把大门打开,又回去睡觉了,苍雪儿迈出宾馆的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鞠良这一晚也没有睡好,他总有一种感觉,但是又不确定。回到自己卧室后,他站在了窗边,向外望去,然而他什么也看不见。他心如火烧,焦躁不安。

但是鞠良知道,即便自己再出去找,也是徒然,雪儿不会让自己找到她,况且城市这么大,她会跑去哪?自己又去哪里找呢?

鞠良坐回床边,突然躺下,用被子把自己的脸蒙了起来,他的心里乱极了。明天,也许警察就会找上门来,雪儿走了也好,能逃多远就多远吧,鞠良想,我会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讲给警察听,不!我不能说,我不能说,杀人偿命……那该怎么办?或许有办法能让雪儿好好活下去,就说都是我干的……

思绪混乱的鞠良倦极了,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梦中的场景异常骇人。

这一晚,陈紫芳心中也感概万千,不放心儿子的状态,半夜起身悄悄打开鞠良的房门,发现儿子衣没脱脸没洗已经倒头睡下了,不敢打扰儿子,小心翼翼的关了灯退了出去。鞠成国还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连姿势都没有换,呼噜声震天响。

陈紫芳很爱自己的丈夫与儿子,她知道,他们也一样爱自己。一家人在一起,这就是最大的幸福了吧。

早上五点不到,陈紫芳已经起床。她经过客厅,鞠成国不知什么时候换了姿势,还在睡梦中,陈紫芳来到厨房,鞠良再有几个星期就中考了,陈紫芳每天都早起变着法的给儿子做营养早餐,她盼着鞠良考上市里最好的那个高中。她心里知道,自己的儿子应该没有问题,但是还是忍不住害怕儿子考砸了。

每当陈紫芳把早饭做好,还没来得及端上饭桌,鞠良也该睡眼惺忪的起床,没来得及刷牙洗脸,就跑到厨房狼吐虎咽把美味扫进肚子里了,并夸赞妈妈厨艺了得。这是每天会发生的事情,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然而今早,陈紫芳把早餐端到餐厅,鞠成国都闻到了香味半睡半醒间咂巴起了嘴,鞠良还没有从房间里出来。陈紫芳以为是周日,儿子应该是想多休息一下,况且昨天鞠良回家的时间也实在太晚了,应该是累了。

但中考在即,决不能偷懒,陈紫芳不想任何一件事打扰到鞠良。她走近鞠良的卧室,轻巧了几下房门。

“儿子,起床啦!太阳都晒屁股了,赶紧起来吃早饭。”

然而房屋内静悄悄的,没人回答。

陈紫芳又敲了敲门,喊了几声鞠良的名字,依然没有得到回答后,她推开了鞠良的房门。房间内空无一人。

陈紫芳不禁慌了神,赶紧叫醒迷糊的鞠成国。

“儿子不见了!老公,你快醒醒,儿子不见了!”

“什么?”鞠成国含含糊糊的说问,昨晚应酬太晚,喝了太多酒,头依然有些痛。

“咱们儿子不见了!我刚才去她卧室里,连个人影都没有。你快起来,咱俩出去找找!”

“哎呦,别大惊小怪的,他都多大了,还能离家出走怎么的。今早上我起来长厕所,碰到鞠良了,他说出去晨练,一会儿就回来了。”鞠成国说话慢悠悠的。

“几点的事儿?”

“没记错的话,大概4点多钟吧。多锻炼锻炼身体行,不能总埋头学习,周日,你也得让人家放松放松嘛。”

“哎,吓死我了。这孩子。行,你也别睡了,赶紧吃点早饭吧。”

“我再睡会儿,我太累了。”

“不行,你快点起来,一天除了喝酒就是睡觉,你儿子比你出息一百倍。”陈紫芳又开始数落起鞠成国。鞠成国也不还嘴,就是嘿嘿的笑。

陈紫芳望向窗外,心想,鞠良真的是晨练去了吗?心中总有隐隐的不安,总觉得儿子还有事情瞒着自己。

鞠良一大早就从梦中惊醒,冒了一头虚汗。他梦见自己和苍雪儿被人追赶,一路躲躲藏藏,总是眼看被人追上又侥幸逃脱。但是跑着跑着,他眼看着雪儿失足掉见了前方的一个万丈深渊,他拼命伸手去拉雪儿,却没有拉住。

鞠良啊的一声醒来,突然脑海里闪现那把红色的剪刀。不好,自己的背包还留在宾馆,那把剪刀还在那,警察会不会一路找到那家宾馆?雪儿晚上没有地方呆,会不会又回去了?鞠良赶紧起来,什么都来不及收拾急忙出门。

正巧鞠成国从卫生间里走出来,鞠良隔着几米的距离就闻到了爸爸身上的酒味,看来昨晚的确没少喝,但是已经没有闲心去想爸爸到底喝了多少酒了。

“你怎么今天起这么早?干什么去?”

“我……我出去跑跑步,睡不着,就起来了。”

“是不是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没事儿儿子,就把中考当作一次不听考试,照常发挥就行,不要有心理负担,别总听你妈的,她就是太紧张了。”鞠成国冲着儿子眨了眨眼睛。

“放心吧,爸,不用担心我。我先出去了。”

“早点回来,运动也要适量。”

“嗯,我知道了。”

鞠良出了门,一路狂奔,冲着宾馆的方向。到了宾馆已经快5点钟,鞠良累的满脸通红,大颗的汗从从鼻尖滴落下来,尽管清晨的温度还是有些低,可是鞠良的T恤已经被汗水浸透。

宾馆开着门,但是柜台里没有人,鞠良走向二楼,向右转,第二个房间。房门微开着,鞠良推门进去,如同昨晚离开时的样子,基本上没什么变化。但是鞠良注意到了,自己的书包就摆在床头,被子的褶皱证明昨晚有人睡过这里,鞠良赶紧拉开书包检查,剪刀不见了!

是雪儿!鞠良捶胸顿足,非常后悔,她没有地方可去,肯定会回来!我一定是大脑短路了,怎么会丢下她不管!这一次,他是真的跟丢了。他知道,雪儿真的是离开了。

“永远都不要回来,雪儿。”

鞠良背着书包走回家,路过辖区派出所,正赶上出勤的警车,他站在一旁竟一时挪不动了脚。

“小伙子,怎么了?”以为稍微上了点年级的民警走了过来。

“没,没什么。”鞠良感觉两腿发抖。

“怎么也想当警察?哈哈!”民警看眼前这个小伙子憨厚可爱,不禁打趣道。

“嗯,是有这样的想法。”

“可塑之才!”民警哈哈大笑,忽然发现小伙子背着书包,“这是去上学啊?”

“不是,哦,不是,是,我快中考了,要补课。”

“对对对,我说大周末的,你背个书包干什么。你们这代学生,太辛苦了!”民警摇摇头,表示很同情鞠良。

“那,叔叔我先走了。”鞠良连忙说,他一刻也不想再这呆下去了。

“快去吧,一看就是个可造之材!好好学习!”民警笑呵呵的说。

“嗯,叔叔再见。”鞠良拔起沉重的腿,像是挪着步走开了。

“这个孩子走路姿势好奇怪。”民警疑惑的看着巨量的背影,“可能身体有些毛病,真是可怜,怪不得说相当警察,可能就是因为没有办法当警察才说的吧,毕竟身体素质首先得过得去。”

鞠良冒了一身虚汗,回到了家中。不想出门这一趟,竟然感冒了,刚一进家门,就止不住的咳嗽。趁父母没注意,赶紧跑回自己卧室,将书包丢了进去。

“儿子,你回来了?”陈紫芳问声从厨房走了出来,她正在厨房热饭,就等着鞠良晨练回来呢。

“嗯,妈。”鞠良应声回道。

“你看看你,以前也没见你出去锻炼,这回快考试了,才想起来锻炼,身体能受得住吗?竟胡闹。”陈紫芳的责备声马上跟了过来。

“你看看你,孩子的出发点是好的,你别没事儿老说他,我们父子俩早晚得被你唠叨死。”鞠成国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他刚被陈紫芳训斥一顿,因为昨晚又喝大了。他特别同情儿子。

“我没事儿,妈。就是睡不着,想出去走走,咳咳。”

“你看看,你看看,这不就感冒了?还怪我说?这个节骨眼,可一点错都不能出!”

“你说的都对!孩儿他妈!”鞠成国赶紧帮鞠良说话,讨好陈紫芳。

“妈,我知道错了,再也不这样了。”鞠良看到爸爸冲他挤眉弄眼,马上领会了意思。

“好啦好啦,家里就我一个女的,当然你们爷俩说的算,寡不敌众嘛!赶紧吃饭吧,一会儿我给你找药吃。”陈紫芳无奈的说。

看着妈妈做的香喷喷的早餐,鞠良想,雪儿现在在哪呢?有没有钱买一顿早餐填饱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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