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顺利突入
肖常按程序记录基本情况，没等王伟过多提问，张山滔滔不绝的讲起来：大个他爹是俺们党庄砖场老板，生意兴旺。可他从小不安生，上中学就牌瘾大又光输，还舍得在女同学身上花大钱，钱不够又要不来时偷家里和窑厂东西到我那里卖，因为给多少从不还价，所以一来二去成无话不说的朋友。
前几个月他说有人想雇车用，引荐我认识方营的小六，见面看眼神凶巴巴四下乱转，我都觉得那不是个善茬。后来听小六说他从小爹死娘嫁人跟着爷奶长大，因为在街上挣个卖馍摊位打架，用刀子扎伤人做过六年监。见面说好我不偷不抢只管开车拉货，现拔现使回车给回钱，半年跑有六、七回，总共挣七百块钱，今我都带来啦。”
王伟问道：“都拉过啥，拉到哪里？”
张山连忙答：“拉过猪羊、鸡鸭、狗和兔子，还有粮食。”
张山尽可能一样不拉叙述着：“每回都拉到方营庄边小六家的旧院子里卸货。生产队散伙分地时，他爹抓阄当上村民小组长，划了六分地大的新宅院。他妈生下他起名叫小禄，图个六六大顺，谁知顺过头没几年他爹坐监死了，他妈改了嫁，他爷奶也死有些年，连院带屋撇给他。现在新宅成旧院，每次货拉到他给个百十块运费，后来咋卖我就不知道。”
王伟给张山倒杯茶点根烟说：“不用慌，知道多少说多少，把每次拉的时间、地点、经过想想，尽量说清楚些。”
正午时分，市局几个便衣刑警按队上安排，跟着办手续的肖常赶到西乡派出所，几路人汇合研究后，先后分乘几车急速向北边驶去，车尾卷起尘灰随寒风慢慢扬散，轱辘擦地面跐的划起溜啸音，顺车行方向飞快远去又陡然消失。快慢骤变的视听效应，无意间切换乡村田园的宁静，在清冷空旷乡道上有些瘆人的感觉。
懂门道人都知道，抓捕一般案件犯罪嫌疑人本应不费啥事。党庄村中最气派三层小楼里，穿黄皮衣白净脸的大个顺顺当当被带上车，顺当的连进屋里人拿什么证件、自己在什么纸上签字他都没看没问，因为自己妈在跟前不会有错；再是十点多钟起床后，到砖厂门口和小六约见过的缘故。
那会小六站在墙根对天看，只感受稍微有点眩晕，他丝毫感受不到冬天阳光温暖，冻得把手抄在黑西服袖子里，习惯性眨巴眼神旋四周，发现近前无人对大个低语道：“北乡有个点系，陈茨园里养鸡户老头生病，老伴连着几夜在家熬药伺候，没人看场。”
至于陈茨园在北乡哪庄就不细说了，大个也懂行有行规就不问，他悟性高捞鸡这路活出马两次就学会了，手轻轻伸进笼抚摸着鸡腹部，待拇指和食指捏住两边翅膀根慢慢用劲，一会鸡头耷拉下来就不吭声。可是这会大个仰头看看天说：“今风紧，黑了太冷。”推脱不想去。
小六来路广，投其所好抽出手递给他一小包锡纸裹的白面劝着说：“笨鳖，走风不走月，走雨不走雪，正是好出活时候你不去？”
大个接过锡纸包马上来神变脸，乐呵呵满口中字，刚回家在卧室里开始享用，就晕晕乎乎被请出门，这时候你带哪去哪里，确实顺顺当当不费啥事。
大个他妈五十出头，脸白白胖胖、手粗粗糙糙，看模样就是苦拼致富型。警察告知缘由后，她伤心的给大个交代出门注意事项，又哭天抹泪给正在城里谈生意的老头打电话。
老头刚坐酒场，朋友寒暄兴头上听见哭诉：“你赶紧回来吧??????”以为娘俩又生气就把电话撂了。撂下哭着还拨打，农村有本事男人的老女人多是小巴结，平时低声下气怕事，可今是天塌的事，蔫人也有个犟脾气。
张亮配合刑警去方营的行动，在特定环境下人的性格会短暂应急突变，看着两个年轻英俊的刑警，神态端庄健步跟着向导往前走，张亮一反常态嘟噜着：“招呼好，有时候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头。”
刚才在所里研究时，了解到任务比较轻松，年轻刑警开玩笑还一句：“老张、你是大头就在后头吧”张亮不再吭声。
小六身材瘦小耳朵特灵，长期孤独生活使他性格有些沉默寡言，对寸金难买寸光阴的生活不愿多看、不想多说，已经惯于心领神受。他已经三十出头，爷奶死后孜然一身，入狱前后经历和无本经营行当，使他养成敏感易怒冷酷绝望的炎凉心态。
跟大个卧室相比，还是小六房子低接地气。此时隔着屋院两堵墙，他就察觉着杂乱脚步声不对劲，爬窗洒眼瞧时敏锐发现，不同于庄户人走路的异样身型飘忽到家门外。大事不好！他心如明镜关门拉开抽屉，左手掀起黑西服里毛衣，往怀里揣包东西，退半步左弓腿拧腰从窗户翻出去，后墙有个豁口，只见小六身影一晃就消失了。
年轻刑警看着向导指认后离开，就备好警官证、刑事拘留证，按程序敲敲门高声自报说“开门，我们是警察”见无人应答便谨慎轻推开虚掩屋门，两刑警训练有素，前后左右相互掩护配合查找，然后一个站地下警戒，一个爬上屋棚阁楼检查。
这时听到后墙外噗噗咚咚急乱节奏声响，站地刑警身手敏捷招呼一声，急步窜出院门向动静处跑去，只见守在墙外转悠的张亮，像狗黑子样不哼不哈，已将小六摁倒地骑在双腿上，弯腰弓背伸着黝黑粗壮双手，紧紧攥住小六双手臂，历声低沉吩咐道：“快搜他腰。”
年轻刑警丝毫不敢懈怠，弯腰掀开小六鼓起的毛衣，只见匕首斜插鞘内，厚厚牛皮纸包裹两根黑色药柱，中间卡住雷管头上耷拉截导火索。年轻刑警慢慢取拿小声说：“亏你大头老张、要不真悬。”起身顾不上摘下手铐，双手托着包裹和匕首小心翼翼走出十几米外。
张亮左腿前屈右腿跪直起身，左手抓住小六右臂往上猛提，右胳膊插进他两腿轻轻一抗，将小六像麦桩样搭在肩膀上，健步朝停车地方走去。走着想起刚才小六被困住时，将打火机伸向腰间惊险一幕，嘴里嘟噜说：“你小子有多大事？年纪轻轻想死哩，老子还不想搭伴上路。”
小六听着想死两字耳熟的很，此刻胳膊腿结结实实被箍张亮身上不能动弹，嘴里蹦出几个字：“咱们没话说”就呼哧呼哧喘着气一声不吭。
王伟和肖常、孙所长同行，押解张山回家取行李并做交代，进到他简陋的家中，见没有啥取暖设施，张山的大妞上学不在，三岁小娃脸蛋冻得红扑扑鼻涕拖多长，扬着冻红小手高兴的喊：“爸爸回来了”他老婆担惊受怕眼里含着泪。
张山尽量平淡的说：“我得跟领导们去一趟，不行生意先停下，你招呼好娃们，忙不过来给咱妈接来住一块。”
“你到底去哪？啥时候能回来？这个月连电费还没交哩。”老婆抱起娃不依不饶哭声问。
王伟知道张山刚退还赃款，看着眼前情景劝解说道：“他跟我们去你放心，孙所长给你作详细告知，随后有啥事给他说，该招呼的他会招呼”说着王伟从上衣袋掏出二百块钱，递过去说：“你先给电费交上。”
他老婆犹豫着看看他，张山一声不吭拿起行李，扭头跟随肖常出了屋门，这时他老婆才接过钱道声谢字。
快到庄边没人地方，张山突然扑通跪倒地说：“王所长，我不是没良心人，这辈子都忘不了你的恩德。”
肖常忙将他搀起，王伟异常冷静置身度外审视着说：“别不好意思，就当你借我的。但你放心只要好好配合办案，俺们会依照国家相关法律政策对待你。”
市局周局长电话得知刚才村里执行任务情况后，特意强调直接将人送看守所羁押讯问。
几辆车到西乡派出所门口停下，所里民警下来话别。这时有个衣着入时笑容可掬的中年人快步从所里走出，孙所长忙介绍说：”乡综治办刘主任来啦。”
刘主任迎着正要转身上车的王伟，亲热的说：“这不是王所长回来了，快到屋里坐。”
王伟看来人眼熟，好像市里政法系统大会上见过，又一时认不准，随孙所长称呼道:“不客气刘主任，今有急事改天吧”
刘主任看着车压低声套近乎说：“给你汇报点事，刚才党庄我姨家表姐来电话，他家办砖场几百万家业，娃们上当受骗，跟人出去偷羊真丢面子。咱们懂得依法办事，该咋办咋办、绝不姑息养奸。”
王伟听见立即明白含义，应酬着说：“啊是这，还是刘主任深明大义。”心里怔一下又很快平静下来，这种事见多不怪，大千社会本就是一张网，很难理清那根线短长。
刘主任笑着对启动车的王伟说：“抽空常回来，改天我和孙所长去看望你。”其实他目的就是给王伟加深印象，讲明其中关系，因此已经很满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