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小试牛刀，今晚安言继续夜出。
安言不急于往那些偏僻阴暗的地方钻，而是背着个大书包，来到了香火街。
夜晚的香火街，人气火爆，各家铺子进出的香客，络绎不绝。
这年头，都市人也不见得完全崇尚无神论，红事白事该给神明、佛祖、逝者烧的东西，照样不能落下。
甚至偶尔还能见到一些穿着光鲜，开名车的有钱人，在香火街出入逗留。有些人是为了求财，而有的人，则是平时做了亏心事，想要烧香拜佛求个心安理得。
这条街除了卖香火、纸品，还有大批各路牛鬼蛇神前来混饭吃，尤其是到了晚上，算命看相测风水的地摊像岗哨一样，比比皆是。甚至还能看见，有人花钱请那种鬼气森森的老女人，拎着一只小鞋，边抽打贴着相片的小草人，边泼妇骂街似的嚷嚷什么“打你个小人头”、“打你个贱人嘴”之类的恶毒诅咒。
但来这里做生意的人，不见得都会那样大摇大摆。
也有一些人，尽管身披诸如道袍、袈裟、蓑衣之类的奇装异服，但并不喧哗叫卖，反而是安静的站在街边，面色或笃定，或飘忽假寐，双目迷离，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错觉。
这类人往往身上挂着一些奇怪的饰品，骨头、兽牙、佛珠形形色色都有，手里或是捻着念珠，或是摇着铃铛，还有，身上基本都挎着一个神神秘秘的箱子，或是布包。
他们清一色被本市的市民戏称为“香火街的站街人”。
别误会！此站街，非彼站街。
说穿了，这些站街人的身份，无外乎佛陀、道士、阴阳师、神婆、巫师等等，其中以阴阳师居多。他们大晚上出来站街，的确是为了“卖”，但卖的不是肉体，而是一身阴阳莫测的本事。
来往的客户，就像挑商品一样，相中了谁，谈妥价格，就会带回去“办正事”。
千万别小瞧这些站街人，常来香火街逛夜市的人，总会遇见这样的一幕，一辆华丽的豪车开到香火街，保镖之类的狗腿子下来，然后毕恭毕敬的请某位“站街人”上车。而这种人上了车之后，通常就会从此就销声匿迹了，有可能是“事情办得好”，飞黄腾达了。当然，也可能因为办事不利，惹恼了大佬，直接人间蒸发。
安言来到这里后，果断加入了站街人的大军，站在一座拱桥上，背着他的大书包，手中握着一个铜摇铃，时不时“叮叮叮”的摇两下。
这份工作，完全可以无师自通啊！
这里离黄兴香火铺不远，本来安言还想顺道去找那老货讨回自己的血汗钱，可又怕待会儿跟老货扯皮起来，引来路人围观，坏了自己“神秘高人”的架势。那架势要是没了，就等于坏了生意，因而有点得不偿失，安言决定先忍一忍。
不过就算安言站在石桥上，装的气定神闲，貌似吸引力也是严重不足啊。
期间有几个眉头紧锁，愁云惨淡的事主，从面前走过，疑神疑鬼的瞅了他几眼，然后要摇头悻悻离开了。
诺大的一座城市，摊上麻烦事儿的不会在少数，眼看着周围一个接一个站街人被事主领走，有些还获得了小轿车接送的待遇，安言表示很不忿。
为毛就老子无人问津？
其实安言知道，人家这是在嫌弃自己太年轻！
干这行，不说越老越牛逼，但起码样子糟粕一点，头上白发多几根，看起来会貌似更牛逼一些。
因而有些老梆子，就故意投其所好，故意将自己打扮的像是要饭的乞丐，偏偏又红光满面，道骨仙风，遇到路人扔硬币，看都不看一眼，全然一幅世外高人的面貌。
这不，就在桥栏对面，一个乞丐打扮的糟老头，就在那得意而又笑眯眯的瞅着他。
“老头，你瞪我干嘛？”
安言生意清冷，火气不小，见状就很不爽吼了一嗓子。这老乞丐瞪爷好半天了，那猥琐的眼神，明显是在嘲弄老子。
不过气归气，这糟老头刚才的际遇，倒是真让安言嫉妒了。刚才有一辆大奔将这老头送到桥下，下来后，那位肥头大耳的车主，还点头哈腰的一个劲儿朝糟老头言谢，还说要帮老头安排市里最贵的豪华酒店，但老头没答应。
尼玛这年头整这一行都能让有钱有身份的人低声下气，安言觉得这老头够可以啊！
“年轻人，火气别这么大。”
对面的糟老头靠着桥栏席地而坐，笑呵呵的摆摆手，拧开腰间黄皮葫芦，闷了一大口，然后打了个饱嗝。
隔着老远，都能闻到刺鼻的酒味。那酒度数肯定不低。
安言知道，这香火街的站街人中，虽然江湖骗子、不学无术的神棍居多，但也不乏真正的高人。甚至有道是“大隐隐于市”，香火街的夜市一直人气爆棚，这里的“站街人”行业，数十年屹立不倒，恐怕真的是藏龙卧虎。
安言虽然嘴上气这老头嘚瑟，但倒也没太放肆，只是没好气的哼了声：“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老赚的流油，老子今晚到现在还没开张呢。”
糟老头从大塑料袋里抓出一坨油亮亮的猪头肉，大啃了一口，袖子抹着嘴巴笑哈哈道：“这香火街夜市火爆，真有能耐，永远的不愁没生意，钱多的只怕你受不起。”
先是吹嘘了一通，旋即糟老头话锋一转，眯着眼笑看安言道：“不过，你小子貌似只是出来混吃混喝的。”
“擦！”安言火了，“老头你敢说小爷没本事！”
“那好，小老儿考一考你，你若答得上来，今晚保管你有生意，而且酬劳不会低。”糟老头一脸神秘的嘿笑。
“果真？”
安言动容，这糟老头一看就是香火街的老油条，弄不好真能教自己也捞点油水。
糟老头摸了摸胡渣子，自顾自笑问：“眼下这满大街都是能人异士，且不管真假，我问你，为何这些人不找个门铺，安家立业，广进财源？”
安言一愣。
还真别说，这乞丐模样的糟老头，问的问题还挺有水准啊。
正常逻辑下，站街肯定比不上开店有架势，赚得多。这年头，连个光脚律师，都要置办个私人办公室，才敢开门做生意，道理是一样的。
一般人，或许会想当然的认为，香火街的站街人收入微薄，没有财力置办固定的物业，真是如此吗？
非也！
站街人中不乏能人，虽然没有公开的数据，但懂行的都知道，他们的收入，绝对不菲。譬如眼前这老头，安言就相信，此人连开大奔的车主都要点头哈腰，平时绝对是颗摇钱树，老头想买房开店，也许去给哪个大佬忙活一单子就够本了。
那问题出在哪里呢？
若是以前，安言也答不上来，可看过《御灵术》杂篇上的一些东西后，安言却知晓了其中的门道。
当着老头的面，安言故作高深的笑道：“赚阴阳钱财之人，皆逃不过‘五弊三缺’的宿命，恰好这进财之道，就犯了‘三缺’中的忌讳。安宅立命，有助于守住一个人气运，这本是好事，但我们这些赚阴阳钱财的人却唯恐避之不及，因为气运一定，五弊三缺的宿命责罚，也将不期而至，故而颠沛流离，居无定所，方为上上之策！”
“妙哉！年轻人有点学问啊。”糟老头笑呵呵的点头。
安言笑了笑，继续卖弄道：“这香火街的某些能人异士，总是神出鬼没，但总的来说，隔段时间就会消失一阵子，然后又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冒了出来，依我看，这些人是故意离开，要去四方游走，所为的不过是‘散运’。等‘运’散光了，躲过了灾劫，才敢回来重操旧业。”
“年轻人，可以啊，真是小瞧你了。”
刚才糟老头还只是认同他给出的答案，听完后面那些，老脸上直接有点刮目相看了。
“年轻并不代表弱鸡，本事的高低，岂能以此而论！”安言不无得意的笑着，然后瞪了瞪眼说：“老头！愿赌服输，我的生意呢？”
“哈哈！”糟老头大笑，并不着急，指了指他身后，笑眯眯道：“喏！生意这不来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