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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派出所里的朱刚

徐文平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朱刚出事的地点,在派出所的拘留室,他看到了一个完全认不出来的朱刚。原本白净斯文、文质彬彬的朱刚不见了,徐文平看到的是一个胡子拉碴,黑黑瘦瘦的家伙,仿佛刚经历了一场战乱。

朱刚看到徐文平眼神里有些不安,但也没说话。警察向徐文平讲诉了朱刚出事的大概经过,徐文平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朱刚竟然无缘无故地公然在大街上打人,而被打的人此时还正躺在医院里。

警察把徐文平叫到另外一个房间说,接到报警后,他就一言不发,问他什么也不说,只好联系他家人,他也不说电话。后来,在我们的努力下,他只写了你的电话。你这朋友,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啊,警察小声地问徐文平。徐文平坚决地摇摇头,没什么问题,只是有点内向。对了,警察同志,病人现在是什么情况,看需要我做些什么,我一定尽量配合。

病人身体倒还好,只是被后背让砖块拍了一下,幸好没有砸到后脑勺,要不然,就出人命了。不过,医生建议住院观察一下,以防出现其他问题。你这个朋友这么狠,人家病人还算好的,也不想过分追究,但对于我们来说,这可是一个严重的行凶事件。按照规定,你这朋友是要关上月儿半载的,不过看你怎么保释他早点出去了。

徐文平知道这其中的深意,一再承诺配合支持警察先生的一切行动。随后,他去看朱刚,朱刚的神情依然很颓废,仿佛有什么事情想不通。徐文平问他:刚子,你和那个人有仇吗?

朱刚摇摇头。徐文平又问,既然无冤无仇的,那你为什么在大街上拍人板砖啊?

朱刚狠狠地说,那个人该死,如果我再碰到他,我照样拍他。这个始乱终弃的家伙,他活该。

难道因为女人?可从没听朱刚家人里提到朱刚在外面有女朋友啊?徐文平心里有些纳闷。还没等徐文平发问,朱刚突然抓着他的手问:你知道文丽现在在哪吗?我找不着他了,她一定是被那个家伙伤了心,跑到让我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去了。文平,她和你联系了吗?你能帮我找到她吗?

这一下,徐文平算是明白得八九不离十了。他镇定了下自己,说,刚子,你先冷静一下。我可以告诉你文丽的下落,但你现在必须听我的话,我让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你答应吗?朱刚的眼睛突然放着光,他连连点头。

徐文平决定去一趟医院,他要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在医院里,他见到了那位被朱刚袭击的男人。说明来意后,男人笑着说,你进来时,我看到你第一眼,就大概知道你是谁了?我看过徐文丽钱夹里的照片,你是她哥哥吧。文丽她现在好吗?我们好久没有联系了。

徐文平大致说了文丽的现状。男人好像放心了许多,然后说,其实,文丽是个不错的女孩,我承认我曾喜欢过她,但是她拒绝了我,我感觉到她心里有什么难言之隐,但她不告诉我。那一次,文丽拜托了我一件事,说让我假扮他男朋友,我当时不明白为什么。文丽告诉我,她一个叫朱刚的男同学喜欢她,为了她工作不要就追到广东来了。我当时听了很感动,还主动劝文丽接受朱刚。可文丽说自己配不上朱刚,也不想朱刚受苦,就想让他看到自己有男朋友死心,然后回去好好生活。我当时也很纠结,最后我答应了文丽的请求,我想当时我应该是有自私的想法的,想着如果朱刚死心了,那文丽也许就会和我好了。于是,我和文丽在厂门口合演了一出戏。果然,朱刚看到后就跑开了,仿佛受了很大的刺激,自此再也没有来找过文丽,可文丽也没有答应我的追求,她说她这辈子不会和任何人结婚的。当然,我也没有勉强文丽,慢慢我们就疏远了许多。再之后,由于公司不景气,我跳槽去了其他单位,并且结识了一个不错的女朋友。这不,前几天我和女朋友在大街上逛街,不知道朱刚从哪冲了过来,上来就给我一板砖。我想他肯定以为我做了什么对不起文丽的事,我本来不想报警的,可女朋友心疼我不依不饶,于是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徐文平在头脑里细细地梳理这乱糟糟的关系,他突然也想起妹妹曾打电话央求他劝朱刚回家的那回事。当时,徐文丽说了这事,徐文平原来觉得是为朱刚好,可没想到执拗的朱刚竟然没有听从他的劝告回家,并且还最终惹出了这档子事。

徐文平很感谢这位坦诚相告的男人,他请求帮朱刚一把,把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男子爽快地答应了,并握着徐文平的手说,这年头,像朱刚这样的好男人不多了,让文丽好好珍惜吧,别再错过了,我也希望她幸福。走出医院之前,徐文平留下了2000块钱,可那男子说什么也不要,看徐文平坚持留下,又塞了回去,说,我身体没什么事,心意我领了,如果文丽能和朱刚结婚,这就算我随的份子钱吧。

经过徐文平的再三斡旋,朱刚被释放了。看着朱刚憔悴的样子,徐文平很想知道朱刚这几年是怎么度过的,他不是在给父母的电话里说,自己找到了不错的工作了吗?可现在,怎么沦落到如此地步?

朱刚没有讲自己的遭遇,只是不停地问徐文丽的消息。徐文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只是看着朱刚一脸的急切说,刚子,你现在有工作吗?如果没有,就和我一起走吧。以后咱不在这座城市呆了。

朱刚摇摇头说,不行,我还要继续找文丽呢?她一个人在这个城市,我不放心。我要在这里守着他,万一他又被人伤害了,怎么办?

无奈,徐文平只好一五一十地把徐文丽和那个男子的关系一股脑地向朱刚说了,朱刚听了听了既高兴又生气,他高兴的是徐文丽还是一个人,生气的是徐文平为什么也要联合起来哄骗自己。徐文平真诚地说,刚子,对不起,我向你赔礼道歉,以后,你和文丽的事我再也不阻拦了,如果文丽答应,我举手第一个赞成。

朱刚的脸上露出喜色,但转瞬又化喜为悲。可文丽现在在哪呢?找不到她,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徐文平说,文丽现在在我那里。这样,你可以和我一起走了吗?

朱刚的脸仿佛突然开了一朵花,差点如孩子般蹦跳起来,好啊,咱们马上就走。徐文平说,也不着急,先把你的工作做了了解,然后把你的东西处理掉,一切办妥,我们再走。

朱刚不好意思地带徐文平来到自己的单位,破旧的仓库,仿佛一个大杂院,里面什么都有。朱刚说,我现在在帮别人收破烂,吃住都在仓库里,我和老板说一声就好,里面没什么东西都不是我的,没什么可拿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徐文平的心生生地疼。

朱刚随着徐文平走了,一路上,在徐文平的一再追问下,朱刚才把自己这几年的生活说了出来。原来,朱刚下车丢了钱后,身无分文的他去了一家饭店放了服务员,后来,他通过徐文平联系到了徐文丽,徐文丽冷淡地把徐文平寄的钱给了朱刚,朱刚感觉很失落,于是就想换个好点的工作单位。但大大小小的人才市场都走遍了,只有高中学历的他一再碰壁,因为没有技术,又是男孩,工厂都很难进得去。到最后,只有一些保安饭店的工作才给他机会。从小没有受过苦的他很沮丧,身上的钱花完后,他只能去一家公司做了小保安。等他领了第一个月的稿子,兴冲冲地跑去找徐文丽时,徐文丽却告诉他自己有了男朋友。深受打击的朱刚曾想过回家,但徐文平的电话又燃气了他的志气,他发誓自己一定要干出一番成绩来。可现实总不尽如人意,很快,公司裁员,他就被无情地下岗了。这之后,朱刚做过洗车工,刷过盘子,发过传单,SARS爆发后,一切都不景气,他最后只能沦落到废品站上班。这期间,他过的很悲惨,但他没有在联系徐文丽,他不想自己的落魄被她看到。他也不能回家,偶尔打电话回家,也说自己工作很好,害怕家人为他担心,然后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把他强行带走。他也生徐文平的气,觉得他不够哥们。这段时间,他一个人过着艰苦的日子。那天,他中午出去替老板买东西时,竟然在大街上突然看到徐文丽声称的男朋友和一个女孩亲密地逛街,他顿时恼羞成怒,失去理智的他随手找到一块砖头就冲了上去。

徐文平心潮难平,他问朱刚,如果不发生这样的事,你不被拘留,是不是就不会联系我?

朱刚尴尬地笑了,我也没有其他人可以联系,不能让家里人知道我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只有你的电话号码,亏得你这几年都没有变。如果联系不到你,我现在应该还被关着吧。徐文平听着朱刚云淡风轻地说着自己的经历,心中波涛翻滚,朱刚所作的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妹妹吗?他想,自己一定要竭尽所能帮朱刚和妹妹获得幸福。不管妹妹有什么顾虑,知道了朱刚为他做经历的这一切,还有什么理由不让一向心软的妹妹感动呢?

果然不出徐文平的意料,徐文平和朱刚一下车,就看到站在门口焦急等待的徐文丽。在电话里知道这一切的徐文丽上前就扑进朱刚的怀里哭了,这是徐文平第一次看到妹妹浓烈的感情表达。他由衷地为他们感到高兴。

由于没看到孩子,徐文平一路上都很担心,问徐文丽,不是不让你来接吗,你把孩子一个人留在家,怎么能行?

徐文丽说,王沛姐知道朱刚回来,就说要和我一起来接,看带孩子不方便,她就让我来了,自己在家看孩子呢?

徐文平这才放了心,但一旁的朱刚却听得心惊肉跳、一头雾水。他忙拉着徐文平问:你都结婚有孩子了吗?这么神速。没等徐文平搭腔,徐文丽就回头说,孩子不是哥的,是我的。这一句话,彻底把朱刚打蒙了。

看着一旁傻愣愣的朱刚,徐文平朝徐文丽喊:你能不能把话一下子说全了,说一半,咽一半。朱刚为你受了多少惊吓,你还逗他?于是,徐文平又只好如此这般地解释了一通,朱刚这才缓过神来。

回到家,王沛正抱着孩子玩,看到憔悴如斯的朱刚,心里也十分难受。曾经高中生活的三人组终于聚齐了,徐文平唏嘘不已,感慨良多。往昔的青春年少,狂浪不羁,而今都在现实生活的奔波中丢掉了很多纯净的东西。王沛虽然工作稳定,但小姑独处,孑然一身。自己的感情之路更是一波三折,风云突变。让他欣喜的是,一路漂泊的朱刚终于回归了队伍。

之前徐文平担心的孩子也并没有给朱刚和徐文丽的感情带来困扰,朱刚很喜欢这个孩子,并且还为她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成悦。出自《诗经?邶风?击鼓》之名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徐文丽也默许了,可在姓氏的问题上,徐文丽和朱刚又闹了一个不同意见。

朱刚说,我把孩子当成我的孩子,当然姓朱。徐文丽寸步不让地说,这是我的孩子,怎么就成了你的呢?随我和哥的姓,姓徐。这一争执的仲裁,最终又落到了徐文平的身上,徐文平说,我都了解你们的心思,这样吧,孩子随我的姓,你们也别争也别抢了,就徐成悦吧。朱刚举手赞成,可转眼一想,这还不是姓徐吗?这不是整我玩吗?

徐文平笑着说,孩子姓什么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们要一起把她抚养成人,不是吗?就这样,孩子有了名字。看着偶尔拌嘴吵闹的朱刚和妹妹,再加上一个惹人喜爱的小宝贝,徐文平就如同看到了一个和和美美的家庭。徐文平租的房子房间不够,朱刚只能在徐文平的房间里挤,思忖再三,徐文平决定把手里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交了首付,买一套房子。他想,自己不结婚,至少也要成全朱刚和妹妹。

房子买了精装修的,而且是现房,交了钱就能直接入住。但徐文丽和朱刚的感情又没有更近一步,依然在上学时那样原地踏步。徐文平问朱刚是怎么想的,朱刚说,文丽现在还没答应和我交往,不过只要能看看看到她,我就很满足了,我尊重她,也愿意等她。徐文平又问妹妹的看法,徐文丽就是不开口,问急了,就丢过来一句话:我说过了,我这辈子不谈恋爱,也不结婚,我就守着我们成悦过一辈子。如果朱刚要谈恋爱结婚就去找别的女人吧,我没让他等我。

这番话就如一枚冷弹,让徐文平的心瞬间冷到冰点,她没想到妹妹竟然是一个如此绝情的人,他很想冲上去给徐文丽一个耳光,但马上就被一旁的朱刚拦住了。朱刚哀求道:文平,文丽可是你最亲的妹妹啊,她不愿意你就别逼她,我真的无所谓。看着倔强的妹妹和懦弱的朱刚,徐文平觉得不可理由,他能感觉到两个人明明相爱,却为什么不能恋爱,更不能结婚。在这点上,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越是想不明白,就越是想了解其中的原因,徐文平隐隐约约感觉到妹妹和朱刚两个人心中一定隐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是他根本不知道的。

这个秘密还没来得及调查,而徐文平自己却先被公司调查了,还没弄清楚状况,法院的传票也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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