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叫做集王,不,这略显中二脑残的名字绝对不是他的本名——即使他本身就十分中二,闲暇时偶尔也会在笔记本上给自己添加什么“拥有能燃烧一切的神之右眼”之类的设定,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幻想右眼里是团浮夸的金色火焰并说出“去死吧凡人”、“在神的力量面前颤抖吧”之类的羞耻话语。
但这并不代表他此刻就能毫无顾忌的用手捂着右眼说:“吾之名为集王,乃神之右眼继承者,以瞳中之圣火清洗一切的黑狱使徒!”
“我不想知道你的本名,既然是作为我的宠物存在,你的命名权就在我手里,以后你就叫集王。”这个名字来源于他经过短暂的思考就下定如此结论的Master,随便的像是给路边的一只小狗狗起名“布丁”——只因为路过时正在吃布丁。
当然少年有尝试过反驳:“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不可以换个吗?不……其实我本来是有名字的,而且我觉得不错,也一直没打算换……”
“这是我以前爱马的名字,如今赏赐给你。说来即使一百个你也比不上集王。”坐于开满四季花庭院中翘起腿喝下午茶的九幺四季打断少年,露出一惯的嘲讽脸:“……算了,就当做是主人偶尔的大发慈悲,心怀感激的接下施舍吧。”
“这是什么马凭什么比我还贵……”少年不忿的多嘴了一句,很快他就见识到了即使是土豪的一根毛也比他这样一个小人物要重,更别提九幺四季还说出了是自己的“爱马”。
“集王产自名马之国土库曼斯坦,品种是阿哈尔捷金马,鬃色为最稀少的纯金色,相较于普通马1.4米的身高,集王高近2米,并由著名驯马师阿尔特斯格大师亲手喂养长大,曾跟四只凶狠的西伯利亚草原狼搏斗不落下风,平地跑1000米只需要50~55秒,它一餐的饲料是800美刀,我骑着集王在********大草原赛马时,有英国的贵族对我出1500万英镑想要买集王,被我拒绝了。”九幺四季淡淡的说,“现在你知道差距了么?”
这简直是蛇精病啊,少年心中卧槽,花这么多钱买什么阿哈啥结晶马,土豪,买我成不?我只要100万英镑就够了,会做方便面会泡速溶咖啡,还能捶背揉肩说冷笑话……实在不行趴下来给你当马骑也行啊,时速肯定也有什么几十米左右。
“你觉得我值多少?”少年冒出一个很脑残的问题。
九幺四季瞥了少年一眼:“哦,如果不是白送,我都不会要。”
就算你说个那匹傻马百分之一的价格也好啊!
有必要在一个单纯的少年对自己的存在价值严重怀疑的时候再淡定的捅上一刀么?捅完一刀还感觉这把水果刀太短捅起来没溅出血,再抄出把堪比关二爷青龙偃月的巨型砍刀来一次。
拜托这不是康师傅冰红茶买一送一再来一瓶。一语不发的少年的内心溅出了简直快有500ml的心头血。
“火焰纹,消失了一环……”喝茶的九幺四季冷不丁说。他抚摸着自己的手背,上面有三道层层环绕的纹路,最外层张牙舞爪的炎纹忽然淡隐在皮肤下,像是燃尽的蜡烛,只存在依稀能辨认的淡白痕迹。而另外两道色彩鲜明的大火焰包裹着小火焰,生动的快要从手背上跃出来。
“啊……大概是你已经用了一道令咒吧。忘了告诉你,令咒是绝对性的命令,用一次少一次,三次用完就代表英灵会回归自身所在的英灵殿。”少年顺口说。
“英灵殿?这是什么地方。”
“一群死人站着玩“一二三,木头人,不准说话不准动”,一玩就是成千上万年的地方。”
“是吗?你也是其中的死人?”九幺四季似乎相信了少年的胡诌。
“总会出点意外……至少目前为止我认为我是活着的,唯一搞不懂的地方就是为什么会被当成“英灵”被你叫过来……”少年露出了悲哀的表情,“可以的话,请快点用完三道令咒把我送回家吧。我妈要是发现我离家出走会把我吊起来抽三个小时的。”
“喔?我原本是有把这个东西赶紧去掉的念头。”九幺四季挑起了眉头,冷笑,“前提是我没听到你刚才的那句话,就算我不在乎你这个穷鬼宠物,但你也别想这么轻易的一走了之。我猜,你或许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是所谓的Ψ粒子。”
“不明白什么是Ψ粒子。”少年老实的说。
“从别的平行世界穿越而来、从未来穿越而来、从异世界穿越而来的家伙,我们这里把他们称为“Ψ粒子”。”
“你们这里难道有很多穿越者?”少年大惊失色,开什么玩笑,居然有这么多前辈非法偷渡到了这个世界?完了他们要么抄书要么抄歌,实在不行还能去当个神棍预言家,把我置于何地啊,前途光明的道路全被这群先行者走了,走的时候顺带还过河拆桥堵死了路。
而且听这么说,这个世界还有未来的穿越者、异时空的穿越者……相比这些黑科技点满的未来人、亦或是随手就能搓出火球的异界人而言,自己简直一无是处。
“在今年的3月12号,涉谷区的109SHIBUYA百货大楼前就曾出现过第一位Ψ粒子。”九幺四季说,“是一只章鱼,本来以为这种软体动物没什么威胁,防卫省和国士院也没把“Ψ粒子”放在心上,直到发现这只经过反物质细胞改造的章鱼拥有高达20马赫的时速,并扬言要在明年的3月12号炸毁地球。你知道国家对Ψ粒子现在是什么态度么?自卫队和警厅的武警都已经接到再有出现的Ψ粒子就地格杀的命令。嗤,这群政府的酒囊饭袋除了总是在大惊小怪,大概也没什么用了。”
“可我是同类啊,是人类,人类和人类为什么要互相伤害?”少年一脸懵逼,和小说中写的完全不一样好吗?!这个穿越者人尽皆知为“高危品种”的世界实在太危险了,妈妈我想回家。
“可纳粹的奥斯维辛集中营在屠杀犹太人时从没考虑过这点。有时候人类在人类眼中是同类,有时候人类在人类眼中是猪狗不如的畜生……不,甚至不如猪,因为碍于世俗观念杀掉剩下的人肉并不能吃。”九幺四季平淡的说出了极度危险的话。
“咳……咳咳,你知不知你这段言论有点******反社会……”
“共建和谐美好社会?也就只有你这种下等人会把这种权利者忽悠人的话当真。不过既然你作为我的宠物存在,还被我赠名,没经过我的允许,就没人能杀你。”九幺四季说,“我已经拜托管家去帮你办理身份证,因为“Ψ粒子”,现在每个身份证办理点都会有二十名全副武装的防爆武警和带有“尤克特拉希尔”的定位人员,帮你这种家伙办理身份证不亚于让现代的英女王授予一个无功无绩的平民骑士爵位,好好感激下我为了你丢出去的6亿日圆吧。”
“能活下来真是对您感激不尽……”少年表面上是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实际心中想着你这嘴巴和眼睛王蛇一样毒的家伙老老实实把三个令咒用完不就好了,我走时把顺带那根Gucci的皮带塞给我这样没准还能感动下,在另一个世界我会为你祈祷祝你早日碰见一个和你同样毒舌的混蛋的。
“喝红茶么?”九幺四季指了指金丝楠木圆桌上的绣金龙纹高嘴壶。
“哦谢谢我正好有点口渴……”少年刚想拿起高嘴壶向另外一个空着的茶盏中倒水——原本他以为九幺四季把自己叫到这儿来是想跟他好好谈谈,没想到的是这家伙喊管家拿来两个茶盏,却只往自己的杯中倒茶;当他惊诧的发现这一点时,相信眼前这个已期待良久恶趣味达成的家伙一定勾起了嘴巴。
“自己去外面的自动贩售机上买瓶50日圆的冰红茶喝。”九幺四季抢先一步拿走高嘴壶,朝少年丢出枚100日圆的硬币,硬币在他脚边打个几个璇倒下,少年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最讨厌空着手不劳而获的人,付出自己的劳动得到什么才光荣——即使是拿着主人赏赐你的钱去外面买瓶饮料。”九幺四季理所当然的说出了耍人的理由。
“可你自己不就是这种人么?”站了半天也渴了半天,实在忍无可忍的少年压抑着怒气说,“你喝的红茶、你的家世、你的别墅、你的管家、你的权利、你的一切不都是不劳而获的?包括你给我的钱,难道是你挣的?”
说出口少年就有些后悔。完蛋完蛋,自己这不是傻?为了出气一下就得罪了这位大金主,照这家伙开始的性格,眼前估计露出一副冷冰冰的僵尸脸准备赶人了吧?少年胆怯的后退了一步,瞥了一眼九幺四季。
正往自己杯中倒茶的九幺四季表情很平淡,没有说话,金茶色的马尾垂在脸颊侧方,精致无暇的容貌在阳光照耀下有一种恬静的唯美,红褐色茶水在杯侧印有一行隽永绯句“菊霜不可辨,反复迟疑摘”的青花瓷杯中映出他的倒影,瞳仁极静极深,像是一个吸纳所有光芒只见无穷无尽黑暗的漩涡,庭院四季常开,花香不断,九幺四季冷不丁说:“我拥有的一切早没有了,说的也对;注定不会得到的,越早失去越好。”
仅面前一小杯就价值上千美刀的昂贵苏格兰红茶被九幺四季随手泼在一旁花圃随风摇曳的四季花丛中,他伸了个懒腰,“困了,我去午睡。”
单薄纤瘦的身影渐远,消失在花圃的拐角。
因为孤僻的Master这一句话还在发呆的少年随手摘下身边一片盛开的四季花花瓣,嘀咕,“……感觉这个人,真的很诡异啊。”
抱着这样念头的少年在随后趿拉着拖鞋外出买冰红茶时,被御天景的门卫扣押住并一口咬定他是抱着什么龌.蹉念头进来干坏事的,说不清楚自己身份的少年与尽职的门卫互相僵持了三个小时,直到驾驶着凯迪拉克商务SLS出门的管家在入口处看见了他。
“真是抱歉,给您添麻烦了。四季好像忘了给您门卡,这孩子一直很粗心大意,还请您原谅。”温和的老管家对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少年说。
“啊?啊,没事。”一直盯着车厢副位上的镶钻奢华石英表的少年才反应过来,连连说:“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我这种闲人别的什么都没有就是时间比较多,啊哈哈……还劳烦您帮忙了。”
管家熟练的打着方向盘转弯,车道拐入绿化带之中,前方是御天景内设的免费高尔夫球场,大小有近千平方米,几位中年男人站在旗台下用手绢擦拭着自己的球杆闲聊。凯迪拉克缓速驶过旁边时管家摇下车窗笑着向他们打招呼,中年男人们纷纷热情的回应,也朝少年点了点头,手足无措的少年挤出了个很傻的笑脸。
他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只能在电视上看到这样的场景,两个月前他甚至连贵族的户外游戏高尔夫都不知道。他的理想就像是只自卑自闭的鼹鼠,想在狭窄的、黑暗的房间中自得其乐的打一辈子的游戏看一辈子的动漫,这样就已经满足了。
“但这样的光芒未免有点太刺眼了啊……”少年想,仅不到半天时间,他的价值观就被自己的Master彻底颠覆了一遍又一遍。
九幺四季用来喝茶的秀金龙纹高嘴壶是康熙年间的皇家珍品,放在拍卖行中价格以百万元起步。青花茶盏是天皇见到中国的青花瓷器时下令皇家工匠进行仿造的“二十四现青釉瓷”,取意自“二十四桥明月夜”,有个说法是天皇在拜访中国时曾路过江苏扬州的名胜二十四桥在此见到一个精美的青花瓷器,念念不忘故而取其名,“二十四现青釉瓷”共24个精美的茶盏,每一个茶盏都邀请过当代的绯句大师亲自把自己的绯句刻在其上,流传至今价值连城,如今却被九幺四季当做一个待客品随便的用着。
这里的东西很贵,花很贵,草很贵;路过的车子很贵,人也很贵,他就像是个慌不择路的小鼹鼠一头闯出自己的地洞来到了一群巨龙的地盘。这时,有个在这片地盘堪称是扛把子之一的龙大哥发现这只死鼹鼠和自己有点关系,就勉强花了根龙毛保住它,准备逗逗乐子,可鼹鼠没什么值得开心的,它心惊胆战,随便走错一步就要被一头几十吨的神龙踩成一滩肉沫,左躲右避还得耗尽心思去讨罩着它的龙大哥欢心,还说不准什么时候龙大哥觉得它没用了,拿着把铁叉就把鼹鼠夹在烤炉上烤着吃了。
这个世界比起原来的世界更加不属于他。
少年忽然萎靡的缩了缩头,不管他到哪儿都是个什么用处都没有的缩头乌龟,至少原来的世界他还能听到自己的老妈成天对自己啰啰嗦嗦,在这里却战战兢兢如覆薄冰生怕得罪了谁,更怕被这个世界的执法队发现是什么“Ψ粒子”,抓住了就要就地格杀。
他找不到自己的方向,曾听过一句诗叫什么“生活不止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他现在觉得该改成“生活不止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读不懂的诗和到不了的远方,以及总在唰你玩的恶劣世界”,妈.的,车上突然想要流点眼泪伤春悲秋哀叹人生的少年在心中暗骂一句,感受着凯迪拉克舒适的真皮座椅微微震动,沉默不语。
鼹鼠想要活着,他也想要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