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宛若倒入火里的冷水,瞬间浇灭了众人的热情,战胜的沙盗的喜悦立即化做满脸的尴尬,不约而同向说话之人看去。
看着众人的焦点回到自己身上,严宁冷峻的面上现出一丝冰冷的笑意,黒沉的目光缓缓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定格在秦牧脸上。
秦牧浑不在意地回视对方,一抹淡淡的笑意逸上嘴角,接着,完全不顾对方愈发喷火的眼神,写意地坐回原位。
侧目斜望着严宁,杨柳娇媚的玉容中闪过一丝别样的意味,当秦牧坐回她的身边时,目光仍是不受控制地落在那张清秀的脸庞上。
轻轻咳嗽一声,严伯明打破沉寂的氛围,笑着对严宁道:“宁儿,你回来了。怎么样,找到铁熊了么?”
对二叔明知故问的做法,严宁显然是极为不屑,鼻子里讽刺般发出一声冷哼,冷冷的目光落在严伯明脸上,反问道:“驼队遭到沙盗攻击,二叔不应该带领大家做好防范,痛定思痛,总结失误么?”
虽然对严宁的态度极为不满,但他终究是驼队的队长,严伯明抑下心中的不忿,道:“这次袭击我们的是西边沙漠中的三流势力,铁漠沙盗团,从战斗发生到结束,经历了一个半时辰,我方死亡零人,受伤二十一人,除一人重伤外,其余都是轻伤。货物损失几乎为零。而对方团长以下几乎全部失去战斗力,共擒获三十人。”
顿了下,严伯明提高声音道:“可以说,这场战斗,我们泗水驼队取得完全胜利。”
话音刚落,众人正要发言庆贺时,严宁冷冷的目光再次一扫,硬生生地将众人提到嗓子眼的话压下去。
严宁道:“胜利了就可以放松警惕么?西方沙漠最厉害的红血沙盗团才是我们真正的对手。”
鲜有说话的严习突然站起来,道:“大哥,我已经安排给受伤的兄弟包扎上药,在宿营地中央休息,骆驼们围成一圈,避免货物弄丢,至于安全方面,由之前的一炷香时间一巡逻,改为一盏茶时间一巡逻,巡逻人数也由之前的十人,增加到十五人。”
听得严习说得井井有条,严宁找不到发泄的借口,目光中怒火激增,黒沉的脸面不由自主向秦牧转去,赫然发现风华绝美的杨柳正脉脉含情的看着秦牧,不由地恨从中来,指着秦牧喝道:
“秦牧,若不是你没有打伤铁熊,铁熊怎么还有力气跑掉?你说,你千方百计加入我泗水驼队,究竟为了什么?”
饶是秦牧涵养再好,也被严宁这无理却闹的话激得怒上心头,他猛然站起,灼灼目光紧紧盯着严宁的双眼,嘴角上扬,形成一条特别的弧度。
看着二人剑拔弩张的气势,严伯明厉声喝道:“宁儿,你没有找到铁熊,心中愤懑,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何必伤了自家兄弟的和气?”
严伯明不愧为老江湖、老油条,语气严厉,看似像长辈在训斥晚辈,全力维护秦牧的声誉,实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一句话将严宁对秦牧的嫉妒转变为严宁捉铁熊未果的自责,显得严宁身为队长,尽职尽责。其语言运用之巧妙,让人不得不佩服。
以严宁气量之狭小、脑筋之蠢笨,更何况在气头上,如何能听出二叔的话中深意,脸上的不忿不减反增,喷火的目光直勾勾地瞪着秦牧。
泰坦突然前走几步,来到秦牧身旁,双手抱拳对严宁行一礼,脸上横肉微微颤动,眉色之间却是极为认真地道:“严老大,秦牧兄弟救了我,他是好人,不会害大家的。”
泰坦为人憨厚,其朴实程度堪比一张白纸,措词造句自然比不上严伯明那般准确深沉,但语气中却多一份真诚,比严伯明的话更加打动人心。
林修文同样上前一步,道:“严老大,我大胡子跟随你多年,我担保秦牧兄弟没有问题。”
严习道:“我相信秦牧兄弟没有问题。”
“我相信。”
“我相信。”……
看着昔日的部下一个个回护着秦牧,言语之中尽是和自己作对,严宁面上的怒色更盛,冰寒的目光中涌出一抹森然杀意,右手一翻,红缨长枪遥指着秦牧,冷然道:“不是你的不对,倒是我的不对了?秦牧,是男人,就出来与我一战。胜,你留,败,你走。”
众人满是不解又带着无奈地互看一眼,在己方零死亡的情况下完胜铁漠沙盗团,保护了驼队的安全,为什么演化成二人非战不可的局面。
清秀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秦牧摸了摸下巴,明亮的目光灼灼地回视着严宁,摆了摆手,道:“严队长,有架不打不是我的本性。但是,这一场架,我是不会跟你打的。”
说到这,秦牧停了下来,在严宁杀意重重的目光下,闲庭信步般迈出三步,继续道:“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你自己去玩吧。”说完,秦牧在众人的注视下,信步而去,消失在茫然夜色中。
看着远去的蓝色身影,严伯明脸上现出怒不可遏的神色,阴厉的目光恨恨地瞪着严宁,喝骂道:“严宁,你逼走了救下驼队的大恩人,以后谁还会竭力保护驼队?你真是糊涂的蠢才!”
独自一人漫步,秦牧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后背感受着冰玄剑发出的寒气,内力与之抗衡的同时,秦牧生出一种玄之又玄的存在感。
正是在这种生生不息的对抗中,秦牧清清楚楚地感受着自己生命的存在,能够强烈地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人而活在世界上的证据。那么,如果当这种感觉消退后,能证明自己存在的证据是什么呢?
想到这,秦牧不禁停下了脚步。
我姓秦单名一个牧字,如今我活着其他人知道世界上存在秦牧一个人,但百年之后,谁还会知道世界上曾经存在一个姓秦叫牧的人呢?人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又要到哪里去?人为什么活着?生命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这些困扰了哲学家上千年的问题,同样出现在秦牧的脑海中,饶是聪敏如斯的十二少,也不禁困惑起来。
他随意地躺下,仰面望着深邃的天空,点点星辰在其中闪着熠熠光辉,不禁由衷地生出渺小之感。
脑中回忆着之前的种种,从严宁的刻薄到泰坦的淳朴,从林修文的憨厚到杨柳的娇媚,不禁暗道:“我要是把泗水驼队和杨美人抢到手,严宁那个小气鬼不得一命呜呼气死过去?哈哈哈,像他那种人,没有比被人气死更好的结局了。”
这时,背后的伤口传来一阵痛苦,秦牧皱了皱眉头,反手伸过去摸了半天却够不着痛处,白了下眉头,自言自语道:“要是杨美人在这就好了,用她那温柔舒服的小手轻轻给我揉一揉,再大的痛苦也不痛了。可惜了,杨美人虽长得好看,心肠却有些刻薄,还见异思迁。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感受着伤口的疼痛,秦牧又不禁骂道:“这个铁熊真是卑鄙,竟然从背后偷袭,我背后没有长眼睛,如何能避开十几个人的攻击?”
想到这,秦牧忽然心中一亮,一道前所未有的念头电石火花般出现在脑际:当时,我被铁熊和他的手下前后围攻时,我正对着铁熊,全神贯注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为什么会在那一瞬间,清晰明了地知道背后之人攻击的重点是我后心?
秦牧不禁抬起右手,摸着下巴,明亮的眼睛中闪着思索的目光,似是抓到了武学之中极其深奥的尾迹,又不明所以,无从得知自己追寻的是什么,不过,他隐隐觉得,如果自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对今后的武学大有裨益。
思量之间,清秀的脸庞随意地晃动着,随着目光的转动,心中抓到的那份尾迹越来越强烈,一种答案近在眼前却无法捉摸的痛苦感更加明了。
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
当秦牧的目光再一次与熠熠生辉的星辰之光交织在一起时,整个人不禁呆住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蓝色天空下的星辰,看着那晶晶闪动忽明忽暗的星光,仿若在下一刻就会被夜空吞噬,但在下一刻的下一刻,它仍以自身顽强的存在占据着一片天空。
秦牧不自觉的站起身来,头依旧保持着仰望的姿势,目光看向整个星空,每一颗星辰都以其特有的姿态占据着天空的一角,星光明暗随着天空的变化而相应变化,这是一种多么玄妙的境界。
看到这里,一股前所未有的欣喜涌上心头,秦牧伸出双手,朝遥远的天空探去,虽然入手处,是一片清明,但他兴奋地将手握成拳状,宛若抓住什么东西般,郑重地将手移到胸膛,贴在自己的胸口: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这种武学心法,叫星变。”
感受到星变的真谛越来越强烈,秦牧选了自己最舒服的姿势写意般坐下,静静地看着星空,体会刚刚领悟到的星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