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伸进冰冷的水里，林小爱并没有什么知觉。
衣服和围巾上的油迹是可以洗掉的。他留下的印记也是会淡去的。
电话被切断的嘟嘟嘟……
妈妈声音里喜悦，“乖女儿好好准备一下”……
在方医生面前几乎就忍不下去的情绪，“小爱，发生什么事了吗”……
可是谢阳，怎么没有声音了……
“回来啦……”坐在床上的赵雨晴向丈夫伸出手。
他比想象中要早回来，虽然她觉得已经等了很久。
他握了握她的手，“我先去洗个澡。”在她额头上一吻，这是半年多来的习惯。
因为习惯了。
她把他脱下来放在床上的衣服叠好，她现在能做的只有这些很小的事情。拿起他的围巾，这是他们一起在欧洲旅行的时候买的。他说颜色太红了，可是她说好看，他就戴上了。
她喜欢，把自己喜欢的东西给他。
……虽然很清淡，可是她闻到了，那不是他们家的香水。
他出门的时候一定还没有，因为是她给他围上的……
也许……是拥抱的时候沾到了吧。
她的想象。
她知道自己是“正常”的，所以看到自己所“希望”的，她觉得欣慰了。
她知道自己是“不正常”的，所以做好的决定一再反复，应该笑的时候却想哭。
自编自导像一出韩剧，自嘲自怜像一个傻瓜。
床边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水，杯子旁边是他每天帮她分好的药盒。盒子已经空了，可不会再起作用。和下水道一起冲走的，是治疗她的药丸和她一厢情愿的成全。
“子皓……”她围上了他的围巾。
一定要找到一个人爱他，完成她的梦想。那个人就应该是林小爱，她固执地无法自拔。
他把水龙头调到了最大，假装，淋一场让自己清醒的雨。
可是她的样子，挥之不去。她低着头……她抬起眼……她身上那个深红的印记……她走在伞下被黑色的雨帘吞没……
“子皓！子皓！”
直到听见妻子的呼唤，才想起自己沉浸了太久。
他还有一个新养成的习惯，就是要轻轻拍着她，直到她睡去。
“如果我是小爱，我才不会和谢阳在一起，又没有安全感……”她站在莫名其妙的立场，开始了她步步惊心的话题。
“……”他不清楚女人要的安全感是什么。他只知道，林小爱就是和谢阳在一起了
“谢阳对小爱能真心多久呢……他是大明星，她不能说话，如果公开了别人会怎么想……”她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指点男女主角的问题。
“……”他没有想过别人的想法，因为在他的心里，林小爱能不能说话与能不能被爱无关。
“我觉得小爱很可怜，总是一个人，能做的只有等。这对她太不公平了……”她代表“正义”说话，好像要拯救那个苦命的女孩。
“……”他不是谢阳，他不会让她等。
“而且报纸上一直写他很花心啊，要是玩腻了就抛弃她怎么办？他居然还对小爱……那个什么的。”她没想到自己会用这样恶劣的词语，却在提起那件充满想象的事情时住嘴。
“……”他依旧无言以对，希望的不就是她幸福，害怕的不就是她受伤害。
“我们是小爱的朋友，应该劝劝她的。她那么好的女孩跟着不会有结果的人浪费青春……”越说越来劲的她。
“好了好了，快睡吧……”不想再听下去的他。
怎么可以这样说她的“下场”，怎么可以让她那么“可怜”。她这么单纯的女孩，怎么能被那个人……
在他的心里，她就像橱窗里精致的宝物，只能远观的圣洁，只能欣赏的璀璨。而他就是先把自己禁锢起来的守卫，只能收起妄想，只能藏好期盼。然而，从天而降的强盗，毫无犹豫伸出了手，不顾一切地霸占了她——那个强盗，他明明可以拥有宝藏，为什么还要抢走她。
若不是听到赵雨晴的评判，方子皓也许不会这么想。涌上心头的一股意气，是他年轻时候不曾有过的“幼稚”。
对林小爱的喜欢和对谢阳的反感，翻来覆去，他睡不着。
雨好像停了，但黑夜里没有太阳。
她没有睡意，等着床头闪起亮光。
一个小月亮，“亲爱的睡了吗？”
林小爱终于收到了谢阳的消息，已经过了十二点。
一串感叹号，“还没有！”
她又开亮了房间里的灯，在等像昨晚一般的奇迹。
一道小彩虹，“是在想我吗？”
她可以想象他明知故问的时候坏坏的笑脸。
一把小雨伞，“很想……”
他可以想象，她点头的时候那双单纯的眼眸。
一个小太阳，“我来了！”
视频电话接通的一瞬间，林小爱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看到的他怎么有些憔悴？
她想叫他一声。她想抱住他。
好不容易调整了心情，谢阳想在看到她时候送给她一个最好的微笑。可是看到的她为什么楚楚可怜？
“小爱……”他叫了她一声。
真想马上站到她的面前，真想马上吻去她的眼泪。
他告诉她，今天的拍摄很顺利，明天再补几个镜头应该就可以回来了。
他告诉她，虽然身体很不舒服，但可以请病假休息很开心。
他告诉她，一直在想她。
他告诉她，他爱她。
她只能点头，或摇头。
林小爱深情地望着谢阳。她想倾诉，却不知该怎么说。
最近她的心情很复杂，她的心事没有告诉他。在遇到艾琳之前，她没有想象过该如何与他一起面对其他人。直到约会失散那天，她才发觉自己无助的像片羽毛，随风就会不见。听到婷婷的歌声，她再一次因为自己的“残缺”而悲伤。
她没有怀疑过他的感情，只是担心自己有没有“能力”爱下去。
谢阳心疼地看着林小爱。他知道，她想说。
他也想听。
如果她可以说话，她就能像婷婷一样叫他。“谢阳……”——很多年没有听到，可以令他心动的呼唤。
如果她可以说话，就能像婷婷一样和他聊天。“以前一直打篮球的时候，身体没有那么弱的啊……”——就像亲密情侣之间的语气，一点也没有改变。
如果她可以说话，就不会有那么多不安和误会。“……”——他宁愿她骂自己“大坏蛋”，“小气鬼”，然后重归于好，更加深刻。
他在心里觉得亏欠，因为就在几个小时前，他的身边的女孩，是婷婷。
两个人的独处，一个很期待，一个想避开。
“婷婷……”
他想扶她起来，她想知道有没有可能重来。
“谢阳……”
不能推开的拥抱，无法拒绝的温柔。
她听到了他的心跳。
他已茫然失措。
她曾是他拥抱过的第一个女孩。那一刻的心情，终生不忘。
她曾是他唯一想过要永远在一起的女孩。那时候的感觉，铭心刻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