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体校早以没了八怪的影子，至于他的去向还一直是个谜。不过，体校流行着两种说法，有的说我离开体校后，八怪的恶作剧再也找不到施展的地方，无趣的离开了体校去了一所乡镇的学校。还有人说，教练球鞋被盗的事情被人举报说是八怪干的，队里令其检讨，八怪含冤退出，离开时听说还两眼晶莹抱着教练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在教练身上抹呀抹。我小学毕业的时候还专程回体校，一个人忽悠忽悠在曾经洒下过汗水的球场上转了一圈，想到了那些逝去的日子，想到了爱搞恶作剧的八怪。小学毕业的时候，我收到三封重点中学的通知书，我并不太乐意，我有自己的想法，我有自己的立场，我从未放弃过那片绿荫，我依然渴望回到体校。我告诉了父亲，换来了一计响亮的耳光，就这样我不停的哭不停的哭。整整一个暑假，没和父亲讲一句话。终于有一天我开口对父亲说话，“爸，我还是去西辰中学吧，我不踢球了。您能不能带我去大连看一场十强赛？”父亲不会随口同意，也不会断然拒绝。他一直在思考怎样才能让孩子开心，他也一直在默默的用自己的言行纠正着我的种种不是。父亲年少时何尝不是也有那个绿荫梦？物是人非，那记耳光何尝不是爱？我懂父亲的心思。只是内心那片绿荫实在难以割舍。爸爸点头了。
2
西辰中学是市里最好的学校，也是市里最漂亮的学校。爸爸带着我报名那天，穿过校足球场时，我忘着那绿色的场地好长时间，父亲轻叹了一口气一把将我拽走。我知道自己的三年将在这度过，不管是快乐还是悲伤都将在这儿不停的演绎，不停的变幻。我的新班主任是个教数学的老头，.老头曾经的梦想是当一名作家.梦想与现实往往有一定距离..四年平淡如水的大学生活.渐有渐无最后消失匿迹的稿费.毕业.教书.结婚.吵架.一个平凡人的平凡人生理应如此.没有凹凸的华彩.随着家庭琐事与神经质般的教学生活,他的心渐归于平寂.没有了青春年少,没有了血气方刚,多了分老成.背课.讲雷同的东西给一届一届学生听.不会今年这篇文章教导我们要爱国而明年的中心思想就成了反革命.连娱乐气氛的**笑话一般都不会异样.戴黑边眼镜.穿洗旧了的西装.系领带.平头.教学进行不下去的时候会点根烟儿靠在门口,眼神凝滞,思考为什么这群学生不争气.偶尔会想到家里的鸡蛋还有没有,晚上喝完酒回家老婆会不会骂......懒得去细数年少的轻狂,闪闪发光的灵感已经枯竭.哪还有什么棱角?教室的吵闹与他内心的死寂像两座冰山,不停碰撞不停碰撞.终究是要融为一体的,殊途同归.生气是他一个人的事,而停课却是几十个人的事.他没有道理拿自己的饭碗开玩笑.所以他就这样忍让着.等待着升职的机会.也许有一天,会爬到校长的职位上呢?他对自己说.眼前浮现出明亮而宽敞的办公室,豪华的专车以及老婆手上大大的钻戒.感觉到自己屁股生疼.什么破凳子?他知道这样想着的肯定是张老师王老师,也肯定是李老师赵老师.或许那个电工都想着去当后勤主任呢!大家都守候着一个奇迹.奇迹之所以称为奇迹就是因为不长发生.许多老师到老了还被尊称为老老师而不是老校长老主任之类的.奇迹不是随手就可以抓来低头就可以捡来的东西.而事实上,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年组组长,管着几个老师,不顺心的时候找个理由发发脾气,如此而已.总会好的.他告诉自己.看看窗外,一个让人心情愉快的晴天.于是回头继续给学生上课.生活在继续.对于理科的学生,他没有办法让他们全神贯注的听课.看到语文书下的数学题典再正常不过.偶尔会有几个回光反照的学生用理科生无坚不摧的理性思维同他争辩谁是谁的柏拉图谁有是谁的乌托邦.大家往往面红耳赤.下面学生有看他们笑话起哄的,有埋头学习发愤读书的,有脸色阴沉长长的头发遮住耳机听摇滚的,更有甚者桌下牵手脉脉含情或干脆在朗朗乾坤下打情骂俏的.他对自己说,真实没法教了.但还是在沉默了几分钟等下面安静之后无病呻吟几下继续对着一屋子空气讲课.或是将给自己听.看起来像个自言自语的疯子.他知道下堂是数学课,下面会有一双双求知若渴的眼睛.那些眼睛恨不得把教数学的A老师洞穿,刻下自己的记号.仿佛抓住了A老师便等同于捏拿住了高考的命脉.访若隔世啊!他又对自己说.好在他所教班级非常不错,当然,是成绩非常不错.在考试的时候总会给他和学校一个满意的分数.他安心拿着奖金和工资,计算着什么时候可以买下他一直眼馋的那辆别克车.再过些年吧!多少有那么一点讽刺.当然他也会想到他的学生会比他过得更好.长江水后浪推前浪,古人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在什么时候都适用.比如三纲五常.那应该是大年二十九,他还记得,他一直喜欢欣赏的那个学生,彻彻底底离开了他的班级,下落不明.原因是他把A老师活活气死了.那个学生有清澈空灵可以见底的文字,没有隐晦颓废的纤长比喻,一直有种阳光般指引人向上的张力.喜欢苏童<<妻妾成群>>中那口关于宿命看得见光阴流转的井.喜欢张悦然天籁般的短句和支离破碎的语言.他对他说,老师你知道吗?张悦然真实个美女啊!比王蒙和蔼多了.王老爷子太大牌.就是这样一个阳光男孩,竟然活活气死了德高望重的教导处主任A老师,多少有那么一点匪疑所思,而事实确实如此.A老师的尸体尚未寒透,这难道不能说明一切吗?起因是这样的.A老师发现坐在后排的三儿从上课起便没有抬起头过,似乎在看些什么东西.于是A老师走过去从三儿的书桌里翻出一本书.三儿竭力伪装出来的表情很假.昆德拉的<<被背叛的遗嘱>>.A老师说你怎么不好好上课?收起来.三儿可能由于得了一等奖飘飘欲仙,觉得世人皆浊唯我独清,感觉自己可能是洞穿一起的佛祖.于是对A老师大吼,这是我私人的事情.A老师生气了,你给我滚出去.我有的选择为什么还要受你的气!于是三儿推开A老师冲出教室,并把门摔得震天响.一个半死不活的仙人球徒自在地上打着转.在三儿推开A老师的瞬间,A老师的心脏病犯了.他慢慢坐下来,似乎听到有人在喊找医生,有学生在用手机打120.然后A老师看到一个卖汤的老太婆向他走来......A老师的学生们听到A老师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怎么可以这样?当他听到噩耗是他正在银行准备拿工资.校长给他打电话告诉他接替A老师的职位.于是他发现工资卡里多出了一些钱.他回家和老婆说了这事儿.在悼念了一番A老师之后,他老婆说你终于熬上主任了,他说是啊是啊。第二天醒来,外面洋溢着节日的味道.鞭炮声像吃了萝卜放出的屁,响个不停,这样吵的天,A老师的魂灵儿怎么找得到回家的路?他想那个学生他再也见不到了.一切都要继续.过年的过年奔丧的奔丧.像煮在锅中的羊肉,谁知道谁什么时候在波峰谁知道谁什么时候又在波谷呢?他知道那个学生的梦想是去北大清华复旦附中?抑或是在东财大连理工附中.而现在,一切已成泡影.北大附中的保送资格已经死掉了.所有的梦,所有的幻想,曾几何时如此接近,而现在却成为彼岸的花朵.多年之后,是否人家还是会叫他老主任而不是老校长呢,不得而知.但他知道,生命之中有太多不可确定的变数,有些东西注定是要无疾而终的.他同时也执拗的认为,就算别人走出了路,那也是让他用来迷的路,天下哪有掉馅饼的好事儿?就算有,那也是上帝用来砸他的而不是用来赏他的.他还是要循规蹈矩的上课,和那些理科生讨论不着边际的问题到面红耳赤,看着没有什么,事实确实如此.直到两个同样尖锐的人的出现,指尖与失去的岁月的再度相逢.老头在开学的第二天，怎么瞧怎么看这座位不对劲，显然他低估了这群学生理解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能力。老头心一横，桌子一拍：“换位！”很快，一个班被他划成阴阳两派。
3
顿时，气氛沉闷了不少，我坐在窗边，旁边被一个小子安了家。除了个子矮了一点，我怎么看怎么象八怪，也是小眼大嘴。没过多久，我知道这大嘴叫潘Y。潘Y有点少年老成的味道，头上以有少许白发。“老子一糟，你也得糟”这是他成天到晚挂在嘴上的一句话。说到这句话，不得不提及评书艺人李伯清，在川西北地区这个名字可谓家喻户晓。潘Y也是将老李视为偶像。老李曾经说过一个段子，讲的是一位年过古稀没有念过一天书的大爷教育自己的儿子，那阵子电视里天天在讲性病的危害，大爷就对自己的儿子说，“你小子都工作了，许多事我都不想管了。今天我在这警告你，少给我在外面沾花惹草惹出什么病来我可不管。但你一惹上你媳妇也跑不掉，你媳妇一染上老子也会惹上，我一惹上你妈难道还躲得过？你妈一惹上全院的人都会完蛋。”大爷没文化说出这样的话也难怪，我们姑且一笑了之。但潘Y却牢牢的记住了那句话，和我不管谈什么总是一张嘴便是“老子一糟，你也得糟”，到了后来我也就习惯了，反倒有种亲切感。潘Y经常在上课与下课的边缘给我讲述他的身世，“七夕那天我出生了，因为身我那人是早产，所以我***供氧不足，导致脑部缺氧。其实给我输氧气八就行了？可奶奶的那护士偏不，他非说我他妈早产儿长不大，长大也是死，死不了也痴呆，痴不了呆也找不到老婆，找到老婆也生不出孩子，生出孩子也是早产，早不了产也是脑缺氧，所以还不如索性扔了免留后患。我这么仔细一琢磨呀，还真***有道理。于是我就告诉那护士把我扔倒垃圾箱里了。我就这么在垃圾箱里睡了一小会儿（就这关键的一小会决定了我这一生将要在垃圾箱里睡好多个一小会儿），顺便考虑了一个问题，是一个社稷问题。我想不先解决温饱怎么***奔小康？于是我就打算暂时先不死，等长大了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温饱问题，于是在我确定了里面除了针管子就是烂绷带的垃圾箱里确实没什么好吃的以后就使上吃奶的力气向外面爬，其实说实话当时我还没吃过奶。大家都知道像我这样的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帅气小男孩，尤其是像我这样的一个早产的刚出生不久的外带脑部缺氧的帅气小男孩想到爬出这么大的垃圾箱简直就像孙猴当年想爬出五指山一样伟大一样困难时，我索性不爬了，于是便呼呼又睡了一觉。等我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我伸了个懒腰，感觉很舒服，只不过饿得俺他奶奶的要命。很巧的是旁边刚好一人经过，通过我的多年经验判断出这指定昨天那个护士的脚步声，我欣喜若狂的哭啊，玩儿命的哭啊，可人家他妈死活听不见！后来我感觉垃圾箱腾空了，再后来我听到那护士跟一男人讨价还价。我想我这一辈子算是完了，***连亲妈还没见就要被拐卖，我第一次见那护士就知道丫的不是个好料儿，没想到还是个人贩子！正当我埋怨自己有眼无珠时听到了这样一句话：“@#@&%^*（^&@!#。”当时我还不懂人话，听中国话就跟我现在听英语似的，许多年以后当我回忆起这段传奇往事时，才吃惊的发现原来那句人话翻译成中文是这样的：算你五毛钱一斤。后来我才知道不是我被卖了，而是医院的垃圾被卖了，没人发现我在里面。卖给一个收废品的，他叫朱黄。阿黄就是我的第一位父亲。”有时候我真的很佩服潘Y的编造能力，很多时候我都想告诉他其实你应该去写小说。然后他笑了笑，继续说：“我的第一位父亲阿黄是一位很勤劳的农民，他除了种地的主业还兼干收废品的副业，业余爱好是养几头猪。那天我被阿黄当废品倒到了猪窝旁边，我郁闷了半天又是使上吃奶的力气翻过了圈猪的墙，才终于吃上了有生以来的第一口奶，一口猪奶。然后我倒下就睡，睡得那个甜呐，我记得那一夜是我有生睡得最踏实的一夜......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猪们都在睡。我看到阿黄端着一盆子猪食儿走到猪圈旁，他一边往槽里倒饲料一边自言自语：“好勒！老猪妈的又下了一个小孩儿......”然后他再看看我，把盆子一扔，蹿了。也就一袋烟工夫吧，阿黄就劲儿劲儿地带来了一票子疯疯吵吵的人马，他们之间老的有没牙的小的有没毛的男的有光棍的女的有守寡的，是人不是人的都扛着个锄要不就抱着是个镢，让人看了就跟奶奶的一起下地干活一样，可吓了了我一哆嗦。为首的光棍甲先发了话：“娘的，我见的世面过于多。这东西儿误不了阿就是你家母猪下的！”寡妇乙接着说：“有理儿啊，阿哥！我看这就是一妖孽啊，干脆干了他丫的扔了算了！”然后，妈的这一说不要紧，所有不管光棍的守寡的都议论着要把我干了。我也没有过多的想法，干就干了吧反正俺也吃过奶了本来早该死了。然后他们只顾吵吵把老的和小的给惹急了，一女老没牙开口了：“一群小毛孩子吵吵啥？杀了扔掉可惜了这猪孩子......我们怎么还不得尝尝鲜！”“奶奶，我还要玩几天呢！”有一男小没毛说。然后妈的一帮子人又吵吵起来，有人提倡水煮有人建议油炸有人喜欢吃咸有人愿意吃辣，妈的一群流氓完全不把我当人看！正当我考虑下辈子投什么胎时，我听有人骂了一声娘，然后阿黄跳了出来。我爹阿黄跳上磨盘用手比划着就大声喊：“凭什么只准马生骡子，猪就不能生人啊？娘的，这孩子在我家生的，你们丫的都吵吵个屁！我刚好没男孩儿，这胖小子归我了！”后来据我妹妹回忆说那是爹这辈子最风光的一次，手比划比划地就跟打拍子似的，那破锣嗓子更是美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