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慕彦在校园里漫无目的走着，埋着头，驼着背，表情落寞，背影萧瑟，那模样清楚明白地告诉所有人：我有心事。
也不怪方慕彦这个样子，从小到大，他的成绩虽然算不上特别拔尖，但也从来没有拖过班级后退，类似全班倒数第三这样惊世骇俗的名次，可谓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纵然一直对应试教育颇多微词，但深处这个漩涡，始终无法做到独善其身。初三的时候，方慕彦一度出现了十分严重的厌学情绪，或者说，忍受了应试教育多年的摧残和压迫，加上中考迫在眉睫时那无处不令人窒息的空气，终于让他爆发了。
他开始扰乱课堂纪律，不交作业，无故迟到，甚至逃课，打架，沉迷于游戏。曾经考过全班第三，年级十七的他，成绩一度跌出年级200名开外。面对老师的失望，父母的责骂，方慕彦一概置之不理，依然我行我素，试图以这种叛逆的方式来挑战一成不变的应试教育传统。
直到中考前两个月，当他再次将不忍让人直视的成绩单放在父母面前的时候，父母却出奇的平静。他本来已经做好了迎接暴风雨的准备，甚至刻意摆出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结果迎来的却只是父母的一声叹息。
而后老妈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刺痛了方慕彦的心。
她说，你为自己负点责吧，妈妈求你了。
在方慕彦的记忆中，老妈一直以来的形象就是中央集权制下封建统治者般的存在。对于自己的教育，一贯采取先礼后兵的原则。你见过当皇帝的跟你讨价还价吗？所以老妈也从来都是说一不二，要是稍有违背，轻则劈头盖脸一顿痛骂，重则直接招来一顿皮肉之苦。
但方慕彦知道老妈是爱他的，记得小学的时候自己高烧不退，导致神志不清，满嘴胡话。老爸当时在厂里加班，家里又没有电话，老妈一个人抱着自己在医院忙上忙下，甚至因为某个护士的态度稍微有点散漫而大发雷霆。直到夜里三点多自己烧退清醒，睁开眼睛叫妈妈的时候，性格一向刚强坚韧，从不轻易流泪的她，居然哭得稀里哗啦。
所以方慕彦从小便对老妈又敬又怕，但他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而像这样带着“求”字的话语，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
当一个爱你的人，不再以她惯有的方式对待你的时候，说明你的所作所为已经让她失望透顶。
所以当这个字从老妈口中说出的时候，其中包含的无奈、失望和痛心，让方慕彦感到深深的愧疚与自责。
于是他明白，哪怕自己再痛恨应试教育，但以一己之力，也无法让这艘大船逆行。既然不能改变，就只能适应，无法特立独行，只好随波逐流。
所以在最后的两个月里，他拼命地学习，为了对自己负责，为了给父母一个交代。
皇天不负有心人，加上底子好，他终于东山再起，并且以优异的成绩考入重点班。看着父母的脸上又再次绽放出笑容，方慕彦如释重负的同时，也不禁在心里哀叹：不能摆脱，又不能不在意，人生真是处处充满着无奈。
但就是那段时间那样的荒废学业，他的成绩也从来没有用“倒数”来形容过。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很聪明，哪怕再怎么不好好学，也不至于是班里垫底的存在，可成绩单上那触目惊心的名次，却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进入重点班的优越感和倒数第三的挫败感，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让他感到极度失落。
纷乱的思绪中，方慕彦停下脚步，仰起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嘿，你干嘛呢！”沈妤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从后面拍了他一下。
方慕彦正在自怨自艾，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沈妤筱笑嘻嘻地望着自己，于是没好气地道：“你怎么走路都不带声儿的，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吗！”
“吃炸药啦你，”沈妤筱皱皱鼻子，“我隔着老远就一直叫你，可你只顾着在这儿装深沉，根本不理我，还怪上我了！”说完冲他扮了个鬼脸。
方慕彦见她那活泼可爱的模样，心情竟然莫名地好了起来，嘴角也露出淡淡的笑容，但因为面部表情还没有跟上心情的恢复速度，他不知道他的这个笑有多僵硬，多难看。
“你这是什么表情，”沈妤筱歪着脑袋看着他，“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啊？”
方慕彦揉了揉脸，缓解了一下僵硬的面部肌肉，然后又咧了咧嘴，问道：“现在你看呢？”
“算了，”沈妤筱摆摆手，“你还是崩着脸吧。”
“你给我点时间，”方慕彦又揉了揉嘴角，“我一定会达到你的要求的。”
沈妤筱睁着大眼睛，样子很无辜，“看见我你是不高兴咋地？”
“怎么可能呢，只是……”方慕彦欲言又止，“唉，算了，别提了。”
“怎么了这是？”沈妤筱好奇地问道：“这跟你平时大大咧咧的性格不像啊，说说，出什么事儿了？”
方慕彦叹了口气，沉默了几秒，才垂头丧气地开口道：“考砸了。”
“砸成什么样？”沈妤筱追问。
方慕彦老脸一红，嗫喏了半天，才小声说道：“倒数第三。”
沈妤筱闻言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似乎又突然意识到这样的表情有点伤口上撒盐的味道，于是马上把嘴一闭，轻描淡写地说道：“多大点儿事儿，不就是考得不太好嘛，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次失败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你不懂，”方慕彦仍然唉声叹气，“这次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沈妤筱撇撇嘴，“不都是没努力再加上运气不好吗，结果还不都是大同小异。”
“可是再不好，我也从来没考过倒数第三啊。”
“你忘了一件事”，沈妤筱伸出一根手指，提醒道，“现在你是在重点班，知道什么叫重点班吗？那可是各个学校精英汇集的地方，里面的学生有几个是省油的灯，跟以前那能一样吗？所以水涨船高之下，就有了现在这个结果。”
方慕彦一拍脑袋：对啊，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自己初中的班级，不过是普通班，认真学习的也就那么些人，成天混日子的一抓一大把，一晒成绩，那可谓是一山还比一山低。处在这样的班级里，就算想做垫底的，那也没多少机会不是？
想通了这点，方慕彦心里舒畅了不少，也有心思开玩笑了，“看你看得这么开，也是过来人？”
沈妤筱笑着打了他一下，“去，我再不济也比你强。”说到这里，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又皱起眉叹了口气，“不过这次，我也考得不好。”
这次换方慕彦惊讶了，“不会吧！你那么厉害，也有考得不好的时候？”
“哎呀，”沈妤筱跺了跺脚，“都跟你说了，那只能代表初中，高中是另一码事了，你怎么就不信呢！”
“那你这次考了多少名？”方慕彦想通过数据来进行验证。
“我们班38名，我们班人数跟你们班差不多，这下信了吧！”沈妤筱没好气地答道。
“嘿嘿，”方慕彦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那你这情况，跟我差不多，咱们可以说是患难与共。”
“好了，不说这么沉重的话题了，”沈妤筱摆摆手，“看你在这儿忧郁了半天了，肯定没吃饭，走吧，我请你。”
“算了，”方慕彦摇摇头，“还是没胃口，不吃了。”
“哎呀，走吧，我也没吃呢，咱们去外面吃饺子吧。”说着伸手去拉方慕彦。
佳人相邀，盛情难却啊，方慕彦不忍再拂她好意，只好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两人在外面找了一家有饺子的面馆，刚一进门，方慕彦就扯着嗓子喊道：“老板，来半斤饺子！”
沈妤筱一听，顿时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站稳身子抬起头，她忍不住对着方慕彦怒目而视。
“这就是你所谓的没有胃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