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失去?”
谢安抬起头来，一双慧眼炯炯有神的望向那一望无际的星空，颇为感叹的说道：“这世间哪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又有什么是无法失去的?羽儿你可知道，我当时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你，就是希望你能放下这一切，哪怕大厦将倾，天地塌陷，这重担也无需你来承担。”
听到“羽儿”两个字，燕羽不由得心中一暖，这样的称呼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叫自己了，无论前世今生，他都是孤身一人，很少有人会这么亲切的称呼自己，而谢安自从他第一次拒绝自己之后，也没有再这么叫过，今日重新让自己听到这两个字，哪怕在内心深处尚有一丝不满与怨恨，此刻也不由得烟消云散。
燕羽将茶杯举起举杯相敬：“师父的话羽儿明白，可是真要深入其中，又有多少人能看破世事迷惘呢，徒儿虽不似师父般那样大才，能看破红尘，隐居于此，但今生今世，也曾求过衣食无忧，安心自在，然而世事难料，没人肯给羽儿这个机会，虽然羽儿这次假死，摆脱掉了燕家人的追杀，可是师父你应该知道，只要羽儿还在世一天，就没有人会放过羽儿，尤其是羽儿那位叔父，羽儿不死，他就不会心安!所以与其被动防守，任凭其辱，不如拨乱反正，直捣黄龙!只有这样羽儿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看来，羽儿你是真的长大了!”
谢安幽幽一叹，站起身来。
修长的身形在冷风中略显薄弱，他紧紧了身上的衣襟，说道：“我给了你十年的时间让你思考，让你选择，你如今既然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那你是否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卷?”
“那是自然。”
少年将手中茶杯里的水向前一扬，滚烫的茶水飘洒在半空之中，本该四处飞溅，却诡异的停在半空之中，燕羽抬起手来，手指不停地拨弄，那水珠竟然在半空中散落成一滴滴的形状，然后飞速的连接成无数水珠做成的线条，在半空中形成一幅美妙的图案。
“苍天不负，羽儿你竟然真的能够修灵了。”
谢安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神色，然后将视线看向燕羽用用水珠化成的图案，当看到那图案之时，谢安双眼微凝，说道：“这是极冬城的军防图?你从哪得到的?这是第七集团军的城门防御设施、和第七集团军的七大纵队的战力分布部署，你在军中有人?是你父亲的旧部?他们竟然还有支持你的?”
听到谢安的疑问，燕羽摇摇头，说道：“军中的确有人，不过在我没有一定的投资价值时，那帮意志松动的墙头草是绝没有可能在我身上投下一丝赌注的，这东西自然是从其他途径获得的，燕家本身毕竟不是铁桶一个，听我一个朋友说，这世界上很多东西都能用钱买的到，所以这东西自然也买的到。”
“那你那朋友一定不是普通的有钱。”
谢安轻笑着摇了摇头：“说说你的想法。”
“根据可靠情报，羽儿现在已经成功在燕北丘、燕流云和我那叔父燕希梧之间插上了一根厚重的刺，虽然这次内斗看似告一段落，但是实际上而言，这三个人之间的内斗才刚刚开始，尤其是燕希梧和燕北丘之间，无论二人将来如何合作，燕北丘都不得不再心中设下一道提防的界限，而这道界限就是我们撕开第七集团军的一道口子!我们的第一目标，就是新任燕北丘直属城主禁军首领的骠骑将军，于禁。”
“于禁?”
谢安摇摇头：“你想策反他?那可不容易，他可是谢安一手提拔的新贵，除非......”
燕羽点点头，像是默认了什么，随即便用手指在空中图案上一点，立时，在代表着极冬城防守的几个地方就有一小片水珠落在地上。
而后，燕羽指着图案的另一处：“燕北丘的实力看似强大，但是实际而言，抛去禁卫军，真真正正支持于他的只有七列纵队中的两列，这两列之中，我们只要再断去其中一列，就足以让燕流风被固守三列弱势兵团的燕流风彻底吞掉，那么接下来，我们真正要面对的就只有那看似在两者之间摇摆，但实际上却只属于我叔父的最后两列。只要燕流风肯帮我们的话，那么在军事力量上，我们就有足够的由头在三个月的城主之战上赢上一局!”
“听上去不错，但是实际呢，漏洞太多。太多东西都是设想。即便你能成功，也有着太多不稳定的理由。”
谢安轻笑一声，从宽大的衣袖中探出一只有些苍白的手，向着那水滴凝结成的图纸摇摇一指，那原本十分稳定的水滴图案赫然消散，幻化成一条快速游动的鱼，活灵活现的游到谢安的掌心，谢安低头看着手中那尾“游鱼”，静静说道：“即便是那些墙头草，你想得到这些人的支持也是难于登天，更何况是那个老狐狸，虽说你现在有个有钱的朋友，但是以我来看，还是不靠谱的成分居多，眼前这种局面，以我来看，不如通杀!”
“通杀?”
燕羽一愣，虽然自己的提议看似不靠谱，但实际而言，却是极为可行的，只要自己以调虎离山的方式将燕北丘的一列兵团搞掉，那么在之后只要以重利和燕流风进行合作，那么自己的设想就很有可能成为现实。
而谢安的提议“通杀”却让他根本连搞都搞不懂，自己此刻虽然有着一些父亲的旧部进行帮衬，有着那些保皇派的支持，但实际上却并没有人会真心帮助自己。因为现在的自己根本让他们看不出值得付出的价值，让他们看不到能都得到的利益，若是利用他们，反而会输的更惨。所以他不得不将疑问的目光看向谢安，因为他知道谢安绝不会无的放矢，既然他说通杀，那么就一定会有办法!
“其实你忽略了一点，在你眼前的这三座大山，其实他们最强大的地方往往就是他们最薄弱的地方。”
谢安将五指一张，手中的游鱼立时就浮散开来，化成一滴滴分散的水滴，他手中陡然传来一阵吸力，天地间就有无数水滴形成，分裂在他的和燕羽的四周，院落之内，这些水珠竟然极为细致的分布散开，将燕羽刚刚凝结而成的那个布防图扩大百倍的展示出来。
燕羽惊奇的看着这一切，对谢安这强大的掌控力可以说是颇为惊叹，他早就知道自己这位师父深藏不露，但是今天一见却仍旧刷新了他的三观，他看不出谢安的境界，更看不懂他那好似妙笔生花一样的手法，将自己的这幅图扩大百倍，每一个细节都尽数相通，这需要极为庞大的记忆力和控制力，如果说自己展现的是快到六境才有的威能，燕羽足可以相信，自己眼前这位，至少也是七境藏锋境界的宗师，而且还是已经达到七境巅峰的那种。
大概是看出燕羽眼中的惊讶，谢安笑道：“其实只是一些养生养气的本事而已，真要在战场上，这些可是上不得台面的。说道通杀，你有什么想法么?”
燕羽摇摇头：“按照羽儿的想法，要想通杀，仍旧需要借力打力，只是羽儿不明白，这力借在何处?他们的最大弱点又是什么?”
谢安摇摇一指，指向其中一个地方，说道：“就在这里。”
顺着谢安指着的方向，燕羽眉头一皱，十分古怪的说道：“这怎么可能?你竟然让我联系他?”
谢安脸上流露出一丝无比自信的神色，淡淡的说道：“没错，只要拿下他，一切皆可以通杀!”
“您真是比我还要疯狂。”
燕羽心中陡然想明白了什么，随即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那么老师您现在是打算帮助羽儿了么?”
谢安侧过脸，露出一丝迷人的笑容：“你说呢?!”
......
策马狂奔，古道疾驰。
坐在马背上，燕北丘大口喘着粗气，肥硕的肚腩不停地抖动，他眼神冷漠的注视着远方，他心中却压抑着无数的愤怒，他此时此刻只想大声呐喊，然而却只能将愤怒压抑在胸膛之内。
他紧紧握住拳头，想要呐喊，却终究将那股子怒气隐忍在胸腹之间，他闭上双眼，眼珠不停的滚动，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随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驾起坐下良驹竟是原路赶了回去。
在他走后不久，一个隐藏在暗中的黑衣人露出身形，那是一个身材极为高大雄壮的男人，他踏步走到燕北丘刚刚停下的地方，俯下身来，向地上观看。
原本被冻得僵硬的地面上此时此刻有着四个深深的蹄印，他用手比量了一下那蹄印的深度，然后眼神凝然的看着燕北丘离去的身影，嘴中喃喃自语道：“竟然又重了这么多，你到底在修炼什么，真是个奇怪的人。”
圆月高照，黑夜中隐隐露出他的脸，不是别人，却是本该安逸在极冬城内的静修的南不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