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罗奥菲特宫殿坐落与最为强大的奥匈维尔帝国第二大城市瓦娜城内。占地几乎半个城市那么大，足以彰显大陆第一家族的地位。华美的宫殿内建筑众多，却只有一个最高处。
罗奥菲特族长帕罗的贴身侍卫，有着“石蛙”之称的奥谢，此刻正在最高的那座宫殿下守卫着。
他静静看着摇椅上已经老态尽显的族长大人，内心惶惶不安。
当年帕罗族长英姿勃发的画面犹在眼前，仿佛只是昨天。但现在连他也知道，自己最为敬爱的族长大人已时日无多。
而族长大人在等什么，作为贴身侍卫的他也很清楚。那个叛逆的家族绝世天才。
“带我去屋顶看看吧。”摇椅上的帕罗族长以缓慢而虚弱的语调对奥谢说道，随后他扶着摇椅起了身。奥谢立马上前恭敬的背起老族长，然后他一跃而上了这处最高宫殿的顶部。
老族长以前很喜欢在那里望着瓦娜城，现在可好久没有上去过了。
上了宫殿顶部之后，帕罗坐在他以前站立的地方，望着瓦娜城全境。奥匈维尔帝国第二大城市的繁荣在这里一览无余。此刻正值黄昏，悠久历史造就的各种风格的建筑倒映着夕阳的余晖，统一着上金黄的色调。街上炊烟寥寥，行人归客匆匆。远处运河港口帆起帆落，耳边皆是微风带来的普通人闲聊之语。
瓦娜城内景色在夕阳之下，美得像一幅人间之画。
看着自己以她名字命名之城的繁荣，日渐老迈的帕罗露出满意的微笑。
不一会，奥谢便知道了族长要上来的原因。“父亲。”一声呼喊，让奥谢激动的侧过了头。当代星空剑圣，罗奥菲特·斯洛兰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旁。他腰上还有那把被他带走的家族神剑，碧落星辰。
可终于回来了。
帕罗却头也不回，仿佛早就知晓了一般。
“奥谢，你下去吧！”奥谢低头而去。屋顶上只剩这对父子二人。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斯洛兰语气像对一个朋友。
“我知道它来了。”帕罗不以为意，两代星空剑圣之间，向来是这么说话的。
斯洛兰无奈的笑了一下，父亲是上一任星空剑圣，拥有碧落星辰的时间比自己要长许多，自然对这把剑无比熟悉。他走到帕罗身边坐下，也不说话，静静的陪着父亲，看着属于家族的城市。
“你前几天让一颗星辰陨落了?”帕罗随意的开口询问着，像是问着一件平常的家事。
“嗯，我还掌握不好‘星辰低语’，一个激动，就把一颗给星毁了。”
“哦，你是夜空的掌握者，自然有这个权利。不过你也挺厉害，当年的我可做不到这些。”帕罗面带笑意，看着自己儿子。
“还是你聪明，我这次让自己受了重伤。损失了大半实力。”斯洛兰苦笑了一下。这就是冲动的代价。
“那东西，慢慢练就可以了。”
“那你呢，你到底是怎么抗过‘星辰低语’的。那些无时无刻都在你耳边窸窸窣窣的碎语，没有将你逼疯几次?”他发出了诚挚的询问。
帕罗看着自己儿子的迷惑神色，脸上渐渐露出了得意的神情:“虽然我天赋不如你，但我运气就是比你好！”斯洛兰扭头看着自己父亲，不解其意的他等待着下文。
“我在那时候遇见了你母亲。”父亲给出了答案，儿子却默然许久。
自己的母亲，一直是横在两代星空剑圣之间的心结。母亲生下自己，却丢掉了性命。
“你母亲如此的聪慧温柔，她宁静了我当时燥热烦闷的心。”面色苍老的帕罗渐渐陷入了对爱人的回忆，连面色看起来也好了许多，“当时啊，我在瓦娜城呆烦了，就去隔壁法洛斯帝国遛一遛…..那时候吧，我看到了一个商队……”斯洛兰听过各种版本自己父母亲的爱情，却是第一次听父亲亲自说起。一段甜蜜的开始，本该开花结果的美好爱情，却终于自己的降生。
“…….后来她去了，也带走了我的激情。”斯洛兰还是低头不语。
帕罗看着自己的儿子，忽然伸手过去拍了拍他肩膀，斯洛兰一怔。“我是怪过你几年，不过也只是怪你为何在黎明降生，害我一身本事却保不住你母亲性命。我怪我自己更甚与你。这些年来，你都做得很好。”讲完故事，又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不免感到有些累。他咳嗽了好几声。
斯洛兰苦笑了一下，父亲的这些话能让他稍微感到轻松一点。
咳嗽完后，帕罗左手指向一个方向，示意自己儿子望去。可那里除了些许房屋和人，似乎什么特别之处都没有。“你母亲就葬在三十里外的地方！”帕罗淡淡的语气，带着释然之意。
斯洛兰听到后却十分震惊：“什么！“
“直到去年我给他报了仇，才敢将她葬下，我这一生都对不起她，最后总算找到了害死她的那些人，也算给了她一个交代。”“报什么仇?谁!”斯洛兰再次震惊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都过去了。无非是当年法洛斯帝国那个大贵族，勾结一位红衣主教，和一个死灵法师，给你母亲下个模仿‘月之神罚’的精妙诅咒。那诅咒实在有些隐蔽，当年你母亲怀着你还回了一次法洛斯帝国。应该是拿时候中的。我也是愚笨，竟然没有发现。等到诞下你时，已经无法挽回了……”
“哪个家族?”说这话时，斯洛兰已眉头紧锁。心中怒涛渐涌。
“就是那个突然全族染病暴毙的家族，”帕罗看着自己儿子，眨眨眼，“这是法洛斯帝国的说法。他们已经完了，我也就忘记了那一个个肮脏的名字。”
“另外那两个呢！”
“那红衣主教听闻那个家族被灭，害怕至极，连夜赶往圣梵亚蒂，却不知我在路上等他呢。阿古斯特赶来也没能救下他。至于那个死灵法师…..”
“你去了死灵谷…..”斯洛兰语音微涩。
“我还是宰了那狂妄的家伙！”
“你为什么不召回碧落星辰，你可以的。”斯洛兰看着父亲面无血色的面庞，低沉的问道。
原来如此。只身闯进“死灵谷”的人，没人能活着出来。
“因为你母亲向来不喜欢这把剑，”帕罗看着儿子腰间的碧落星辰说道，“你母亲一直说，她能看到这把剑隐藏的黑暗。”
“这是把黑暗之剑！”斯洛兰接口道。父亲自传给他这把剑开始就说过。这些他都记着。
“碧落星辰这把剑，到底哪点黑暗了？”看着蓝光流转的神剑，他很是不解的问道。
“你若是有空，就在我死后回来多看看家族传书，不要一天就想着打打闹闹。我也是翻阅了诸多典籍才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
听着父亲像交代后事一般，他便又沉默不言了。沉默了一阵后，他伸手解下了腰间的碧落星辰，递给了父亲。
“这是家族的神器！”
老帕罗微笑着拿过神剑，用手轻轻抚摸剑身，细细感受了一下久违的触感。片刻后，他叹了口气，又把神剑还给了斯洛兰，“这是星空剑圣的武器。”
接着他面带微笑说道:“当年教皇展现出的实力太为强大，家族中大多数人都反对与光明教会为敌。而我当时出于对你母亲报仇的私心，怕与教会决裂就没有机会查明真相。也就顺了大家的意。至于我走后，家族中无人是你一合之敌。你想回来看看就看看，无人拦你。
“而且，家族连着出了我们两个星空剑圣，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按照历史规律，意味着今后一两百年内，家族出现星空剑圣的概率很小。”斯洛兰知道父亲在提醒自己责任。
“不和家族利益对着干就好了。”帕罗拍了拍他肩膀，笑着对他说道。
父子二人的长谈直到星月升起又落下，随着说的话越来越多，老帕罗愈发虚弱不堪。斯洛兰能感觉到父亲的生命正在流逝。他多次示意父亲停下，然而老帕罗却不以为意。
在这长夜里，两代星空剑圣知无不言。斯洛兰说了很多，说了他与阿古斯特的交手，与阿杰塔的故事，还有目送阿杰塔逝去后三年间的去向。
还有在圣笙森林前的惨败，自然被老帕罗嘲笑着指点了一番，斯洛兰才知道，单论技巧自己差父亲太多。
长夜漫漫却又仿若转眼之间。
东方渐白，黎明已至。
“你与阿兰硫丝的事，你还不准备告诉我吗？”帕罗终于提起了那个搅得大陆风起云涌的女子之名。他笑问自己的儿子。
斯洛兰张张嘴，他此刻很想对父亲说些什么，但最后却依旧什么也没有说出来。蓝色的双眼陷入回忆的迷离，已是无比遗憾，还能多言什么？
“说起我这一生还有的最大遗憾，莫过于没有去东边的国度看一看。”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膀，帕罗眯着眼说起了自己的毕生之憾。
斯洛兰知道父亲已命不久矣，低头黯然道:“我这三年除了最想去的精灵地盘没过得去，大陆陆地上的人类国家都看过了。东边的国度，你是说贯穿大陆的‘神迹山脉’的东边?”
帕罗省掉了点头的力气，“大陆历史上能翻过山脉过去，又回来的，寥寥可数，最为知名的便是那几位精灵王，和我们家族的星空剑圣。明白了空间魔法，你自然就知道了虚无之境中到底是什么。而不去山那边看看，你就永远不知道山那边是什么样的国度。”
斯洛兰再次沉默，他只知道传说中神迹山脉的出现是诸神对精灵王的威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提到这个，修为大减，失去了“星域”能力，无法听到“星辰低语”的他靠自己平时的见闻，还是知道得太少了。
帕罗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头干涩，开口都已有些困难了。他无奈的笑笑，还要留些力气交代后事。
于是他向屋下的奥谢招了招手。
奥谢在底下等了一夜未睡，见老族长召唤自己，马上就跳了上来。帕罗缓缓爬上奥谢宽大的后背，又回头对斯洛兰说道:“法洛斯帝国边境的莱里小镇风景还是不错的，那是我遇见你母亲的地方。你可以去看看你母亲的故土。
“楚岸公国那孩子既是你取的名，又是最后一个心爱女人的孩子。你就把他带大，算是微作弥补吧！”
说罢他瑶瑶一指，对着奥谢耳语道:“把我葬在那里，和瓦娜一起。背我下去吧，召集族人，就按我安排过的办。”
“我也终于要去陪着她了。”
瓦娜·雷莉·默迪丝，是斯洛兰的母亲，帕罗的爱人。近三十年前，时任星空剑圣罗奥菲特·帕罗借着自己的无尽怒火，强行将自己封地——奥匈维尔帝国第二大城市的名字改为了瓦娜城，以表达对爱人的愧欠之意。
而爱时隔近三十年后的今天，在同样的黎明时分，罗奥菲特·帕罗完成了人生最后的了断，终能与爱人坦然相见了。他不觉面带笑意。
奥谢背着老族长下了屋顶，泪在眼中渐生，迷离了他的视线。
自己儿时的偶像，上一代星空剑圣罗奥菲特·帕罗，正伏在自己背上。他就要离去了。感受着儿时偶像若有若无的微弱心跳，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屋顶，当代星空剑圣罗奥菲特·斯洛兰，已然不见了踪影。
罗奥菲特家两个剑圣的显赫时代，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
（序章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