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杜小娟生产的这个暮秋,十八年前的似乎已经变得遥远而模糊……
东北的冬天总是来得很早,才入秋就已经下了好几场雪。
杜大山肩上扛着一个老洋炮,在雪地里艰难地跋涉着。他在追着一只梅花鹿。已经追了一天了。
在这东北的山岭间,梅花鹿的速度是要比人还快的,如果不是有自己的大猎狗阿黄帮忙,估计自己根本拦不住它。
这是一只成年的母鹿,头上的鹿茸是杜大山最想得到的。
自己的老婆马上就要生产了,鹿肉大补,而鹿茸则是补气血的好东西。
前有猎狗阿黄堵截,后有杜大山追赶。那只梅花鹿被追得很无奈,看样子也疲惫至极,所以才慌不择路,进退维谷。
梅花鹿看了眼自己的周围,发现自己已经无路可逃了,它转过头去,看了看杜大山,又看了看阿黄,杜大山单膝跪在雪地上,手里早已装好火药的老洋炮便对准了梅花鹿。
梅花鹿身子向后稍退了一点,忽然发力,狠狠地撞向了阿黄,它认定阿黄这边比较薄弱更容易突围,所以尽全力向阿黄撞去。
阿黄灵巧地避过了梅花鹿的攻击,与此同时,杜大山的枪也响了,无数的沙子弹珠正打在梅花鹿的脖子上。
梅花鹿倒在了血泊中,但还没有气绝,脖子上的血汩汩流下,它的整个身躯如同一个破败的风箱子一起一伏,发出难听的呼噜声。
阿黄小心翼翼地围着梅花鹿转了几圈,又用舌头去舔那流淌在地上的温热的血。
杜大山没有急着上前,而是又装了一炮筒火药,这才走了过来。
梅花鹿已经完全丧失了反抗的能力,气息越来越微弱,它的眼睛大睁着,终于,有一滴泪滑落了下来,四蹄乱蹬了几下,那身子却不再起伏。
“没见过梅花鹿还会流眼泪的!”杜大山打了无数次的猎,竟然不知道动物也会哭,但此时,他顾不上探究究竟,从腰间解下绳子,将梅花鹿绑了个结结实实扛在了肩膀上,另外一只手提着自己的老洋炮。
打了一声唿哨,正在那里舔着梅花鹿血的阿黄便摇着尾巴纵身跟了上来。
一人一狗和一只已经死去的身体僵直的梅花鹿消失在苍苍茫茫的白色之中。
身后,一滩梅花鹿的血凝固在雪地上,格外的鲜红,刺目,如同这冰雪世界绽放的一大束映山红。
可是,杜大山没有回头看,他的全部心思都被收获的喜悦所占据。
“阿黄,有了这只鹿,霞子就不怕没有东西补身子了!”杜大山兴奋地对阿黄说道。
阿黄也像听懂了他的话一样,向前快步飞跃着,看上去异常的高兴。
长白山区够差纵横,山高林密,外来的人没准就迷失了方向。尤其是在这白雪茫茫的季节,似乎看哪里都是一样的。可是杜大山不会,从小生活在大山里,让他认得长白山的每一座山头,每一条隐蔽的道路,甚至于每一棵树。
所以此时,杜大山脚步从容地向自己家走去。
长白山地区的人家,不像平原那样,喜欢聚群而居,而是这里一户,那里一家,散落在不同的山坳里,有时候,即便是最近的邻居也可能要翻几个山头。
杜大山的家就坐落在这样一个没有邻居的小山坳里。
山里人家没有砌高墙的习惯,木制的栅栏围出了一个小小的院落。
正屋的三间土坯房,早已被杜大山覆盖上了厚厚的茅草,旁边两间厢房是作为厨房和仓房用的,厢房的前面墙上,挂着几张皮子和一长串红辣椒,厢房的后面,是码得高高的烧火用的木柴。
此时,正直黄昏,小厨房上的烟囱里正冒出袅袅的炊烟……看样子霞子已经开始做晚饭了。
想到自己的老婆此时正挺着超级大的肚子艰难地往灶膛里填木柴,杜大山有些担心和心疼,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地加快了。
“霞子!霞子!看我打到了什么好东西!”杜大山刚走进木栅栏的小门,就高声地叫着。
霞子闻声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的身上穿着一件肥大的有些吓人的粗布老棉袄,脚上是一双青布的大棉鞋,头上包着一块绿格子的头巾,那还是杜大山去隔壁镇子上卖皮子时为她买来的,头巾已经有些发旧了,可饶是这样,依然挡不住霞子年轻而美丽的脸庞。
霞子听到杜大山的喊声,笑吟吟地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当家的,你回了!”
“霞子,你看!我打到了一只鹿,有了它呀,就不愁你坐月子的时候没有吃的了!”杜大山一边将已经僵硬的鹿从肩上放下来一边得意地说道。
霞子满面含笑地将自己的丈夫迎进门。
“看你弄这一身的雪!是不是追了挺远?”霞子一边帮杜大山拍着身上的雪一边问道。
“可不!别提多难走了!翻了多少个山头才追上它。这还对亏了阿黄!”杜大山将死鹿拖进了厨房,又用手拍了拍大黄狗满意地说道。
“我先给你打点水洗洗脸吧!”霞子征询杜大山的意见。
杜大山却拿过厨房里的一个小板凳让霞子坐了下来:“老婆,这些活我来就好,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这些活不用你动手!”
杜大山说完拿起葫芦瓢从水缸里舀了一桶水倒进了架着木柴的大锅里。
“老婆,你先坐着,看我把这条鹿剥了皮!”杜大山说完从墙上拿下一把剥皮用的刀子。
杜大山是山民,忙的时候种田、采山货,什么都做。不忙的时候,则时常会打些猎物,或自己吃,或卖掉来贴补家用。
不过像今天所打到的梅花鹿,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老婆要生产,是不舍得留下来自己吃的,拿到市场上,可以换不少的米。
现在,为了自己的老婆,杜大山决定奢侈一回,不但所有的鹿肉都要留下,更要把那些鹿茸用到给老婆补气血上。
剥鹿皮,杜大山会见到什么奇异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