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未央叫道：“张晓岚？她还没回去？”
张自得道：“那是自然！对啊，她怎么还待在咱们凌霄殿？不过这有什么不好？那么美的姑娘，平时能见上一见也好。”
柳未央深表赞同。心中想道：“白尚文要教她修炼心得，一个月还没教完么？”深感此事有些不对，但如何不对，却说不上来。
忽然想起一事，忙对张自得道：“糟了，今晚的水还没挑。”
张自得愤然道：“这个样子，如何还能去挑水？明日跟执事说一说，也就是了。这样的事从前时有发生。”
柳未央却觉不妥，想起换这活计时执事的脸色，分时是受了白振堂的叮嘱，要给他难看。便道：“这事可大可小，从小里说，明早扫事随意派几个杂役同挑，不一会也就挑满了；从大里说，若是真要治我，执事故意装作不知，或是故意拖延，误了明午的开膳，门中数千弟子挨饿，我这可是重罪。轻则扣罚银钱，逐下山去，重则更有刑责。张老哥你说说，他们会往大里处理，还是会往小里处理？”
张自得也醒悟过来，说道：“那是自然往大里处理了，白振堂要整治你，哪能不抓住这个机会，他随便动动口子，那执事便会照做不误，说不得，我帮你挑去。”
柳未央道：“如今将近戌时，咱们得抓紧些，现在就去罢。”
此时推拿已有半个时辰，柳未央爬将起来，身上已不如先前疼痛，便陪着张自得往大膳堂走去。
路上张自得忽然问道：“柳兄弟，白振堂如此为难于你，你不痛恨他么？”
柳未央收起笑容，目中射出寒光，缓缓说道：“前些日子寿筵上的那一次，也就罢了，也怪我喝了他的倒采，惹他不快，对他这种身份的人来说，折辱一个小小杂役，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是这一次，分明想要了我的性命。”
张自得怒道：“不错，那几个狗养的尽往不显眼的要害打，我倒也罢了，还挨得住。你可就难说了，若不是遇上张仙子好心，兄弟你这身子只怕堪忧。”
柳未央一字字说道：“我自小惯受别人欺辱，日后总要找法子补回来的。只是如今这等实力，却还不是时候。”末了又笑道：“现下不是说这话的时候，恩怨放在心里便可，不必时常挂在嘴边。”
张自得修为虽较柳未央高了一大截，但见他遇事谈笑自若，也不禁佩服，也哈哈笑道：“不错，还是柳兄弟想得开。日后若是要人帮忙，一定得拉上我张自得。”说完又犹豫不决地说道：“听那白振堂的口气，他手下那三个狗腿子只怕日日都要来店里闹事，咱们这店还开得下去么？”
柳未央皱着眉头，这事实在大伤脑筋，若是继续开下去，自然也能赚钱，别人吃了的总会付给灵石。只是日日被人无事找事，挨上几顿拳脚，可实在不是滋味。以柳未央的性子，实力不济时倒也能忍住不去拼命，但凡事有个限度，要他反过来对人卑躬屈膝，还不如杀了他的好。
二人计较半天，也没想出个好法子来。柳未央无奈：“明日看看情况再说罢。”
张自得挑了水桶，二人往井边走去。
离井边尚有十来丈，柳未央又见朦胧的月光下，站着一条纤细的人影，如那晚一般，又在出神。柳未央不用仔细看，便知是张晓岚了，心中也喜悦起来，老远便叫道：“咦，张晓岚，你又在这儿，莫非小白又丢了？”他是个自来熟，跟张晓岚说了几句，索性连张仙子也不叫了，直接便叫她名字。
张晓岚看了二人一眼，抬脚便要走开。
柳未央连忙叫道：“哎，你别走啊，等会儿，我帮你抓小白。”说罢奔近前去，走得急了，身上疼痛加剧，不由唉哟一声。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萝卜，便要放在林子边上。张晓岚无奈，只好说道：“小白没丢，你看这不在我怀里吗？”说罢转过身来，手臂微微向下让了一点，果见小白正偎在张晓岚怀里，一动不动。
柳未央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误会，误会。那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张晓岚不答，抬脚又要回去。柳未央转头对张自得道：“张老哥，你先去挑水罢，我陪张晓岚说几句话，感谢她救命之恩。”
张自得忽然觉得有些做了冤大头的感觉，不由反问道：“为什么是我去挑水，你却轻轻松松地站在这里陪张仙子说话，感谢她的救命之恩？她也救了我的。”
柳未央笑道：“张老哥，你这可又想不通了。咱们谁跟谁啊？我这不是伤还没好，挑不动吗？我替你谢过，还不是一样吗？”
张自得甚觉有理，忽然又感不对：“我替你谢过，也是一样啊！”
柳未央不料他脑袋忽然灵光起来，连这么深奥的问题都能想通，只好又道：“自然是一样的，不过你虽然也吃过她的灵丹，却只是治伤，加速痊愈，你的伤并不致命不是？所以就说不上救命之恩了。我呢，可就不一样了，若无张晓岚的灵丹，就要小命不保。所以呢，这救命之恩还得我来感谢。”
好说歹说，终于得到张自得的认同，挑了两桶水走了。
张晓岚已走的老远，柳未央追上前去，身上不由又是疼得一阵哆嗦。张晓岚看了她一眼，仍未说话。
柳未央笑道：“我不是说过吗？要经常笑笑，那样才好看，你怎么忘了？”
张晓岚终于忍不住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却又极力忍住，冷冷说道：“被人打成这个样子，居然还笑得出来。”
柳未央笑道：“不笑出来，难道还哭出来吗？打都打过了，若是再哭，那就成了双赔，这样的事我是不做的。你说说，你既然不是找小白，怎么又晚上一个人站在这儿？”
张晓岚沉吟半晌，说道：“我想回冰玉门，可白伯伯却又挽留，说是他的修炼心得我尚未领悟，只知皮毛，要我多在这儿住些时间。我接到师父传书，师父竟也同意。”
柳未央脱口说道：“这老狐狸一定没安好心！”
张晓岚一颇眉头，不悦道：“白伯伯极为和善，教我的心得也极为精辟，他是你门中长辈，你怎可如此说他？”
柳未央说不出话来，自觉说话太过，却又隐隐觉得自己所想没错，但又找不到由来，只好道：“好罢，算我不对。你还吃萝卜吗？”说着又掏了一个出来，去了皮递给她。
张晓岚犹豫了一下，终于接了过去，慢慢吃了起来。
柳未央将先前打算引小白的萝卜去了皮，也吃了起来，又掏了一个给了小白，随口问道：“你师父对你很好吗？”
张晓岚也不知怎么，跟柳未央坐在一起，说话也多了起来。闻言说道：“当然好了。我没有爹娘，是师父一手带大。对我来说，她既是师父，又是娘亲。只是偌大一个冰玉门需要她打点，还要与仙界各大势力周旋，师父累得很，常说要我快些懂事，替她分忧。”
柳未央对这些不太在意，但他经年流离，得以与这么一个不把他当卑贱之人又生性恬静的女孩儿坐在一起闲话，心中说不出的安乐。便接口问道：“要你分忧？我看你不是那块料子罢？你师父只得你一个徒弟吗？”
张晓岚道：“自然不止。因为我是最小的一个，所以师父最喜欢我。”
柳未央笑道：“必是因为你生得最好看。”
张晓岚白了他一眼，说道：“才不是呢，我三个师姐可比我好看多了。许多人都喜欢她们。”
柳未央看她眼睛一白，心中大乐，跟着说道：“我说是，就必然是的。我柳未央的眼光，岂是那些许多人可比的？”
张晓岚不禁抿嘴一笑，说道：“你少吹句牛会死吗？整天就见你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要不怎么老挨打？”
柳未央哈哈笑道：“生来如此，改不了的。我给你的空竹还在不在，自己学着玩了没有？”
张晓岚淡淡说道：“没玩，早就扔了。”
柳未央听得此语，心里老大不是滋味。听得井旁水桶声响，原来张自得已转了回来。此处离水井已有几十丈，柳未央也不去管他，说道：“你想回家，在房里睡着想也是一样，这么冷的天干嘛跑出来站着？”
张晓岚又犹豫片刻，说道：“你这人怎么老爱打破沙锅问到底呢？好罢，我跟你说了，白大哥总爱来我房中找我说话，或是一起去玩儿。白天我推说修炼，晚上却推不过，只好出来了。”
柳未央问道：“怎么前几晚却没见你？”
张晓岚道：“我只是随处走走，又不是必来这里，前几晚我在别处。”其实她虽然清冷，却不是生性如此，晚上赠了灵药给张自得，心里想着柳未央会不会有事，不自觉得便来这井边看看。
柳未央问道：“白振堂？你不喜欢跟他一起说话，一起去玩？”
张晓岚道：“不喜欢，反觉跟你说话有趣些。”
柳未央这一喜非同小可，急忙说道：“高明，高明，英雄所见略同，我也觉得跟自己说话有趣得多，白振堂太过无耻，跟只苍蝇一样，只会惹人恶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