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会不会太少了点？”
大房村后头的杜家院子里，杜渐微接过杜老爹递来的篮筐，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杜渐微的对面，杜仁礼牵着杜老爹的手站在旁边，听到这话立刻亮了眼睛：“大哥要是嫌少给……”
“我”字还没出口，便被杜老爹一把扯了回去。
“二娃别闹。”
“爷爷偏心，我哪里闹了，我……”
杜仁礼瘪嘴，当下便想辩解，可瞧见杜老爹那严肃又有些无奈的表情，最终还是咬着指甲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杜老爹见状，神色顿时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爷爷也想办得体面些，可家里拿得出手的，就只有这些鸡蛋了。”抬手摸了摸杜仁礼的脑袋后，杜老爹如是对杜渐微道。
“可是……”杜渐微当然也知道这些，可一想到裴家人的嘴脸……
“这是怎么了？”阿芜原本在里屋躺着，可现下却是再也躺不住了。
杜家什么光景，她可是知道的。
莫说现下拿不出别的东西来，就是拿得出，就裴家那样的，也没必要啊。
更何况私心里，她是站在杜家这边，自然是要劝阻杜渐微，多为杜家做打算了。
“还不是因为你……”
阿芜这厢正想着要怎么劝杜渐微，那厢便听见了杜仁礼满含着不满的抱怨声。
“因为我？”阿芜愣怔，抬眼瞧了眼杜仁礼的表情，心下顿时明了，杜仁礼这是拿她撒气呢。
不过……
“嗯，的确是怪我。”
要不是因为她，杜家爷孙也不会在这为了这筐子鸡蛋争这么久，杜仁礼也不会只能看着这筐子鸡蛋眼馋了吧？
“仁礼！”杜渐微显然不这么想，皱着眉头狠瞪了杜仁礼一眼，而后才回身瞧向阿芜，道：“你怎么出来了？”
“我……”
阿芜一身单衣，依着门框站着，才刚开口，便被杜渐微皱着眉头打断：“大夫不是说了你不能见风么，不然落下毛病了怎么办？”
说着，杜渐微抬脚进屋，又拿了件外衣给阿芜披上：“我在跟爷爷商量回门的事，原本是该今天的，不过……”
“其实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阿芜垂眸，看着两人衣摆厮磨的样子，不自觉地弯了弯唇角。
这个杜渐微，确如王媒婆说的那样，别的不敢说，性子确实是好。即便是出了那样的事，也没见他给过她半分脸色，相反还待她很好。
即便，这好里边有着不少客套的成分。
“还是注意着点吧。”杜渐微不可置否，空出来这两天，不只是为了让阿芜休养，也为了让他自己有时间再想想办法。
毕竟，现下的阿芜已是他杜家的人，若真在裴家失了脸面，他杜家面上也不会好看。
“还不是不要了，就今天吧。现下也不过晌午，够了。”阿芜坚持道。
来的时候她已经瞧见了，大房村挨着官道，若是放弃小路走大路，去官道上拦车到镇上，怎么着都够一个来回了。
且……有些事她也不想再拖了。
“你……”杜渐微欲言又止，盯着阿芜瞧了半晌，终是妥协，“那你再去添件衣服收拾下，完了去村口等我，我先出去下。”
“嗯。”阿芜点头，没有多问，只是朝仍在旁边站着的杜老爹打了个招呼便重新回了房间。说来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阿芜不是裴卿卿，没有那么多的衣裳首饰，所以到了也只是换了身干净点的衣裳便出去了。
再说杜渐微，出了家门后，先是去了稍远点的李大爷家，问他租借牛车，而后又踌躇着去了隔壁婶子家，腆着脸赊了两只大公鸡。
“那个，婶子，钱……我过段时间给你。”
“哎，你跟婶子还客气啥，你可是咱村的秀才，以后是要做大官的，这婶子还能信不过你啊。”二婶子非常大度地说道。
只是这样一来，原本就有些尴尬的杜渐微，瞬时越发地脸红了。
都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没错，对于寒门子弟而言，只有读书才是唯一出路，只有读书，才能考取功名，而后改变自己，乃至整个家族的命运。
可现在，对杜渐微而言，重要的不是扭转命运，而是活下去。
他知道，现下村里人虽然明面上对他这个秀才都还算尊敬，可背地里……
“行了，走吧，我给你绑好送家里去。”二婶子不察，径直提着绑好了公鸡便往外走。
杜渐微回神，连忙追上去：“不用了二婶，我自己拿回去就好了。”
“那哪儿行啊，你可是秀才。”二婶子笑着避开，明明是笑言，可落在杜渐微耳里，却是分外的刺耳。
也是这一刻，杜渐微暗暗地有了决定。
村后头的路口上，阿芜立在抽条的柳树底下，老远便瞥见两人的身影，以及……那两只威武的大公鸡。
只是一眼，阿芜便明白了缘由，而后苦笑着回了杜家。
阿芜前脚进门，后脚院子外边便响起了二婶子的笑声：“哎哟，这就是新媳妇吧，果真是镇上来的，就是比咱村里头的姑娘白嫩呐。”
阿芜笑笑，没有答话，只是询问似望着杜渐微。
杜渐微发愣，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最后还是杜老爹闻声出来，朝阿芜介绍了二婶子的身份。
“二婶子好。”
阿芜这才笑着打了个招呼，然后招呼着二婶子里边坐。
二婶子只是替杜渐微送公鸡来，自然没这功夫耽误，所以也只是客套了两句便离开了。
“真是个傻子。”阿芜有些无奈地白了杜渐微一眼。
来杜家之前，她便有些担心，这杜渐微会不会是个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现下看来，虽不至于呆，可这脑袋，也确实不怎么灵光。
“那个，爷爷，把这公鸡拿回去吧。”
盯着地上的公鸡瞧了半晌，阿芜也终是没那个勇气自己去捉。虽说那鸡脚都是绑着的，可那扑腾的样子，还有那地上的爪印，嗯，她头上还带着伤，还是少折腾比较好。
“不用了。”杜渐微拦住杜老爹，有些疑惑地望了阿芜一眼，而后回屋将先前备好的鸡蛋交给阿芜，这才自己弯了身子，准备自己去捉那公鸡。
只是，还没走进，那两只公鸡便依然扑腾着跳开了。
其中一只，还蹬了杜渐微一身的泥灰，险些就啄到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