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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其实我知道(2)

北京刚刚下了第一场雪的时候。从来没见过雪的桨紫决定和迪龙一起滑雪。只是和别的约会不同,不是迪龙带桨紫,而是桨紫带迪龙。而迪龙又分不清一和七,桨紫像推销员一样一幢一幢地寻找迪龙时,她心里竟然有些悲壮。这样的见面方式,这样一个男人,是否值得她这样寻找呢?

如果是好人还好,如果是坏人呢?

不过,桨紫是一个相信直觉的女孩,她相信迪龙和她一样,刚来北京这个城市,需要朋友温暖孤独的心灵。功夫不负有心人,桨紫气喘吁吁地敲开了第七个909时,一个有着棕色头发,高鼻梁的男人终于出现了。

Hello!

你好!迪龙,我是桨紫!

啊,桨紫(饺子)!我喜欢!

在进屋的时候,桨紫并没有听清楚迪龙的发音,更没有留意他说的喜欢。两个语言不通的人凑到一起,他们都尽可能躲避语言带来的不方便。迪龙穿着一条蓝色牛仔裤,蓝色的毛衫,头发短短的,笑起来很好看。桨紫以为迪龙会是胖胖的,像电视里一样留着胡子或者挺着大肚子。现在看来果果说的没错,这真是一个帅气的意大利男人。

裤袋里用来防身用的BODYGUARD很安静,看来它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在这个一说话就微笑的男人面前,怎么可能有什么坏事呢?

如果真有,也是桨紫心甘情愿自投落网,从见到迪龙的第一眼起,她的心跳就疼了一下,很短的,很明显地疼了一下。

她喜欢这个意大利男人,和她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而迪龙呢?对于她的到来,兴奋得像个孩子,一会儿拿意大利点心,一会儿要给桨紫做意大利冰淇淋,一会儿又要做意大利面条。桨紫微微一笑,拉了一下在厨房里手忙脚乱又不知所措的迪龙,我要喝意大利咖啡!

咖啡?意大利?好啊好啊!

褐色的咖啡壶是迪龙从意大利带过来的,咖啡机也是迪龙从意大利带过来的,咖啡豆也是迪龙从意大利带过来的。在煮咖啡的时候,迪龙一边比画一边说:桨紫(饺子)!水,这儿。

先装水吗?

YES.

装到这儿?

NO,这儿。

YES.

因为语言的不通,两个人在煮咖啡时,一直用YSE和NO交谈着。对的时候迪龙会对桨紫笑笑,不对的时候就会耸肩摇头。等到咖啡的香味溢满了屋子,紧张地出了汗的桨紫意识到,她的担心有些多余,语言并没太影响他们的交流。

第二次见迪龙的时候,他们俩一起做意大利比萨。经过上一次的沟通,他们已经学会用眼神和手势代替语言了。做比萨用的材料是在迪龙的指挥下,桨紫一步一步地完成的。先搅面团,用多少水,多少盐,多长时间。迪龙在前面做了,然后再让桨紫重做一次。乳白色的面团在手中揉着,桨紫感觉就像在擀面条。本来该做成圆的比萨因为紧张桨紫搞成了方的。再把应该撒在圆比萨上面的橄榄撒到方的上面。迪龙只好亲自示范,两块面团一个揉成方的,一个也揉成方的,一个放了番茄酱另一个也放了番茄酱。

把比萨送进烤箱,桨紫竟然紧张出了一身汗。她有些抱歉地冲迪龙笑笑,我有些笨。

不,笨。你聪明!

我做得不好!

没关系。我喜欢。

比萨做的不错,就是盐放得多了。桨紫看着迪龙,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难过。迪龙冲她笑笑,盐了,没关系,我喜欢!

要不我给你做个中国菜吧?

现在?

对。

YES!不过,太麻烦你了!

如果不是后面的这句话,桨紫可能就不去楼下买茄子了。迪龙善解人意的样子让她不安。桨紫很想给迪龙做一个好吃的中国菜,不过她也只会做茄丝炒肉,在学校里做过一次,记忆中特别好吃。可惜的是,在炒菜的时候,迪龙不停地在桨紫身边晃悠,差一点切了手指就不提了,切出来的茄丝像茄条,肉丝像肉块。桨紫吃了两口,剩下的菜全让迪龙一个人吃了。

就在那一瞬间,桨紫爱上了迪龙。

假若有这样一个男人守在身边,哪怕吃糠哪怕咽菜,也是幸福的啊。桨紫自己都吃不下去了,可是他还是那么高兴,一边吃一边说,我喜欢!谢谢你!好吃极了。

桨紫怀着感动把这些细节告诉果果的时候,果果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一连串的不可能之后,果果明确警告桨紫,老外比较讨女人喜欢,你千万不要自投罗网!

周六的阳光如花朵一样洒进了屋子。

迪龙和桨紫像两个孩子,坐在沙发前看电影。电影有迪龙从意大利带来的,也有桨紫租来的。他们看的时候,安静得像两个孩子。有时候也会彼此对视,微笑,然后又沉浸在电影的纠缠之中。

对于语言不通的他们,看电影也许是最好的沟通方式了。桨紫觉得和迪龙一起看电影的时候,很安全也很幸福。虽然她的身上还带着BODYGUARD,虽然她还记着果果的再三叮嘱,但和迪龙在一起的时候,她的心像大海一样毫无设防。

看完一部意大利影片,手腕上的表指向了下午三点。迪龙给桨紫煮的咖啡放在桌子上凉透了,阳光铺进来能看到两个人的影子。

突然地,周围寂寞下来,寂寞得都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桨紫好像还没有从影片中解脱出来,像猫一样缩在沙发的一头。

突然,迪龙说,桨紫(饺子),美丽是什么意思?

桨紫说美丽和漂亮是一样的,比如有人说这个女孩很美丽,也等于说这个女孩很漂亮。

迪龙想了想说,那美国也是很漂亮的意思吗?

桨紫笑了起来。

迪龙不知道桨紫笑什么,也傻笑了一会说,桨紫(饺子)你很美丽,你很漂亮,你很美国。我喜欢。

对于桨紫的交待,果果并不相信。她像老太婆一样唠叨。目的就是一个,她不相信有这样好的老外,她让桨紫小心一些,老外对爱情都很随便的。当她听说迪龙对桨紫说喜欢时,果果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完了完了,你要掉到他的温存陷阱里去了。信不信,下一次,他肯定会说爱你了!

接下来的几天,在网上仍然可以看到迪龙,桨紫总做出很忙碌的样子。果果的话虽然不可信,但也不能不信。桨紫初入社会,感情上没有什么阅历,她可不希望自己轰轰烈烈地恋爱,凄凄惨惨地结束?

有一天晚上,桨紫加班回来,收到了迪龙的短信,我想看看你,可以吗?桨紫看看表已经十点多了,马上说NO。迪龙又回了短信,我只看一眼就走,行吗?桨紫以为迪龙说着玩的,这么冻的天气,他怎么会出来呢?

半个小时后,迪龙来到了桨紫的小区。桨紫从窗户里探出头去,纯白的月光下,迪龙缩手缩脚地站在那儿。

桨紫顾不得穿大衣冲下楼去,声音像泪水一样,迪龙!

桨紫(饺子)!

两个人站在楼下,寒风像刀子一样在身上刮来刮去。桨紫正犹豫着要不要请迪龙上去喝茶,迪龙却说,看到你了,桨紫(饺子)!我回我的家,你回你的家!

月光下,两个人对视,傻瓜一样地微笑。

不经意地,迪龙就融进了桨紫的生活。见面的时候幸福,不见面就有了很多想念。

有那么一段时间,刚从网上下来,桨紫就收到了迪龙的短信,迪龙的短信也是英语加中文,里面的意思连猜带蒙。比如迪龙不认识现在的现,短信就写成了见在你在哪儿?我很想你。

突如其来的爱情,像冰一样在阳光下融化。为了让自己冷静,桨紫以工作的机会去了一趟深圳。走的时候她没有告诉迪龙,手机关了,M SN隐身。每天看到迪龙摇摇晃晃地上来,又摇摇晃晃地下去时,桨紫的心就揪心地疼痛。她相信这一次自己碰到了爱情,就像童话里的灰姑娘碰到了白马王子。

一个星期里,桨紫把自己搞得非常忙碌。静下来的时候她心里一直在想。他会打她电话吗?他会给他发短信吗?他见不到她会怎么样?会像电视里的男主人公一样四处寻找吗?

桨紫纠缠在相思和被相思里,她一百次地想给他电话,但一百五十次地打消了这个念头。后来,她终于采取最原始的方法,拿一枚硬币抛着,正面就打,反面就不打。三次抛下来,竟然是反面。

回单位后,信箱里塞满了信,手机里塞满了消息,桨紫睁大眼睛找了好几遍,没有迪龙的。信没有,短消息也没有!那一天,M SN像与桨紫做对一样,拼了命也上不了线。桨紫有些疯狂地上线,下线,还挑了无数个代理不停地试验。

可是,仍然上不了线。网管慢悠悠地说,为了阻止病毒,把M SN的端口封了。

桨紫恨恨地看着网管,网管说,真的,不仅我们单位中了病毒,所有的M SN都上不了。一听这话,桨紫的心放松下来,她竟然想着,迪龙是否像她一样为了上M SN而不停地做着努力?

在去迪龙家的车里,桨紫又拿出那枚硬币,抛了三次,不去的是正面,去的是反面。结果抛下来的三次都是正面。

在碰上那个女人的时候,桨紫知道了为什么抛下来的硬币都是与自己的想法作对。

想了一百次的理由,也没有想到迪龙病了。那么大的个头躺在床上像个无助的孩子。桨紫在门口碰到的女人是小区里的医生。

桨紫在深圳一个星期,迪龙躺在床上一个星期。临分别时,好吃的海鲜吃坏了肚子。才一个星期,迪龙就瘦了好多。

桨紫(饺子)!我很想你!

谢谢!你好吗?

我不好!桨紫(饺子)!你走了一天,二天,三天,四天,五天,六天,一天。到现在,迪龙还是不会说七,他总是把一当成七,把七当成一。在用来写字的小黑板上,竟然写了很多我想你饺子!一时,桨紫的泪刷刷地淌了下来!

你哭了?桨紫(饺子)!

没有。

你不能哭,我还哭。

你哭什么?

可是你不理我,你一天不理我一天又不理我!

没有,我真的没有!我不知道你病了!迪龙,你现在好些了吗?

好,你来了我就好。

那你想吃什么吗?我给你做好吗?

我想吃那个!大块肉!

茄丝炒肉啊?

你做的,我喜欢!

这一次的茄丝做得比上一次好多了。肉切成了长条,茄丝也细多了。在翻炒的时候,迪龙像个贪嘴的孩子,不停地让桨紫从锅里捞出一点儿,尝一尝然后微笑,GOOD,桨紫(饺子)!

其实我做的不好吃,我根本不会做饭!

我喜欢!

真的吗?

YES!

为什么?明明是不好吃的东西,你为什么喜欢?

是,是为了我爱你!

这一天这一句话桨紫憧憬了很久,从大学开始到现在,她一直盼着这一天盼着这句话。可惜的是,大学四年的时光都在学习中溜走了。桨紫期待爱情,但她害怕受伤。果果像马拉松一样的爱情耳濡目染地传染过来,桨紫无法把握迪龙对自己的爱情。在如快餐一样的爱情面前,我爱你和我喜欢你有什么区别呢?迪龙的喜欢是激情所致还是真情实意?

桨紫看不透,也想不明白。

不管如何,桨紫还是感觉幸福!长了二十四年,第一次听到我爱你!而说这三个字的男人又是桨紫喜欢的男人!他帮她扣帽子,帮她暖手,和她一起安静地看电影!

在没有接触迪龙以前,桨紫对老外的印象并不是那么好。可是和迪龙认识以后,桨紫就掉了进去。作为好朋友的果果既高兴又怀疑。她不相信有这样绅士的老外,老外在她的眼里感情极为随便。为了不让桨紫受到伤害,果果大胆地出了一个考验迪龙的完美计划。

果果的办法很简单也很传统,她让一个男人扮作非桨紫不娶的追求者。桨紫觉得果果的办法很好,如果迪龙真的喜欢自己,他肯定不会视而不见。如果他只是逢场作戏,那就算了。

平安夜那天,果果导演好的一个男人进入了迪龙的视线。这个男人是经过果果精挑细选的,无论身高还是模样,都不比迪龙逊色。

这一次约会成了三人,男人真不愧为表演系的学生,一场假戏竟然成了真。在男人走后,桨紫没有看到迪龙有一点醋意的表示。他不是喜欢她吗?他怎么能在另一个追求者面前表现得如此大度。

听听吧,果果自我感觉良好却弱智到家的台词。

桨紫和迪龙从酒吧出来,那个早已准备好的男人便冲到桨紫面前,手捧鲜花,只差没有下跪了。

桨紫,我等了你好久。

迪龙充满疑问地看着桨紫。

我是她的追求者,我喜欢她!

桨紫(饺子)很美国,我也喜欢。

你喜欢桨紫?

YES.

你能为她付出一切吗?你能和她结婚吗?你能一辈子对她好吗?你能不看别的女人只看她一个人吗?

我听不懂。

别听不懂!我现在告诉你听懂的!我喜欢桨紫,我可以和她结婚,我可以对她好一辈子!你能吗?你不能?对不对?你不能那么请你离开她!

那一个晚上,果果导演好的三种结果都没有实现。伤心失望又极为后悔的桨紫在拼命地跳舞,跳累了去洗手间的时候,竟然看到角落里的迪龙。桨紫僵硬地冲他笑笑。

桨紫(饺子)!

什么?

他很帅!

谁?桨紫愣了愣。

你的男朋友!

啊,谢谢!

心痛是有的,一切都会过去的。桨紫塞着耳机,任林志炫的《散了吧》塞

满了耳朵。她知道现在还不能忘记迪龙,但以后会的,她需要时间。

在翻日记的时候,桨紫宿命地发现,迪龙出现在她生活里的时间仅有七个工作日。第一个工作日他们在网上撞见,第七个工作日他们就分手了。

果果一直在向桨紫表达愧疚和不安,桨紫表面上不在意,心里一直在设想着,假若没有导演的戏剧,现在的他们是不是还在一起?一切在发生之前叫未知,一切在发生之后叫宿命。她的生命中注定要碰到迪龙,注定幸福之后是痛苦,逃不掉,也无处可逃!

演戏的那个男人还缠着桨紫请客,这个家伙嬉皮笑脸夸耀自己的表演天才。必胜客里,桨紫吃着比萨,泪珠一滴接一滴地掉了下来。幸亏她前面的头发较长,晃一晃可以挡住眼泪。

其实我知道

我是一个记忆力特别糟糕的人,尤其对于童年发生的事情。在别人回忆童年种种故事的时候,我的大脑里总是一片空白。我不知道小时候的我是什么样子,我也不记得童年的我有哪些故事。比如收藏过的玻璃糖纸,比如小伙伴们争过的沙包,再比如为了小人书和同学曾经发生过争执。

很久以前的一个下午,在一个充满茶香的屋子里,几个闺中密友一边品茶一边回忆小时候的故事。

谈到童年,她们显得特别兴奋。

小A说她小时候学习不好,拼了命也想获一次奖状。后来,灵机一动,把同学的奖状改成了自己的名字。小B说她二年级时,流行一种海军蓝的裙子。她特别渴望有一条那样的裙子,为了得到这条裙子,她第一次骗了妈妈。小C说她小时候最喜欢吃奶糖,尤其是上海产的大白兔。为了一块奶糖,她偷了爸爸十块钱。

轮到我了,我不知说什么才好。她们当然不放过我,一边埋怨一边帮我回忆,你有没有挨过打?你有没有受过表扬?你有没有和父母吵架并离家出走?

可以不生动,也可以不感人,就是随便说说。

小时候的我,生性孤僻,不爱说话,见了生人就躲。同年的表弟,长几岁或者小几岁的表姐表妹,嘴巴像抹了蜜一样,见了爷爷叫爷爷,见了奶奶叫奶奶。被叫的人高兴得不行,一边答应一边往他们的口袋里塞各种糖果。轮到我了,不管别人如何逗,就是不肯叫,被妈逼着,也就蚊子似的哼上一声。

人家当着我妈的面说我害羞,回过头就叫我傻瓜。

我不漂亮,也很瘦弱,没有人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人家。大部分时间,我喜欢一个人躲在一个角落里,玩着属于自己的玩具,破娃娃、小泥人,或者是一本被折了角的小人书。就算有好吃的要分,轮到我这儿,不是坏的就是小的。表姐表妹已经习惯了我的妥协,大人也习惯了我的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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