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放心吧,这是老朽存了好几天的水,不是早上的,老朽这体力,若是没有人帮,哪里担得动水?”
老者见江毅脸色有异,以为是他误会了,所以赶紧出声说道,末了,又叹道:“不瞒你说,老朽就一个独子,结果战死沙场,儿媳妇带着她儿子去大梁,老朽这把老骨头啊,也不知能活多久了。”
“噗!”
忍了一会儿的江毅还是忍不住喷了出来,放了好几天的水,真的能喝吗?
“老人家,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我看老人家额头饱满,是个长寿命!”
他的望气术虽然没有修明白,但是既然涉及这行,有些相面法还是略知一些,于是出声安慰道,好歹人家也是赠水之恩,嗯,虽然这水有点不卫生就是了。
“哈哈,你这小伙子说话倒中听,不过这人一老,除了牵挂,就什么都没有了,希望能再抱几把孙子就知足咯。”
拉家常的事情,江毅实在不在行,所幸老者一个人说,也说得十分起劲。
“那个,老人家,我帮你担水吧,水几天不换,吃了是要生病的。”
终于,在老者说了半天之后,江毅终于忍不住了,于是出声提议道,虽然闲下来的时候能够听听老百姓的心里话挺好的,但是现在不是肚子正饿着么?
老者站起来又是一顿言谢的话自然是不足为表。
“对了,是老朽糊涂了,你逃难至此,怎么能光喝水,你若不嫌弃,老朽这里有一些干饭团,吃点再去吧。”
江毅正寻思着怎么讨些吃食的时候,老者又转身回到屋里端了个篮子出来,却是一篮高粱揉的面团。
粗粮难以下咽,江毅倒是接过来也不管什么味,往嘴里塞得不亦乐乎,肚子饿的时候就不谈东西好不好吃了。
“慢点,慢点,喝口水!”
老者还要端水的时候,一下子被江毅拦住,这水还是不要喝的好。
“当年公子重耳流亡诸侯,孔圣人周游列国,生活大概不比现在强吧,他们都能忍受,我有什么不能忍受的?古云,君子不屑嗟来食,我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却做的都算是堂堂正正的事,我这是帮人家担水,也算是互利互惠,谈不上乞讨。”
所谓名正则言顺,或是求个心安理得,想到这里,江毅吃得就更起劲了。
青河旁,一个少年正挑着担子,边走边哼着歌。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我来担水,姑娘莫慌……”
然而,唱着唱着,这歌就跑调了,江毅倒也毫不在乎,一脸惬意之色,偶尔有情调的小日子也是不错的。
不过没一会儿,他就舒坦不起来了。
“青河,顾名思义,可这水,竟然是红的,真是奇怪!”
他俯下身,准备洗把脸,刚捧起水,就皱了皱眉头,看来那老头儿所言非虚,他又抬起头看向远方,乍一看,水都清澈无比,于是他往上游走了数百步,捧起水,又全是淡红色。
“看来是源头的问题,难道真有什么魔怪不成?不过这魔怪胆子大得很,这青河村离大梁城不过数十里地,就不怕被大梁城中的真灵师给灭了。”
他站了起来,向源头方向看去,脸色变得极为凝重,他平常看的书中,也有一些妖邪精怪的杂谈,此时也不得不联系起来。
虽然青河村怎么样不管他的事,但是他既然决定在青河村住上一段时间,很多事情必然也会牵扯其中,况且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也趁这机会,看看是不是可以修炼离火诀第三层锤筋锻骨,把离火诀修圆满了,就可以开始窥探坎水诀。
“那魔怪若有通天手段,早就把整个村子的人都杀光了,既然没有,大概还是忌惮村中武士的手段,我也是武士,再不济,保全性命倒是可以的。”
拿定主意,他顺着水向源头行去,据老者说,那里有整个村子的人聚在那里,倒也没什么好怕的。
青河说是河,其实说溪更为恰当,江毅走了没一会儿,就隐隐约约看到有一片林子,而这青河水就是从那树林中流出来,而且他已经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心中最后一块石头也终于落地,他最担心的就是那魔怪一个发作,把人全部都杀了,既然还有人说话,就说明,至少是有几分安全在内的。
“不过,我不是青河村中人,这下进去,谁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我得想个法子,有了!”
他眼睛一亮,若是像个愣头青一样,贸贸然冲进去,保不准人家以为他是来捣乱的,不过他正到了林子外边,突然感觉脑海中的玉符忽明忽暗起来,然后有一股莫名的气息传来。
“嗯?”
事出无常必有妖,不过此时也顾不得许多,是福是祸,也要一探才知,而且他觉得这气息亦正亦邪,再往深层感知,却知会不出个所以然来。
树林倒是不大,毕竟临近大梁,时常有城里人来伐木作为家用,没多时,他就看到前面有一块空地,而空地中围了一群人,看他们的样子,倒不是如临大敌,而是个个站得笔直,都十分虔诚的样子。
“空不异色,色不异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江毅正惊奇间,突然听到那围观的人群中传出一个声音。
他捏了捏下巴,自忖道:“原来是西方佛家的人在中土传教,只不过现在佛法中主要是经文还是梵文,懂的人并不多,体系也就不完备,但是他们目前传教的方式比较诡异,被诸多势力定性为邪教。”
他突然想起以前一个教派传教的故事,本来他们四处传教,并没有人听信的,毕竟人家安居乐业,没事跟着你乱修个什么?于是这个教派派人四处挑拨作乱,最终导致天下大乱,人们的生活没有了着落,于是四处祈求,这个时候,这个教派再派传教士到处传教,终于有了许多信徒,壮大了该教派的实力。
故此,联想到青河村中走失牲畜,青河里的水变红,也就觉得不足为奇了。
“人们有信仰本是好事,礼义廉耻,这些东西,并以身作则,但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行有逆天道的事,怎么都是不对的。”
是人,要干什么,总得求个道德制高点,一来,名正言顺则底子足,二来,扯杆大旗,总让自己心安理得。
“不过,我还是得看看他们搞什么鬼再说,存在,则必有合理性,道云,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善恶美丑本是没有定义的,只不过自己心里怎么衡量罢了。”
就像秦魏两国相争,秦国打败魏国,秦人必然觉得是正义的,而魏人必然觉得是不正义的,别的国家自然是看了笑话,死了袍泽的人必然是痛苦的。
“你们所看到的一切皆是虚妄,你们可以自行体会一下,人的生命终有尽头,你们平常所说的仙又如何?仙若自在,若长生,为什么还要又分个三六九等?人死后,这世界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人有诸般苦,生来苦,死去苦,贫困苦,饥饿苦,想通了苦,想不通也苦,这一切切皆是苦难,看破红尘得大道,斩断今生得永生!”
江毅不自觉地就挤到人群中去,旁边的人连看他一眼的心思都没有,俱在用心听讲,而那中间站着一个皮包骨的光头苦修士,看样子大概六七十岁,浑身黝黑,讲起话来倒是一脸和煦,却让人觉得并无违和感。
“大师,我有一句不解,死去苦好理解,人死便是作古,坟头绿草三尺,合着就是个苦字,可这生来苦,又是何意呢?”
这时,人群中有个人举手发问,看他身上满是肌肉,又无形中有股异于常人的气势,江毅估摸着他就是青河村的武士,连他都在此听佛家苦修士讲法,不由得心生惊讶,这苦修士,果然有些手段。
“哈哈,你想啊,这苦下面是个古字,再分开是什么呢?十张口,草作农作物解,这人一生下来,就要应付十口人吃饭,你说苦不苦?”
苦修士捋了把稀疏的胡须,说罢,一脸笑意,顿时惹得在场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寓教于乐,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大多数说理的书不也是把道理融入到故事中的么?
可是,听也听了,乐也乐了,还是正事要紧,那苦修士虽然还在说,但是江毅明显感到已经开始有人不耐烦了。
若是听人讲经,也有饭吃,才十全十美,可是天底下到底也没有这么完美的事,人争口气,佛争炷香,若是闲着,谁拜你,谁给你烧香?
江毅又想起了个故事,一个大户人家,也曾是个虔诚的信徒,但是三年无子嗣,是日日拜夜夜拜,人家偶像呢,吃了人家供奉,但是就是懒,想着我已经修成了正果,得了自在,还做事干什么?那户人家终于忍不住,于是一脚踹翻了本来供奉的偶像。
心诚不一定灵,及早看大夫才是正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