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黑二和乌二租了一间房屋住在一块，不过他俩都很少落屋。娱乐城里有的是房间，饿了，在娱乐城里吃；累了，倒在沙发上，或者按摩床上睡就是了，没有人会管他们，更何况那儿还有漂亮的小姐和玩牌的赌友。寂寞了，逗一逗小姐；无聊了，和牌友赌两把……虽说纯属逢场作戏，全不当一回正经事，可黑二和乌二却从中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
渐渐地，他俩把娱乐城当成了自个儿的家，租的房屋里10天半个月的见不着他俩的踪影。黑二喜欢玩牌，乌二喜欢和小姐灯晃，久而久之，便和娱乐城里的人厮混熟了，甚至连到娱乐城里来玩乐的常客也和他俩成了熟人。
没有人会认为他俩不是亲兄弟。谁欺负了乌二，黑二定会两肋插刀，站在乌二一边；谁说了黑二坏话，使了黑二的绊子，乌二也定会站在黑二一边。有一天，乌二和一个小姐调笑，摸了小姐不该摸的地方，小姐硬要找乌二讨小费。乌二不给，发生抓打，闹到大堂经理那儿去了。遇着这样的事，大堂经理多半会替小姐说话，于是，要开除乌二。黑二得到消息后，二话没说，找到大堂经理，冷冷地，就一句话：“要开除连我一块也开除了吧！”黑二身体壮实，加上平时又不多言不多语，深受老板器重，大堂经理岂敢擅自开除？权衡后，大堂经理问：“你说咋办？”黑二掏出一百元钱，递给小姐：“不就是钱吗，何必那么认真！” 晚上，黑二做东，将大堂经理和小姐请到街上去吃了宵夜，回来后，娱乐城里的人对黑二的印象就出奇的好了起来，认为他耿直、义气，必定会有所作为。
娱乐城里有一个叫“雪儿”的****，是滨江人，看上去挺清纯亮丽的。据她自己讲，是家里太穷了，弟弟要读书，父亲又长年生病卧床不起，迫于无奈，才出来做的小姐。她对黑二特别的好，只要黑二在面前，她就会显示出少女的羞涩和腼腆。因为这个缘故，黑二对雪儿也挺在乎，只是他把对雪儿的情感深藏在心底，没有轻易表露出来罢了。
大概是到娱乐城后的第三个月，天气逐渐的热起来。黑二和乌二去街上买电扇，恰好撞见了雪儿和几个小姐也在商场里买夏天穿的衣服。雪儿拿起一套雪白的裙子，问黑二：“好看吗？”黑二瞧了瞧，摇头说：“不好看，太白了，刺眼！”雪儿瘪着嘴：“那你替我选吧！”黑二当真替雪儿挑选了一套湖蓝色的裙装。
回到房间，乌二问黑二：“哥，你喜欢雪儿？”
黑二说：“什么喜欢呀，出门在外，觉得沾点老乡的缘分就亲热罢！”
“不是的，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这样吧，哪天有时间了我请她过来陪陪你，把她弄到手。爸爸说别看女孩子多清高，只要上床了，就会死心塌地的跟你的……”
黑二瞪了乌二一眼：“我的事不用你管，记住了吗？你爸是寻花问柳的花花公子，狗嘴巴里哪能吐出象牙？”
“哟，多正经，你以为娱乐城的小姐是好东西，还需要咱哥们去把她们当人看？还不是为了几个臭钱吗，有钱，谁都可以和她们睡觉。信不信由你，我做服务生，整天和小姐嫖客打交道，什么样的稀奇事没见过？就拿雪儿来说吧，走在街上，昂首挺胸，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样，仿佛大家闺秀似的，不嫁大官就嫁大款，其实呢，客人只要给一两百元钱，她就会上床，哪管客人是老头、跛子、瞎子……哥，你做保安，没在厅子里，看不见的！”
黑二生气了，愣着双眼：“不许你说雪儿的坏话，你听见了吗？她和谁睡觉与我无关，那是她的自由。小姐出门就是挣钱的，不挣钱出门来做啥小姐？”
“好，我不说了，你自个儿长着眼睛！”
话虽如此说，乌二还是利用“工作”中的便利，将黑二喜欢雪儿的秘密透露给了雪儿。他说：“我哥喜欢你哟，你难道不喜欢我哥吗？”
雪儿玩世不恭地笑道：“是吗，你哥会喜欢我，喜欢一个小姐？”
“当真呀，你看不出来？”
“谢谢了！”雪儿不屑一顾地掉头走开。不过，走了没几步，又回过头来：“给龙哥讲，我请客，啥时候咱们去外面撮一顿！”
“嘿嘿……”乌二一阵傻笑，望着雪儿的背影高兴的笑得合不拢嘴。
那天收完工已是深夜，乌二趁雪儿独自在包房里抽闷烟的空隙，钻进去闭上门说道：“嗨，你不是说啥时候去外面撮一顿吗，今儿个就去，怎样？”
雪儿摁灭烟头：“不行，改天吧，太累了！”
乌二神秘地眨着鬼眼：“咋了，挣了不少钱吧，好几个客人都是专门来找你的呢！”
“呸！”雪儿跳起来，“再乱咬舌头看我不叫龙哥打烂你的嘴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那你是什么人？”乌二不解地问。
雪儿昂着头，走到门边，拉开门：“不和你讲，空了再慢慢聊。你还小，别跟着学坏！”然后出门，不料却和黑二撞了个满怀。雪儿羞红了脸，轻声说：“对不起，龙哥！”
黑二朝包房里张望，问：“陈虎呢，跑哪儿去了？”
乌二奔出来：“我在这儿，哥！”
黑二上下打量乌二，问：“你躲到里面干啥，包房是你随便进出的吗？”
乌二低下头：“我只和雪儿姐说了几句话……”
“不怪他，是我叫他进包房来的！”雪儿替乌二打圆场，然后望着黑二：“龙哥，赏个脸，去街上吃宵夜吧， 我请客？”取出香烟，递一支给黑二，又掏出打火机，凑到黑二脸前，将火苗拔燃。
黑二摆摆手，举着香烟，没点。他说：“兄弟年龄小，不知天高地厚，真担心他出事！”转过身子，向大厅走去。
乌二赶紧催促雪儿：“还不快去追哥回来，他生气了！”
雪儿说：“叫他莫不生气，你以为做小姐的就低人一等吗，还不是为了生活，有正当的职业谁愿来干这丢人显眼的勾当。呸，不就是个穷保安吗？”使气将打火机掼到地上，仍不解恨，又狠狠的踩了两脚……
正赌气发泄，黑二从大厅那边转来了，走到雪儿和乌二身边，望一望地上摔坏了的打火机，对哭丧着脸的雪儿说道：“走吧，不是说吃宵夜吗，其实咱们早就该聚一聚了。混碗饭吃难呀，特别是像我们这种外来打工的，稍不注意就会被老板炒了鱿鱼。刚才我给大堂经理讲了，说我们几个滨江来的老乡出去喝点酒，经理同意了。走吧，愣着干啥？”
雪儿头一昂，在前边走了。
乌二瞥一眼黑二，嬉笑着，紧跟在了雪儿的身后……
32
黑二对雪儿若即若离不是没有道理。从犯下命案的那一天起，他就给自己的未来绘出了一幅图画。这幅图画圈定了他的一言一行和所作所为。假如在此之前他还是一个可以得过且过的莽撞少年的话，那么，命案无疑将他推到了不得不谨小慎微的生死边缘。他不敢太轻狂，不敢太嚣张，同时，也不敢不沉默寡言和冷静地观察身边变幻莫测的蛛丝蚂迹。他害怕有朝一日稍不注意就会落到了警方的手中……
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继续隐姓埋名，老老实实的挣几个血汗钱，然后打探风声，待确保万无一失后回到老家去；要么，就像警匪片中描绘的那样，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走黑道，挣大钱，吃血饭……不过，他清楚此路必定是短命的。乡下人的朴实和本分，父亲拉扯他长大的漫长岁月里所饱尝的艰辛，在关键时刻决定了他命运的走向。客观地说，他并非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坏得不可救药之辈。某种程度上讲，他也渴望美好的生活，渴望靠自己的双手勤劳致富，然而，贫穷的家庭环境和匮乏的文化知识，限制了他的脚步和视野。他既没有本钱做路费和村里的年轻人一块儿外出去打拚；也没有门路守着家中几分田土，东边太阳西边雨，一锄一锄地刨出一个金娃娃来。他为父亲一生的操劳却最终依然是贫穷难过，也为自己投身到如此贫穷的家庭深感自卑。他无法改变现状，便只好苟且偷生了。
当然，他骨子底里仍是向往锦绣前程的，甚至，他还向往被人尊敬被人爱戴。因此，当雪儿将温情的目光投向他时，他的心动荡了，他的情感震颤了。这种来自灵魂深处最原始的感动，使他几乎坐卧不宁，寝食不安。如果不是命案缠身，如果不是怕雪儿受到伤害和牵连的话，他会义无反顾地将雪儿拥进怀里，紧紧的，一刻也不松懈……然而，这一切都是假设。他不能那样做，否则，他会在危机四伏的道路上越陷越深！
可是，他又压根儿不忍心看见雪儿伤心难过。虽说雪儿只是一个小姐，却在他心目中有着其他女孩无法替代的地位。一直晃荡在社会的底层，一直置身在人们的冷嘲热讽和鄙视中，偶然看见了温暖，对于他来说，就仿佛在寒冷的冬夜里寻着了一堆熊熊燃烧的柴禾，实在是不愿意轻易的舍弃……
大街上灯火辉煌，习惯了夜生活的俊男靓女们三三两两的在街头溜达和闲逛。他们找了一家稍僻静的小餐馆坐下来。
雪儿仍旧生着闷气，沮丧着脸。
黑二给雪儿倒了一杯茶水，递到雪儿跟前，说道：“笑一笑好吗，别再生气了！”
乌二也说：“哥是直爽人，有口无心，姐就别往心里去了！”
雪儿接过茶杯呷了一口，回答道：“我哪敢往心里去呀，做小姐的，没有人瞧得起！”
黑二沉默半晌，拉过椅子坐下。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端在手中，望着杯子中的茶水愣神。他说：“其实我们彼此都是出门来混一口饭吃，何苦呢？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我们从内地来，举目无亲，干嘛不相互体量呀，好歹也算是半个老乡吧！”
“我把别人当半个老乡，可别人也把我当半个老乡吗？”雪儿抬起头，望着黑二，眼里盈满了泪水，停顿一下，继续说道：“刚来那阵，没有一个熟悉的人，整天孤独得无聊。你们来了，我好高兴呀，终于有家乡的人了。虽说滨江那么大，你们到底是滨江哪儿的我也不知道，可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凡是从滨江来的都是老乡，都是家乡人，看见你们，就好比看见了自己的亲人，就不怕别人欺负……”
“有人欺负你吗？”黑二问。
“做小姐的会没有人欺负吗？”雪儿反问。
服务员过来点菜，黑二叫乌二去随便挑选几样，乌二爽快地答应着离开了。
黑二望着乌二和服务员离去后，对雪儿说道：“我也是走投无路才到的这儿，以前没有出过远门，初来乍到，怕是许多地方还要你帮带和圆场。不是我不想和你打交道，也不是我瞧不起你，而是我有苦衷，明白吗？我家里很穷，母亲在我生下来的时候就死了，我从未见过我的母亲！”
“不穷会出来挣钱吗？我家也穷，可只要勤俭，只要踏实，人就不会穷一辈子！”
黑二摇头：“你不知道的，我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你只看见了我的现在，却没有看见我的过去……好了，别提过去，说一点高兴的吧，今天请你出来，就是想向你陪个不是，假如我和我兄弟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伤害了你的自尊，请你看在老乡的份上，多多包涵。以后谁再欺负你，给我说一声。我信鬼信神，就是不信邪！”
服务员将菜端到餐桌上来了，雪儿起身去取了碗筷，递给黑二，说：“吃吧，龙哥，有你这句话，我就啥也不怕了！”然后给黑二碗里盛了满满的一碗米饭。
乌二看见了，吼道：“咋就吃饭了，不是说喝点酒吗？”伸手去拖黑二的饭碗。
黑二阻止道：“不喝酒，饿了，就吃饭！”
雪儿也说：“龙哥心情不好，就不喝酒吧，改天再专门请你们出来喝！”
乌二一屁股坐下，说：“真没劲！”
自那以后，黑二对雪儿就表示出了特别的关注，雪儿呢，也是一有空就跑到黑二的身边，不过，这却犯了娱乐城的大忌。娱乐城是做什么的？小姐招来又是做什么的？不就是为老板挣白花花的银子吗？如果小姐都和保安搅在了一起，甚至还动不动的拿顾客看不顺眼，挑三拣四，或者不管啥时候啥场合，身边都老是跟着一个敦实的小伙子，那么，客人哪个还愿意来消费，哪个还敢来***寻乐？
雪儿本就是娱乐城里漂亮的小姐，和黑二拍上拖，渐渐的，“业务”也不想做了，和别的小姐的关系也逐步的疏远了，这便直接影响到了娱乐城里的生意。于是，大堂经理找到黑二，警告说：“厅子里不准保安服务生什么的和小姐耍朋友，不知你知不知道。如果硬是要耍，就只好请你们另外找地方了。在东莞，没有一家娱乐城不是如此规定的！”
黑二嘿嘿嘿的傻笑，说：“经理，我和雪儿是老乡，往来较多而已，不可能耍朋友的。你想吧，我会***过日子吗？”
经理将信将疑：“不管怎么说，算是提个醒，希望以后在娱乐城里不再看见你和雪儿亲热的模样。否则……”
扔下后面的话，经理走了。
盯着经理的背影，黑二紧攥拳头，牙齿咬得嘎嘎直响。心想：“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来趾高气扬的教训我？”然后，脚一噔，狠狠地骂道：“消失吧，龟孙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