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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风与雨夜

2016年5月7日

褐蚁在风中舞蹈,但不是什么优美的舞姿,而是毫无韵律的乱舞,电闪雷鸣为它伴奏、狂风暴雨为它伴舞。但舞蹈突然就终止了,原因是它在风中乱飘,最终却撞在了一扇玻璃门上。它本能地用它布满细钩的长足去勾玻璃,但是玻璃太过光滑,而且不断有雨水打在其上。它没能勾住,只得在重力的作用下加速坠落,最终摔倒在地。然而褐蚁并没有因此而气馁,因为有一股暖流就在它落地之时轻柔拂面而过,令它感到格外惬意。它翻身立好,抖了抖触角,追随着令它舒适的暖流,从两扇玻璃门的缝隙中溜入了咖啡厅。

无意间一道闪电劈空而过,就在距离咖啡厅不远的上空,似孤鸿惊影一般,将它的身形在木质地板上投下小小的身影。

褐蚁觉得自己发现了一片崭新而又神奇的天地。一是咖啡厅里有一股香醇浓郁的味道,虽然它并不知道那是咖啡的醇厚混合木质材料的清香,第二点也是令它最为激动的一点——这里不受外界的风雨所侵掠。深夜时咖啡厅已经关店,静谧之中唯有褐蚁晃动的触角,依据本能它要探索这间咖啡厅并留下气味。

褐蚁再一次通过了一道门缝,它已经喜欢上了这种幽窄的通道,因为每次通过这种通道时都会有一股舒适的暖流在它的身周吹拂。这一次褐蚁来到了店长的书房,书房似乎更为温暖,与走廊的温度差在门缝处形成了微弱的气流,这种气流人当然感觉不到,但对褐蚁来说,“它”暖若“春风”。

书房的另一侧还有一扇檀木门,门后是一间狭小的储物室,褐蚁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在乎,不过它所能储存的不多的记忆中,已经刻下了那不知是什么东西——门缝——的美好。它迫不及待地冲向檀木门,只是想再度感受暖流的拥抱。

褐蚁在门缝前望而怯步了,因为门缝中吹来的不再是熟悉的暖风,而是瑟骨寒流!但门缝的美好却已是深深烙印在它有限的记忆中,于是它强迫自己鼓起勇气沿着门框向上爬,希望能够寻到有暖流吹拂的缝隙。

储物间给它留下的印象是阴冷潮湿,但是它所能储存的记忆太少,大脑便将这些记忆自动遗忘了,所以它仍旧在沿着门框上爬。不知何时它适应了寒流的温度,于是它进入门缝,爬向更为阴森漆黑的世界,渴望在那片新天地中找到它所喜欢的那种门缝。

毫无征兆地,褐蚁喜欢的暖流从它身后汹涌袭来,与门缝中的寒流交汇形成一股股“小旋风”,暖流令它停下了脚步。褐蚁正打算转身折返,但是光线却紧追暖流而来,金色的光在门缝间流淌旋转,狠狠地扎在它身上。可能是店长回来了吧,因为褐蚁闻到了咖啡的香醇。它天性避光,在光的迫害下暖流与咖啡香都黯然失色,它加快了迈向储物间的脚步。

咖啡香似乎比它更快——人类奔跑起来当然比褐蚁快,与咖啡香一同追来的还有一股奇异的腥味,褐蚁隐约记得这种腥味,似乎是当它爬到人类这种庞然大物的身体上时,一口咬下去后所闻到的气味——血腥味!但这一次血腥味异常浓郁,几乎要盖过在那人身上滞留已久的咖啡香!

褐蚁没有回头,因为它此刻单纯地希望能够尽早避开光线,根据沉重的脚步声可以判断那人愈来愈近。脚步声戛然而止,又是毫无征兆,然而褐蚁并不打算探究这是为什么……储物间的门被骤然拉开,形成的“劲风”将褐蚁生硬地吸走……

褐蚁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被吸入了储物间还是书房,因为剧烈地眩晕感似洪水决堤般汹涌澎湃。褐蚁认为自己是被吹入了书房,并且穿过敞开的窗扇来到了外面的世界,判断的依据是又有冰冷的风雨吹打在自己身上;眩晕感也是判断依据之一,褐蚁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在风雨中它每一次被风吹飞都有这种感觉,只是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为猛烈罢了……

昏昏沉沉之中,褐蚁不情愿地睡着了……

褐蚁幽幽醒转时发现自己身处一处窗台,前方是古色古香的巷道。麓澧镇中的每一条街道都弥散着古色古香的气息。

小镇取丘陵之中较平坦的地域,倚山傍水而建,已有数百年的历史。随着科技的发展,小镇的居民却只是更换了现代设备,居民们都不约而同地保护着小镇最初始的古朴典雅。素雅的建筑以青石路面和绘有风格各异的图画且形状不规则的大理石路面为枕,似已沉酣入眠;柏油路只在小镇的外围环镇一周并伸向远方,仿佛是觉得以自己乌黑的身躯踏足小镇会玷污她的柔美纯雅。小镇中从未冒出过汽车的鸣笛,有的只是街中人们的细语与莺鹂的清啼。山水将外界的一切污秽隔绝,以保留小镇最朴素的美。

褐蚁面前的青石路面与泥砖墙散发出泥土混杂嫩草的潮湿气味,有种家的味道——蚁穴的味道。它来时的气味完全消失了,可能是因为它是被风吹来的缘故,也可能是它的气味被雨水冲洗掉了。

雨水就在此时袭来,巨大的水滴可谓劈头盖脸!褐蚁立即向后退了几步,抖去身上残留的水渍。风雨依旧,但窗台为它提供了一处避风港,雨水只能打在前方窗台边缘。褐蚁转身向反方向爬去,可还没爬几步它就突然撞上了一面透明的物体——玻璃窗,它抬高身体试图向上攀爬,无奈玻璃太过光滑它无处着力,于是它用触角不断点击玻璃表面以找到可供攀爬的平面。

依旧是那间咖啡厅,店长的卧房。虽然不确定现在已是几时,但能让暮春时节的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以下,想必已经很晚了吧。

褐蚁认为发生在房间内的算是一场惨剧吧,虽然在它的世界中有同类死亡并不算多么悲惨的事情,但它不知道人类是如何看待同类死亡的……屋内只有两名女子,而人类是无法想象如此柔弱的同类究竟为何会刀剑相向,她们用的是质朴无华的日式长刀,两柄长刀的相似度犹如经过电脑的复制粘贴一般,两名女子的相像亦如出自同一模具……是亲姐妹么?但是褐蚁并没有想这么多,在它的世界中每一只同类几乎都一模一样,所以它自然而然地认为人类如此也并不奇怪。

原本两名女子只是相对而坐共品咖啡,但毫无预兆地——至少在褐蚁看来毫无预兆,对于蚁群来说与另一队蚁群争斗只是为了抢夺食物与地盘……矮脚圆桌被掀翻,咖啡杯中的咖啡飞溅,溅满咖啡厅的服务制服,还穿着制服的这名女子应该就是店长。当寒光在竖起的圆桌后肆虐时,店长没有做丝毫的犹豫,一只手挡下飞来的圆桌,另一只手迅速探入床底,抽出了她的长刀!两把刀同时出鞘,寒光在一刹那间点亮了她们的双眸……

倏忽一道闪电配合不断闪烁的刀光剑影乍现,闪电从云层中的一点迸射,四溢出无数“枝蔓”,就像一棵以乌云为土壤倒立生长的巨大银树。银树生长在天边,却将整间卧室照得彻明!

还好屋外正下着暴雨,雨声将刀剑声掩盖;又是深夜,街道上难见人影;更庆幸的是卧室是在二层,就算有人路过也不可能察觉到屋内的情形。

雷声已逝、雨声减弱,本该显露出来的刀刃碰撞声却戛然而止了。

卧室内,客人俯身平举长刀,将刀刃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店长的腹部!严重的失血已使她陷入昏迷,双手因无力而下垂,长刀从她的手中脱落坠地、弹起、再坠地……

而银树就是在此时盛绽,褐蚁亦是在此时企图爬上玻璃。

房内没有开灯,陷入一片漆黑,两人叠映的身影本应在银树的光芒中投映在墙壁上,然而一道巨大的“鬼影”却恰巧将她们笼罩在阴暗之中,“鬼影”来自那只努力支起身体的褐蚁。银光远在天际,它的身影便被无限放大,区区一只褐蚁的身影几乎占满了墙壁与地面!于是形成这样一幅诡谲的画面:恐怖而巨大的黑影颤动,黑影的顶端则是不断摇晃的触角,黑影之中殷红鲜血从刀尖滴落,地面的一滩血还在向外扩散,银光在血水中折射闪耀,宛若深渊的星空!

一声惊呼——孩童的惊呼,流露出极致的恐惧与惊吓!但是声音微弱急促,明显是被强咽了回去,而本已发出的低呼也被风雨声掩盖。但凶手还是循声回望,褐蚁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而它所能看到的只是虚掩的门……紧接着门后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声音同样消失在风雨中……停顿片刻,凶手不紧不慢地走出房间……

银树转瞬即逝,恐怖的黑影随之消失,一切再度陷入黑暗。渐弱的风雨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肆虐,怒风呼啸着将草被连根掀起,一同被掀飞的还有在草枝上匍匐的一只褐蚁,可它很快就因逐渐加强的离心力而脱离……

窗台上的褐蚁注视着这只在风雨中舞蹈的同伴,它的同伴同样未能舞出优美的舞姿——和它之前一样的毫无韵律的乱舞,电闪雷鸣与狂风暴雨也成为了它的配乐与舞伴。同伴也是因撞在了一扇玻璃门上而停止了舞蹈。它们甚至做出了相同的判断:去勾玻璃、没能勾住、加速坠落……不知是感受到了暖流还是嗅到了同伴的气味,那只褐蚁翻身立好,抖了抖触角,从门缝中进入了咖啡厅。

褐蚁最终放弃了攀爬玻璃,它沿着阳台边缘爬上墙壁,来到了咖啡厅的店牌表面。它立于店牌的最高点,抬首仰望乌云压天的夜空,它的面前,闪电劈空……

店牌是檀木质地,镂空雕刻出一只叼着玫瑰的玉兔轻捧咖啡时悠然自得的神态,惟妙惟肖。店牌底端则是用墨迹渲染出娟秀俏丽的花体字——RabbitCof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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