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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NCE 2 离乡

噢,简直要疯了!全天下最不讲理的狂妄分子居然出现在眼前!

他意味深长略带警告地瞧了我一眼,迅速松开我的下巴,扬头看了看四周,忽然一阵风似的快速跑起来,速度真快,与迎面赶来寻找我的女伴们擦肩而过。

果然,未等我叫出声,麻雀般叽叽喳喳的女声争先恐后传过来——

“秋时你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过来!!”

“那个男生是谁呀??怎么没见过!!!好高呀~~”

“喂!!你怎么还坐在地上?快点走,要迟到了!”

“起来,快点起来!!别在那儿休息,太阳会把你晒成干尸的!!”

“刚刚跑走的男生……哇哇,是帅帅帅哥哥哥呀!!!~~~~太阳光线般的金色恋人……~~~~~”

……

亲爱的朋友们,你们终于来了,看见你们聒噪如天下煤炭一般黑的乌鸦群体,我仍旧感激涕零,没有什么比你们刻意返回来找我更令人欣慰了,但请你们看清楚,现在这个局面哪像我闲情雅致地坐在地面晒太阳,离死期倒是越来越近!请你们仔细瞧瞧我的手,再不止住鲜血,我可能就此气绝身亡。

走过来的女孩子们这才发现事态严重,一群鸭子似的围了过来。

“花秋时,你这是怎么了?”

“是啊,不是说打会儿电话给家里吗?电话亭坍塌下来砸着你手了?”

“不是不是,我刚才好象看见她挤进人群看热闹了。”

“啊,是血啊……不能看,我晕这东西……”

七嘴八舌、七嘴八舌、七嘴八舌、七嘴八舌、七嘴八舌、七嘴八舌!!!

哎,受不了,就算自己全身上下长满嘴巴也无法解释清楚,这群女生们太吵了!!!我哭~~~~怎么就没人留点空隙让我讲话呢。

“你们几个先去夏晴那儿,她在DANCER等着呢,车里塞不下那么多人,我和露以带秋时去医院,一会儿见。”

敏茵赶忙叫住一辆的士,和露以一起送我去医院包扎伤口,其他人继续赶往目的地,等我弄好伤口后再过去与她们汇合。

一路上这才获得机会向车内两位好友说明情况,我不停地诅咒那个被鬼附身的混蛋,希望他早点进入阴曹地府替阎王爷提鞋去!司机透过反光镜瞅了好几眼,三张欲罢不能的嘴巴根本毫不停歇。

“你怎么不赏他几个耳光啊?要是我,脚早踹他脸上了!”

敏茵极力替我打抱不平,声音里明显贯穿着愤愤不满,露以瞧了她一眼,舒服地靠着后背把玩起自己的长发。

“说什么呢,借你胆还是会吓破去,不是吗?不过那男生……长的可真不一般哪~~~”

“是的,赛过茅坑里的黄金屎,超过麦田里的老牛粪!”我快速接过露以的话茬重重讽刺道,一想起自己挂彩的左手,气不打一处来。

那个人太欠管教,一定是那种不务正业,整天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哪儿像我们这种良民,将自己的锦绣前程托付给光荣神圣的大学。明天,啊哈,是我正式进入A大的崭新日子!A大,充满可爱的向日葵与风车的大学。

忽然感觉右手心有什么东西,缓缓张开……啊!古旧银戒指的光泽明晃晃出现在眼前,被汗湿紧贴手心,这个东西还在自己手里。可是,我的戒指却被抢劫犯抢走了!哎。

到达医院后,的士轮子尚未完全停下,司机硬是提前开口索钱,他再也无法忍受车厢内的噪音。

“下就下,有什么了不起~~~~~下回让姑奶奶见到你的车,非刮花不可!”

露以冲远去的的士张牙舞爪,被敏茵架住手臂才肯放过。

走进医院,一种阴森感爬上头皮,尽管里头没什么奇怪的人,可我还是感到很害怕。

咕噜噜,一辆白色病床滑着小轮急迫奔来,我们赶紧避到一旁,一个满脸血痂的人躺在上面,紧闭双目仿佛死亡,只有嘴巴上戴着布满雾气的氧气罩宣布他还活着。

这就是医院?真恐怖~~~~记忆中医院很肃静,许多富有爱心的白衣天使细心呵护每位病人,帮助他们快速恢复健康。可是现在毫不留情抓住我手腕的胖护士,拿着一只沾满紫药水的棉签哼着小曲悠闲上药,手劲却一点也不闲,痛得我直龇牙咧嘴。

“姐姐你就不能轻点?我看着都疼~~秋时你疼吗?”

露以使劲抓住自己的左手,牙齿咔嘣咔嘣撞在一起,好象受伤的是她,痛的也是她,而我只是站在一旁护送她包扎伤口。

胖护士不悦地别了她一眼,手上力道并未减轻。

“知道疼就好好爱护自己的手,干吗把罪怪我身上!”

听见胖护士若有似无的嘟囔,露以刻不容缓地回敬她一记白眼,大声回驳道。

“谁不知道爱护啊?谁不知道爱护!没有我们这些伤员,医院恐怕早就倒闭了!说不定你还举家食粥呢!”

“少说两句吧,露以,算了。”

敏茵忙将她拉到一旁,我愧疚地望了露以一眼,心中情绪轻微波动着。哎,如果不是因为我,露以便不会和护士吵架了,要怪就怪我自己,唉……

啊,不对!

要怪就怪那个混蛋,若不是他踩住我的手,自己根本没必要来这种地方!还要自费掏腰包!说不定他就是医院的特约嘉宾,成天制造大量像我这样的患者,然后让我们入院消费,借此赚外快!一定是这样!

真是太气愤了,呼呼,气昏头了!哎哎哎~~~~

“以后别来这家医院了,什么服务态度,真差劲!”

待我包扎完毕,露以立刻甩头走人,看都不看一眼,看来她对这家医院的意见实在太大,九头牛都拉不住。敏茵和我立即跑上前,笑嘻嘻劝她想开点,敏茵甚至拿我这名患者开始打个不痛不痒的比方。

“哎呀,算了,你看秋时的手破成那样都毫无怨言,你又何必伤神想些有的没的,和没见识的人计较,太没劲了。”

“我就是看不惯那个老女人的丑陋嘴脸,长成个冬瓜样就算了,非要唠唠叨叨碎碎念,真让人受不了!”露以不忘回头瞪了医务室几眼。

敏茵笑眯眯劝慰她:“行了行了,忘了吧~~一会儿看表演,高兴点!夏晴说她男朋友队伍中有好多好多帅哥呢~~~~~你这副模样鬼见鬼愁……”

“哪,哪有那么吓人?要吓也是第一个吓你,嗷~~~~~”

“哈哈哈,来追我呀,我还没被女生追过呢!”

她们两个笑声款款快活追逐着,好似翩翩起舞的彩蝶,或许只有青春这剂神奇的活力药水,才能让人彻底焕发神采奕奕的光芒吧……

低头端详手中的银戒指,陈旧却温润的光泽不禁让人沉思,那个混蛋想要的东西是这个?一枚银戒指……抵过一只手的代价?

疯子!

但是,花衬衫不是说一千块买下的银戒指能够牵引爱情……

爱情……没有,却招来抢劫灾祸!花衬衫这个大骗子!!!!!

一上午连续碰见骗子和疯子,啊,我美好的人生开端,绝不能被青虫一样的家伙毁掉!

呜呜,离家到这儿上学前,自己已明确表示再也不拿家里一分钱,虽然学费包括了伙食、住宿,阿妈始终担心我第一次出门在外吃不好穿不暖,随意掏出一沓老人头塞过来,我却傲视万物,将钱一挥,钞票们纷纷飞了大约十几秒,满地都是。阿爸的眼睛睁得圆滚滚,像只拣香蕉的猴子似的飞快拾起来。

“阿妈,读大学后我自己会打工挣零花钱,你们别担心我了,我会好好读书的。”

我昂首挺胸告知他们万事OK,不用操心,阿爸依然递来几张钞票给我,我不断用手挥开,钱币掉在地上,他刚弯身,怀里又飘落几张掉在地面,他赶紧趴在地上捡起来,样子十分专业,想当年,阿妈登上一座高山朝下扔人民币,治好了阿爸的肥胖。

“女女,阿爸舍不得你啊,阿爸真担心你在外面受欺负……”

阿爸捧着钱泪眼婆娑望着我,我若无其事笑了笑,心想,怎么会。紧接着,阿爸小心翼翼腾出一只手从怀里抽出十张大团结,抬起头来,泪花直在眼眶里打转。

“女女,这里一共有十张,俗话说,十全十美,十全十美,怎么样都拿去吧。我们晓得女女长大了,懂事了,想出去闯闯世界长长见识,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现在姑且在家中,就让我们帮你仅此一次……”

看着阿爸泪眼朦胧的双目,我勉为其难收下了,阿妈这才露出一点笑颜。

临走前一天晚上,躺在软软的沙滩上,大大圆圆的月亮洒下银色光芒盖在身上,耳边响彻的是无数遍海浪呢喃的甜言蜜语……

来啊来啊……走吧走吧……哗哗……哗哗……

唯一一架通往远方城市的火车轨道蜿蜒在大海堤岸,我缓缓闭上双眼,透明的泪水顺着脸颊一滴滴流淌,沉入沙中……海风不断亲吻脸庞,一点一点风干咸涩的泪,以及无法抑制的思念。

站起身,提起鞋子一步一步朝堤岸走去,渐渐地加快步伐小跑过去,风吹起裙角飞扬……

望着地面铺设的两根钢轨,它们的表面已被车轮碾压锃亮,我惴惴不安地探出一只白皙的脚掌,触到冰冷的金属,脚条件反射般缩了回去,定睛望了几秒,我随即伸手将一缕随风飘舞的头发绕进耳后,再次探脚触碰钢轨,稳稳踩上去,一只脚平衡不够,身体不由得左右摇晃着,直到另一只脚踩上去,身体才安定下来。

转身,张开双手,顺着前方不知名处径直走去……

海浪声一直陪伴身旁,我开心地笑了笑……

……

“秋时,花秋时!这孩子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回头看我们?!一大早就不对劲,花秋时你听见没有!!”

“老婆,你别摇我了,就算你把我当拨浪鼓拼命摇,我也不会变成摇钱树啊!呃……秋时,秋时啊……”

窗外,无论阿爸阿妈如何费劲地大声叫喊自己,我依然不回头,背对他们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坐对面的一名女生看了半会儿窗外,指着外面的人好心提醒道:“外面好象有人叫你喔!”

我望了她一眼,端起保温杯喝口水,又若无其事地放下杯子,端正好姿势重新坐好。对面的人又想说什么,见我不理睬只好打住。可是,务须回答,外面传来阿爸的声音已经自动答复。

“啊,我家秋时喝水了,看,看,大家快看!大概是嗓子太渴无法回答我们!老婆,我们别分女女的心思,让她一心一意喝水,别三心二意,大家也安静点。”

寂静、无声,寂静、无声,寂静、无声……

我实在忍不住了,噗~~满口的水喷出来,扭过头不慎喷在旁边排座上一名卷发女生身上,她沾水的头发就像凋谢的玫瑰一般嗖地变直了。

“哇,我家秋时朝旁边吐出一口水,难道是今早的水没烧开,或者烫到了嘴巴?不会呀,我亲口试过温度正好合适,怎么会烫呢?”

阿爸快闭嘴,真正的情况是我将旁边一名穿戴十分精致的女生喷了一身水!!

“啊,对不起,对不起……”

我赶忙向她道歉,可是阿爸的嘴巴非但不闭紧,还在大肆发挥不着边际的瞎想。

“噢,我明白了!女女为了不让大家伤心难过,刻意表演杂技咧!!鼓掌、大家快点鼓掌,瞧瞧我家秋时的艺术细胞多强呀!”

紧接着,窗外响起起如雷般的掌声,天哪~~~~火车怎么还不开?不想被人看热闹,求求司机阿叔快发车吧!

一大早起床刚推开房门,我的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屋里水泄不通,围满了阿爸邀请来的乡亲朋友说是专程送行,从洗漱、吃早饭、整理东西,直到进站,一路上我默默忍受着一大堆眼球的关注,从马路杀手变成铁路杀手,交通已经完全被这帮人堵塞。

就连刚刚推着行李箱上车,外面的人依然唧唧喳喳,热闹非凡,现在居然为我的失手拼命叫好,而指使这帮家伙的始作俑者就是自己亲爱的阿爸!

受不了!我无可奈何地拿起一瓶矿泉水看也不看,对准窗玻璃用力扔去!呃……也许倒霉总喜欢登门造访同一个人,被喷一身水的女生又捂住脑袋发出一声痛呼,啊哦,瓶子反弹回来砸中她的脑袋,不用说,窗外一定是更加响亮的掌声此起彼伏。

刚刚喷她一身水,我连忙将带在身上的毛巾递给她,她却嫌恶地一手扔到地上,送我白眼的同时从口袋中掏出一包高级纸巾,抽出一张来,伴随着扑鼻的香味,令人嗅觉清新。现下她昂起怒不可赦的脸庞,口中正要送出一些字眼。嘟~~~~~~~火车一声鸣笛巨响,将她的全数责备统统淹没。

对面的女生忽然直拍我的手臂指向身后,我无意识地扭头望去,阿爸突然推着一辆花车,上面堆满了大簇五颜六色的鲜花,月季、蒲公英、郁金香、樱花草、白山千乌兰、木栗、淡红色飞燕草花,还有康乃馨……花团锦簇,十分耀眼,他紧跟在轰隆隆缓缓向前行驶的火车后面大喊道——

“秋时,秋时!这些全是你喜欢的花,早点回来,阿爸阿妈等你,等你啊……”

自己最喜欢的五月之花,盛开在五月的花朵,阿爸全部摘来为我送行,阿爸……阿妈……

“嗯!”

我微笑着重重点头,嘴边挂满一丝甜甜的笑靥,阿爸这才停下来,阿妈扶住他的胳膊嘤嘤而泣,刚刚奋力为自己鼓掌的大家全部高举臂膀与我告别,熟悉的面孔一张一张褪尽。

波光粼粼的清澈蓝海、亲密的沙滩宝贝、会唱歌的海螺、自由自在的海鸟朋友,再见……

再见,大海……再见,故乡……再见,阿爸阿妈……

我爱大家……

突然间,我不顾一切朝车厢接头跑去,砰地一声冲进洗手间关门上锁,抑制多时的泪水犹如决堤纷纷涌出眼眶,眼睛瞬间红透,无论用多少水冲洗脸庞,眼泪始终止不住,在这之前,我甚至嘲笑阿爸是水做的,此刻才明白自己最可笑,明明就是小孩,不成熟不懂事,却强要面子扮大人,呼……

假如火车倒回去,倒回去的话……不,一定要前进!我要长大,真正蜕变成一只五彩羽翼的蝴蝶,一定可以做到,一定可以的!

打开门,我不禁愣住了,一名身穿T恤牛仔裤的高个男生双手抱胸靠着一旁等待着,冷冷的目光瞟过我,一瞬间,感觉他的眼中透露出无声抱怨,见我堵在门口,他微微晃动下巴示意我让开,我赶忙闪到一旁,经过身旁,他突然叫住我,冷声询问。

“冲了吗?”

冲……冲什么?恍然大悟的我想到什么,抬起脸大声反驳道。

“我没拉!”

脸颊忽地升温,我赶忙低头离去,眼角余光注意到男生微微扯起嘴角一丝极细笑容,什么人,真是的,多话的男人!

车厢内学生真多,一大群青涩稚嫩的脸庞让人不由自主想起从前,呃……座位在哪里??站在原地转了老半天,这才发现走错车厢了,不得不重新折回去。

坐好,四处望望,发现卷发女生不见了,端正姿势重新坐好,感觉对面的女生脸色极其不对劲,我望了她几秒,她也紧盯着我不放。怎么回事,我脸上刻字了——刚从WC回来?

她突然凑过来,紧张兮兮地伸来右手想握住我的手说点什么,有话说呗,见她忍耐地如此辛苦,我歪着脑袋望向她。

“啊~~~~~~~~~”

她忽然收回手,捂住自己的脸大叫起来。怎么了,怎么了?突然一下子怎么了!!!

我刚想将疑问送出口,可是下一秒,自己的头发被人紧紧拽住,身体被迫起立向后倒退,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声毫不客气告诫道。

“终于让我逮到了,逃跑的羔羊没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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