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程要走这天,全村人都来相送。前一天晚上下了当年第一场雪,地上积了厚厚一层。
村子里几乎没有和刘程同龄的孩子,但是他经常和那些比他大的孩子一起去森林里抓魔兽采药,关系都还不错。只是这些年那些孩子陆陆续续都结了婚,女孩子更是嫁去外村,刘程现在的玩伴儿倒是没有几个。不过这不是问题,因为村子里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都喜欢他。不说刘程对维护村子夜间和平的作用有多大,谁家有什么活儿了,谁家生病了需要什么草药啊,刘程都二话不说去帮忙。这些年刘程是村子里面进入魔兽山脉最深的人,采了不少珍贵的草药。而且每次托李叔去镇上卖时都会让李叔直接拿卖的钱买一些村上没有的东西回来。农耕器具什么的买回来都直接放在陈村长家公用的,一些糖果玩具什么的,更是让村子里新一辈儿的小孩儿都整天围着他“程儿哥,程儿哥”的叫个不停。
听说刘程要走,大早上迷迷糊糊被拽起来到村口的李小萌一下子就清醒了。六七岁的小姑娘扎着两个辫子,穿着自己程儿哥从镇上买的花布做的新衣服,带着哭腔喊道:“程哥哥,你可要回来啊!”
刘程正在和陈胜文说自己走后村子搬迁的事,听到李小萌叫自己,他笑着和村长摆摆手,然后走到李小萌身边,又从怀里拿出几颗糖果,递给她,“我当然会回来的!到时我带给你各种草莓味儿的糖果。”想了想,刘程补充道,“再给你带几盒陈锦记的脂粉,说不定那时小萌已经嫁人了,刚好用得上。“
清秀的小姑娘此刻却嘟着嘴没有伸手接过刘程的糖果,她擦了擦红红的眼眶,咬咬牙,似乎是给自己打气,声音虽青雉,但语调却坚定的说,“小萌不嫁人!小萌等程哥哥回来娶我!”
本想调笑一下小姑娘的刘程一下子狼狈的败下阵来。在大家的哄笑声中他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求助的眼光看向旁边正满脸憋笑的李叔。
看到刘程的狼狈样,李叔忍住笑清了清嗓子,正准备打个哈哈帮刘程含混过去,他旁边的姐姐却说话了,“程儿,看我们家小萌下了这么大决心,而且是她主动,你将来可一定要对我们家小萌好啊!否则我让你李叔打断你腿。”
村口的众人听到这里更是哈哈大笑起来,离别的伤感一下子冲淡了许多。
最终刘程还是把小姑娘哄住了,不过他本来留着自己路上吃的糖一个不剩全部阵亡在哄小姑娘的事业中。
李叔的姐姐嫁到邻村后回来并不多,虽说两村是邻村,但是当年陈胜文和刘石把村子建在魔兽森林里,进出都略有危险。这次刘程离开,陈胜文和刘石找老李头商量着把村子整个搬去他家女儿嫁去的村子旁边,两个村子关系本来就不错,以后也相互更多照应。
最后,刘程来到刘石和程秀娟面前。眼眶红红的程秀娟满脸不舍,但是她的表情中也是满满骄傲。前几天她和刘石叫来刘程要告诉他的真实身世时,刘程坦白说自己其实已经知道了,但是你们会是我一辈子的父母。
“要我和你李叔送你去镇上吗?”
“不用了,爹,我自己就行。”
“你陈大伯让你捎的信带好了吗?”
“带好了,爹。”
“去吧!”
于是刘程转身大步走出村子。昨晚的积雪厚有一尺,每一步踩上去咯吱作响。或许是脚底的感觉像踩在柠檬上,刘程突然觉得有些酸涩起来。不仅身体酸涩,鼻子也开始酸涩。他强忍住没有回头,大步大步的向前走,很快,他的身影就在村里人的目送下消失在森林里。
走出魔兽森林,刘程离家的酸涩情绪就淡了许多。年轻人总志在四方,现在他心里更多是对未来和前路的憧憬。想着刚刚自己竟然哭了鼻子,忍不住心里嫌弃自己,“刘程,你这样还算长大了吗?离开家都哭鼻子”。
出了魔兽森林右边有条小路向西,是通往镇上,路程大约要一天,所以刘程是早上出发。但是刘程在村口停了一下,却是转身向左走去。
左走没多远,跨过一条小溪,刘程钻进了一个看上去被一颗大树挡住入口小山洞,山洞高度大约不到一米六,所以他只能弯腰前进,山洞前行不算太远就有两个分叉,刘程轻车熟路的选择了右边那个,然后继续前进没多远,就进入了一个相当宽敞的地方,四面皆石壁。天然石室的地面上能看到有弱弱的阳光投进来,抬头看,是一个直径大约一米的天然天窗。他卸下自己的包袱,想了想,没有拿下背后的柴刀,他灵巧地沿着石壁爬了上去,从天窗出来,迎面就是高耸入云的一面绝壁,左右看能发现这其是一条南北走向的山涧,此处极窄,然后向北迅速变宽。石窗的位置和地面大概有五米。一条小溪在山涧流过,蜿蜒至石窗下方。
这是刘程之前偶然发现的一个地方,想进入只能通过这个他偶然发现的这个山洞,山涧向南是尽头,北向则则向东扩开,其间夹着一片森林,这是被天断山脉一条支脉切割出来的魔兽森林。这片森林被南北极长的山脉夹着,东北通向天断山脉深处不知哪里,正常进入需要翻越西侧的山脉,天然毒瘴和强大魔兽作为屏障,千百年来的采药人没人发现这里。
刘程发现这里后曾尝试向东北方向的森林探索,但路上就遇见了实力极其强大的魔纹金刚雕,只得作罢。所以他虽然发现了这个没人来过的地方,但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人迹罕至在天断山脉到处都是,于是刘程没有和别人提起过这个地方,而是把这里的一个小山洞当做了自己的一个小金库。比如程秀娟一直不让刘程太过于冒险,所以有次进入魔兽森林深处采药撞上了魔纹金刚猿的事他一直没敢和别人说过,那最终他杀死了那只魔纹金刚猿,扒下来的兽皮就藏在这里。这次要离开村庄和魔兽森林去游历,刘程自然要把这些“宝物”都带上。
但是现在刘程站在石窗旁并没有爬下去,实际上,爬出石窗后他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昨夜一场大雪,这条石涧也飘来不少雪花。魔兽森林的冬天,积雪极难融化,何况这是清晨,所以石涧和两侧的崖壁上都还积着雪。
所以刘程很清楚的看到,自己藏东西的那个小山洞,洞口布满了凌乱的脚印。
从小和魔兽脚印打交道的刘程自然也能分析人的脚印,这里只有一个人的脚印,这个人的脚印只在山洞附近出现,再远处的雪面则是平坦一片。很显然,昨夜以前有人来了这里,并且在山洞住了一夜,然后现在还没离去。
刘程脸色难看是他知道和那些外地来的采药人很难沟通。那些人本就是来魔兽森林赌命,所以往往会为了一株能卖个好价钱的药材拔刀相向。魔兽森林附近的流血事件除了魔兽袭击人类,剩下的就几乎全部和外来采药人相关。
但是刘程还是想进去看看,不仅是那些东西对他而言很珍贵,而且在于他把自己的东西在山洞内藏得挺隐秘。在看到结果前,他仍抱有那人没有发现自己东西的侥幸。
于是他敏捷的从石窗爬下了地面,整理了下背后的柴刀,向山洞走去。
这时的刘程满脑子只是自己藏起来的东西,并不知道自己和山洞那人的这次见面将会是万年来又一次星乱的开始。后世人对两人在魔兽森林的相遇做了各种猜测和假设,那些猜测大都荡气回肠或者快意潇洒,总之,都很有逼格。所以它们都和事实相差甚远。
虽然已经做好了各种设想,甚至想到了如果山洞那人想打劫自己要如何应对,但是和那人见面时刘程还是吓了一跳。
“不要杀我。我什么东西都没拿!”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举着双手在刘程进山洞的同时喊了起来。
刘程被眼前少年的大喊唬了一跳,下意识的反手就握住了身后的柴刀。这更激起了那个少年的惊恐,他跳起来后退到石壁上,仍高举着双手。
刘程意识到了自己动作带来的误会,于是他也把双手举起放在身体两侧,示意自己没有恶意,“我不是坏人。”
那个少年小心翼翼地看着刘程,没有说话。
刘程此时只是个十四岁的不经世事的少年,他并不知道这种情况下应该说什么,于是他也没有说话。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举着双手对视着沉默。
过了许久,刘程终于觉得这样太过尴尬,应该说点儿什么。
于是他问道:“我叫刘程,你叫什么?”
“我叫程要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