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居的掌柜经此前之事,深深体会到“上京居,大不易”,更别提在京城运营酒楼,伙计厨子都是他跟随他多年之人,怎么突然间说出事就出事,事后也来不及补救,绝对不是如京兆尹断案所说杀手所为。可谁让他背后无人,只能任人宰割。所以,他想到了一个人。
柳清音走进悠然居,只见正中一块奇石,远看似兽似物,近观人倚苍山,不同角度,情态各异。酒楼布置雅致大方,墙上悬挂巨幅山水字画,气势恢宏,笔若游龙。柳清音盯着字画一时看呆了去。
“悠然见南山,飞鸟相与还”,梁元皓走过来,朗声感慨道,“如此舒适闲致的日子,真叫人心生向往。”
柳清音不语,抑制不住的心潮翻滚,依然紧紧盯着那副字画,仿佛要从中看出什么。
梁元皓看着她的样子,又抬头望了望字画,若有所思。
掌柜适时请他们去了三楼雅间,柳清音已调整好心态,既然小红也来了,她们总会见面的,也不急于一时。
刚一落座,她开门见山的问:“殿下约我出来,是事情有进展了吗?”
见她如此急切,梁元皓也顾不上寒暄,道:“之前的确不曾发现线索,后来才察觉是找寻的方向不对。你们一直在找活着的家人,却没有想过,有没有可能阿澈姑娘的家人已经不在人世。”
“不在人世……”话音未完,柳清音喃喃自语,心重重坠落,只觉悲切,原来,这就是真相吗?
“事情也不是那么糟糕,”柳清音的失魂落魄令梁元皓生愧,他想到一些事情,补充说道,“至少让我奇怪的是,阿澈姑娘与宫中的淑妃生得几分相似。”
“宫妃?”柳清音蹙眉,双手无意识的拨弄拇指,阿澈身世越来越复杂了,怎么又牵扯到宫妃?
“宫中一些年长的嬷嬷看到阿澈姑娘的画像,也说与淑妃有几分相似。”梁元皓说。
“既如此,那为何不去问问淑妃,阿澈是否与她有关系呢?”柳清音急切的道。
闻言,梁元皓静默片刻,方道:“十五年前,淑妃小产后,关了羽庭宫的大门,自此再也不见旁人,连父皇都不得入内。
虽不能一蹴而就,但好歹有了些线索,柳清音辞别梁元皓,回了侯府,派人传信给苏雯。
酉时未到,苏雯气冲冲进了梅苑,进门开始质问柳清音:“你是不是给了锦鸳丹药?”未等柳清音答话,扔给她一叠纸笺,加大声量,音如咆哮:“你知不知道,那是救命用的!”
柳清音瞥了眼跟在苏雯身后的地二,地二缩着脑袋,也不辩解,直接跪在地上。
“她若逼你,你也不敢不说。算了,出去吧!”柳清音合上手中的书籍,对地二道,打开苏雯扔下的那叠纸,仔细看了起来。
柳清音的不语让苏雯火都发不出,她扭身坐在榻上,自顾自的生着闷气,不过,她转念一想,又心感悲凉。
火气全消后,苏雯饿了,拿起桌上的点心就吃。吃饱喝足后,看到柳清音蹙眉的样子,扯过纸细细看了几眼,越往下看,越发惊讶。
末了,抬眼凝视柳清音,语带讶异:“这是—阿澈的父母?”
谁都料想不到是这般局面,柳清音摇摇头:“还不确定,但这会估计八九不离十。”
百般寻找,竟是这样一个结果,一时间,两人面面相觑,不知要如何是好,纸上的言语简洁,寥寥几笔,似乎有千顷之力,重重压在她们心上。
“若是阿澈知道自己父母……哎呀,其实阿澈这种状态也好,就算伤心……”苏雯挠挠头,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了两句。
柳清音心情同样沉重:“前几天,她还很高兴的告诉裴牧,她很快就要见到父母,马上她就有爹爹娘亲了。”
只不过,命运总是在不合时宜时,突降晴天霹雳。她和她们,挣扎在这些浑水里,希望能够不忘初心,努力活下去。
扫了扫纸上的文字,苏雯讲道:“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淑妃就是阿澈唯一的亲人。只是她在宫里,难得见上一面。”
寻常家的命妇闺阁儿女,不得宣召不得入宫,柳清音可以拜托父亲帮忙,但淑妃闭门不出,连皇上的面子都不给,用寻常的方法估计见不到人。皇宫守卫森严,高手如林,而宋煜身手更是深不可测,若让陆离前去,怕是难以得手,恐会惹上事端。
柳清音思来想去,摒弃了一切的不可为,决定找到机会,才能去试一试。
如今摆在她们面前有个难题,关于阿澈父母亲的事情,到底要不要告诉她?
苏雯与柳清音颇为纠结。
从护国寺回来,裴牧闷闷不乐了几天,后来翠姨教他东西才打起精神。冉升被天组黄组的人追问苏雯讨厌林析这件事的始末,他想到苏雯的暴躁如雷,决定保命要紧,要离他们远远的,遂每次紧跟阿澈。
于是,他沦为阿澈的壮丁。在第十次偷偷摸摸从别人家中跳出来,他举着手中的荷花,哭丧着一张脸,问道:“阿澈姑奶奶,够了没啊?”
阿澈瞅瞅手里的含苞欲放的花,数了数,开心的对冉升说:“快了,还差一朵。”
冉升顿觉无望,瞄了瞄抱着双肩靠在墙壁上打瞌睡的姐姐,认命的跳进另一家,心里不断叫嚣,我错了,我怎么能相信跟着阿澈就会有好生活?
十一朵,一生一世,阿澈乐滋滋的想,美丽的小脸上写满憧憬,把十一朵花送给天哥哥,代表一生一世都要跟他在一起。
这时,墙内传来骚动,狗吠人喧,冉晟登时带着阿澈,如风速速远去。待到无人处,两人刚刚站定,冉升也跳了出来,气喘如牛。
颤巍巍递过荷花,冉升如释重负的道:“这下子,够了吧。”风姿绰约,清香袭人,一支洁白如玉的荷花芬芳初绽,冰清玉洁。
阿澈见了,皱着小脸不满的道:“我是要花苞,这朵都开了的。”
冉升头大,他可不想再回去,刚才被人发现,那丫鬟凶得很,竟然放狗咬他。他苦苦思索,终于想到一个点子:“你看,这样一朵盛开的花放在中间,其它的花苞围着,也挺好看的,像不像众星捧月一般。”
阿澈试了试,感觉不错,才打消让冉升再去摘花的念头。
深夜,孙府,孙太傅书房,灯火通明。
接二连三的失利,孙清源父子均觉得柳清音一行人太过棘手。真正动手的话:在上京城,闹出事端太大,会不好收场;若是场面太小,根本是送给他们练手,得不偿失。
孙致远感慨:“若是二弟愿意回府帮忙的话,我们也不会陷入如此境地。”话音刚落,意识到说了什么的他神色一僵,尴尬的看了眼父亲。
孙清源眼神一暗,心头火起,板着脸,粗声粗气的道:“别提那个不孝子!”
在二弟的事情上,孙致远不敢多语,这是父亲的忌讳,也是府上的忌讳,他一时口快,心中着实懊悔。
咳嗽两声,孙致远想到一件事情,今日下朝,出宫门时恰好遇到奕王,奕王殿下看了他两眼,当时的表情略有奇怪。
“父亲,您说,奕王是不是怀疑上我们了?”孙致远不无担心的道。
孙清源想到郊外那件事,脸色铁青,他的好儿子好闺女,一个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刺杀不成还给人送去了把柄。若是奕王心生怀疑,定会与柳清音求证,当年未能斩草除根,到如今变成心头大患。
“告诉器部,之前所有的武器箭支都处理掉。”孙清源狠下心来,咬牙切齿的道。
孙致远大惊:“父亲!”这可是多年心血,岂能说毁就毁,那他们的大业何时能成?
孙清源瞪直了眼,狠辣道:“不想死,就照我说得做。”
孙致远不敢违背父亲的话,唯唯诺诺的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