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手足
近在咫尺的体温,似曾相识却是阔别已久的心安感。
飞过青砖黛瓦,越过朱漆雕梁,一路夜风吹拂着,带来阵阵凉意。似乎是贪恋那胸膛的温暖,子卿下意识地紧了紧双臂,使得两人的身体贴得更近。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子臣一个空翻跃进了一间客栈的房间,子卿双脚刚一落地,还没站稳,哥哥的手便焦急地抚上了自己胸口处破碎的衣衫。
“伤得如何?”子臣微微喘息着,伸手拨开子卿心口残破的布料,白皙如玉的胸膛上擦出两道浅浅的伤痕,殷红的血丝中泛着些许青紫色,显然那两支暗箭上淬了毒。
“再忍一下,我去拿药来。”
子臣正欲转身,手腕却被抓住。
子卿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将哥哥望着。
四目相对,纵有千言万语,也不及此刻默默相视的温情。
“就去一下,很快的,别怕。”
“嗯……”
清凉的药膏敷上胸前的伤口,传来丝丝痛感。
“嘶——”子卿轻轻抽着气。
“疼一下就好了,再忍忍。”子臣手上的动作很轻,还凑近了子卿的伤口轻轻吹了吹。
子卿浑身一阵。
从小到大,子卿可没少受过伤。小时候时常和哥哥一起上山乱跑,磕着跘着的是家常便饭。每每受伤,都是娘亲一边哄一边给自己上药。后来家里出了事,在那最悲惨的三年里,旧伤添新伤,新伤盖旧伤,连一口水都是奢侈,更别说伤药了。之后被捡回了铭钰台,生活安逸了不少,但练武时也少不了各种大伤小伤,每次都是央央姐为自己包扎。
娘亲的手心永远是暖暖的,央央姐的指尖一直都是凉悠悠的,但哥哥给自己上药的感觉与她们都不同,修长的十指透着刚劲的力道,但又因为生怕弄疼了自己于是放得极轻,给人以安定踏实的温暖。
处理好伤口,子臣拿来一套衣服给子卿换上。
一件件衣服褪下,令子臣又惊又怒,又心疼又歉疚的是子卿那浑身上下重重叠叠的伤痕。
原本泛着年轻光泽的肌肤上,那些陈年的疤痕已经若隐若现,但依然可以见到深深浅浅的痕迹。那是受伤后尚未愈合之时,结疤的伤口再次被撕裂的缘故。
子卿注意到哥哥的眼神,不甚在意地朝子臣笑了笑:“没事的,早就不疼了,就只是看上去吓人而已。”
换好衣服,屋子里一片安静,气氛突然有些尴尬,两人都不知道接下来该说点什么。
分割了整整十年的手足情,彼此都变得大是不一样了,两人在完全不同的环境中成长起来,有着不同的经历,承载了不同的命运。好不容易兄弟重逢,然而两人之间共同拥有的却只剩下了那遥远得已经模糊不清了的回忆。
“……你……什么时候来的广陵?”
“你走以后第二天,听说这里有类似承影剑的异动,于是赶过来瞧瞧。结果就看到你也在河边从偶偶热闹。”
“今天你也在?”
“嗯,去了一下。你身边的一男一女是什么来历?看你和他们聊得很是投机。”
“只是一般有钱人家的孩子,这几年一边找承影一边瞎晃的时候结识的,也就是平常路途中能有个伴儿。”
“不要轻易信别人。”
“我知道——那……你怎么知道今夜我会去县衙?”
子臣环抱着双臂轻笑起来:“子卿啊……这都十年了,脾性怎么一点没改,你那眼珠子一转我都能瞧出来你那小脑瓜里边在盘算些什么。”
“呵……”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走?可是那棺材的事还没搞清楚……”
“彦大哥来看过了,说承影剑不在里面。”
“彦大哥?他在哪儿?”
“他有点事情出去一下,明天一早就能见着他了。”
“可是彦大哥怎么就能确定承影不在里面?”
“十年前彦大哥都同你这般大了,加上管护承影剑那么久,灵剑的气息他很熟悉。而且父亲当年是用血将承影封了的,就算是每到晨昏交替也不会有多大异动。”
“那这棺材又是怎么一回事……”
“也许只是内置了机关,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吧……时辰也晚了,先休息吧,明天再说。”
“那个,我得回去原来的客栈,如果明天一早我不在,今晚县衙又出了乱子,我的同伴会起疑的。”
“嗯,你受了伤,我送你。”
夜色深幽,两道身影纵行于广陵城的屋瓦之间。
回到子卿的房间,兄弟二人定好了明日见面的时辰和地点。
临走时候,子臣转过身对着子卿:“你是不是还欠着我点什么?”
子卿愕然,一头雾水地问道:“我欠了你什么?”
子臣轻步上前与子卿再靠近了些,伸手顺了顺子卿的头发:“你叫我什么?”
昏黄的烛光轻轻摇曳,在窗帘上投下影子。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