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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孤人中秋

陈氏站在林云涯的书房外,见林云涯正在认真习字,满是欣慰。

这几年来两人忙于生意,振兴陈家和白山,很多的时候都疏忽了孩子,直到刚才她路过书房,看到认真习字的林云涯,这才恍然,原来孩子已经都这么大。虽然平时也是调皮捣蛋,但是很多时候却透露出不寻常的稳重,几天前还为夫妻两人举荐了一位武艺相当不错的侠士,可见这孩子远比同龄孩童心智成熟许多。

细想这几年,陈氏突然发现,其实林云涯并没有提出过任何的要求,而且似乎也没有任何的玩伴,就这样一个人孤孤单单度过了童年。在她看来,这一切都是起于七年前的那段流言之祸,深深伤了孩子心,这才让林云涯如此孤独。

所谓谣言猛如水火,不伤其人,但伤其心。又有多少人明白处于流言漩涡中心的人是多么的痛苦呢,在这些谣言的散播者看来只不过是说说罢了。

陈氏接过贴身丫鬟手捧的糕点,悄悄进了屋子,然后将糕点放在桌子上后又悄悄的退了出去。不是她不想对林云涯说些什么,做什么,只是她不知道该从何开始。

然而陈氏不知道,她所做的一切,在外边的凝眉含泪,还是摇头兴叹,都没能逃过林云涯的感知,只是林云涯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毕竟他就这样过了七年。

陈氏渐渐远去,林云涯也放下了手中毛笔,看着桌子都是自己爱吃的糕点,怔怔出神了好久,随后将所有的一切化作了长叹,然后从习字的那卷纸张下,小心得抽出了另一副字。

这副字与刚才他书写的字体完全不同,这字铁画银钩,横竖之间如同重叠的山峦,博大且显出一股巍峨之气,这字正是中国的汉字,在这个世界只有林云涯知道的字体。

显然是林云涯刚才还在写这幅字,只是陈氏突然过来,他才把这副字藏在了下面,上面只写了六个大字,却透出一股浓重的相思之愁,因为这个六个字是,“水調歌頭丙辰”。

这个世界对时间的计算与流逝与地球几乎是一致,而今天正好是八月十五,也就是地球上的中秋节。

对于这个世界上的人来说,八月十五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天。但是对于林云涯来说,确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因为这身体的灵魂依旧属于那个故乡。

算上这副字,林云涯已经写了七次,每年这时候他总是不自觉写上一副,刚开始是相思,后来是乡愁。而今年,却只有满心的苦涩。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八月十五中秋节,在那个地方千家万户都重聚一堂,而五湖四海的游子都会仰头望月,而这里只是一片宁静。

夜已入深,熙攘了一天的的白山镇也归于了平静,除了更木的敲打声外,似乎所有的都已经沉睡。

但却有一间屋子里还在闪烁着微弱的灯光,与周边的暗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得有些孤独,还带着一股苍白和无力。

林云涯伫立在窗前,如同那些游子一样,透过长窗,遥望着熟悉而又陌生的星空,但心中的思绪却透过这片星空漂泊到了另一个时空。

夜空下的九大星域的格外璀璨,散出光芒照亮了整个大地,徐徐清风吹过,抚起林云涯有些凌乱的束发。将林云涯从遥远的地方,带回了这里。

林云涯迎着清风缓过神来,眼睛在这片星空不断寻觅,明知这片星空不会升出那轮明月,但是却依旧不自觉搜索了起来。直到扫遍整个星空,恍然发觉这里并非在那个故乡,这才收回目光,轻轻挥手带起轻风将窗户关上,然后转身望向桌子上略显干瘪的黄皮囊。

这黄皮囊是林云涯五年前在击杀的那个神秘修士后,在他身上找到的。样子虽然陈旧,只有巴掌大小,不过里面却另有乾坤,可以储存诸多物品,名为储物袋。

林云涯看着储物袋,眼中再次透出迷茫,有些飘忽不定,又显得有些犹豫不决,只是不知为什么是而烦恼,但不是那股乡愁。

更木再次敲响,将林云涯的思绪拉回了现实。林云涯目光再次集中在储物袋上,随后露出坚定,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一封信。

五年前那一战让林云涯险些丧命,从那之后他就有了每次战斗之前都要留一封信给陈氏夫妇的习惯,因为他害怕自己有一天真的会回不来。

书信上大致写的就是他在五年前山林之中遇到一位修为高深的仙人,那仙人见他聪慧过人,骨骼惊奇,所以收他为徒,算是顺便也解释了一下为什么这些年一直往深山老林里跑的原因。最后在书信中特别点明,这几日师傅要带他云游天下,所以特此书信一封,希望不要父母惦念。

其实林云涯心中早已明白,他既然选择了修真,那么迟早有一天会离开。这即是他自己的想法,也是因为白山无修士那封诏书所导致的结果,只是无法断定这一天是什么时候而已。

而今天林云涯再一次将信拿了出来,也许是修真者特有的直觉,他感觉自己今天晚上可能是有去无回,因为心中那份悸动已经让他难以自制。

五年前那个神秘修士所做的一切,似乎是有人故意引导的。只是在神秘修士死了之后,事情不了了之,然而就在今年,白山深处突然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表明这与五年前的事情有什么的关联。不过林云涯的直觉却告诉他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秘密,而且近几天白山深处的异象似乎也有些变得不寻常起来,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要去。

林云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捏动法诀,化出一道流光打在信上,只见信周围腾起一阵微风,架起信封飞到了房屋的横梁隐秘处。

如果林云涯七天之内回不来,那么这封信就会在七天之后自动飞入陈家夫妇房间之中,也算是林云涯给自己的一些缓冲时间。

将信放好后,林云涯又检查了一下储物袋里的东西,见并没有遗落什么东西,起身离开了自己的房间。不过在他离开之前,又施展神识覆盖了整个陈府,见陈府一切正常,不再犹豫,双脚一点跃出陈府,迅速融入了黑夜的迷蒙之中。

距离白山镇非常遥远的一座无名孤山,因为树木繁茂,山顶崎岖陡峭无人可攀,所以成了林云涯一处秘密的根据地。每到故乡佳节之时,他都偷偷来到此地,或是自酌自饮,或是沉默无语,不过每次心中的所思所想,却始终围绕着那份对故人追念。

这山虽是树木茂盛,但是山顶却是荒凉无比。除了一颗苍茫古劲的大树外,再无任何高挺的灌木。偶尔奚落在山石间的野草也只是挣扎的向上生长,因为缺少土壤的支持显得弱小无力,仿佛随处的一股风都能将他吹断。

林云涯脚点在山顶这唯一一颗大树的树顶之上,双手背负,与这孤树相形益彰,更是落寞。目光凝望着远方,而思绪持续在未知地方漂流。

晚风吹响了树叶,婆娑中带着阵阵的叹息,林云涯眼中一恍,从遥远的地方漂泊回了这个陌生的世界,微微沉寂了一下,从怀中掏出储物袋,轻轻一晃,手中便多出了一卷白练。

三尺白练风吹劲,若是相思愁更愁。

七年前林云涯一卷白练送别了包括自己在内的大天沟四百零九口,是一种诀别。而今时今日依旧是三尺白练,依旧是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可是这次却是道别。

七年了,放不下的还是没能放下,阻止不了的还是没能阻止。在时间的蹉跎一切都变成过去,唯一生存地方就是那个叫回忆地方。

在林云涯的故乡,为逝者守墓七年是极限,若还是放不下,那么逝者在地下也不会获得安宁。如今七年到了,或者说是已经七年多了,林云涯却依旧是放不下,送不走。

如今又是一个中秋节,又是一个人,林云涯的心已经无力继续再执着下了,这不是他的意愿,但却又不得不做。

白练随着风起猎猎作响,每次的响动声音就像钉在心上的尖锥,让林云涯的心阵阵失痛。

林云涯伸出颤抖的手指,轻轻抚摸白练,想要再次尝试着抚平上面每一个亡魂的忧伤。

“未见明月央星辰,孤人自酌心无痕。

落得黄泉寻故去,只怕无人识此魂。”

林云涯将所有的思念与孤独化作这二十一个字。可是轻轻念来,心中凄悲却更加凶猛。他努力的闭上眼睛,想要止住眼中留下的泪水,然而却止不住内心的哭泣。

识海之中群星密布,星辰明亮闪烁其中,一条永恒的星河贯穿了整个星空,如此明夜,却有一丝遗憾,因为独少了一轮明月。

林云涯意识迷离之时,不知不觉间落入了识海,整个人沉寂在其中,任凭海浪摇曳,海风吹打,却也只是静静的凝望着些熟悉的星空。

七年前林云涯将识海的天空化成曾经的星空,唯独没有化出那轮明月,是因为心中的思念,让他一直执着于曾经,执着于过去的人。

原本以为一切可以随着生死而消逝,没想到这世上真的有生死轮回这一说。

是造化弄人,还是老天的愚弄?林云涯从未停止过探索,只是那种意志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削弱。

他想了好久,直到再次看到这片星空才有些明白,是执念,是如同疯魔的执念让他迷失了自我。活在当下,他已经不再是曾经的自己,也不是永远隔离在这个时空外的灵魂,他是林云涯,也是陈烈。

一轮明月自海天的那一线悄然升起,最后挂在星空最顶端,散出最温柔的光华。

银光洒落,识海涛涛,溅起细微的浪花,如同点点星星,波光粼粼,在整个识海之中相互交织,似乎呈现出另一片星空。

月光渐渐辉煌,将整个夜空的所有的星芒遮掩下去。林云涯双眼痴迷,望着越发明亮的月光,微微一笑,有些凄然又有些怅然,似乎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安然,只是太过若有若离。

萍声暗渡风海涯,繁繁旧事勿扰心。

不寻归处我自在,莫问莫想心自知。

夜空之中不知哪里传出一声清脆,只见整个天空轰然破碎,星不见,月无痕。

随后在明朗的东方,海天之间,升出一道婉约的红霞,林云涯从海中浮起,迎着晨辉闭上了眼睛,一滴晶莹又滴落识海,点出波纹久久未曾散去。

苍茫天树,孤立一人。林云涯睁开了眼睛,放开手中白练,让它随风而动,目光却依旧凝聚在白练上那密密麻麻的名字上,不禁浮现出那些可亲可敬之人。

又是一团火焰,鲜红之中有些明朗,静静地磨碎着白练的每一部分。

林云涯不再看那火焰,转身坠落,身形渐渐消失在密林黑暗间,而那白练也在同时化作一抹青灰,不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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