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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最后一根稻草——德国破产危机(3)

不过同样还有在特定区域为富人建造的聚居点,我们可以将这些称为大规模的房地产开发。这些住房建设规模是巨大的,而观察这些住房的最佳视角点是在空中,因为一个聚居点或一系列公寓住宅的大小可能相当于一个城镇。而且,如果你在地面上观察的话,你需要驾车开很长时间才能看完。

这些广阔的新聚居点被建立在新的开发区域,原有城市并没有得到改建,因此没有多大变化。德国人选择在新的区域建造新的事物,所有的改变都发生在城市的周边。

然而德国的建设热情超出了必要的需求,变成一种挥霍、一种试验、一种儿戏。这些房子是在新的时期,用新的材料、新的造型、新的方式建造的。教堂是用钢筋和玻璃做的,那些别墅、殡仪馆、酒店、学校、摩天大楼以及商业建筑现代风格浓厚,简直就是一场建筑盛宴。

看到德国如此挥霍借来的钱时,许多债主都愤怒了,其中英国人和法国人要比美国人更不满,因为美国人大体上对德国的挥霍不是很了解。德国人也承认这一点,他们会实话实说,他们已经谴责过这种行为了。

但是说归说,做归做,他们并未停止建房。而且,他们还特意在将来能发挥作用的项目上投入大量资金,比如在科隆市建造第四座横跨莱茵河的大桥,现在这座大桥是欧洲的建筑奇迹之一。

法国人说:“现在根本没必要建造这座桥,你们为什么要造它?桥梁又不能拿来当赔款。”

德国人回答说:“我们总有一天会用到它,我们现在建这座桥可以为民众提供就业机会。”

这是德国人的生性或智慧——利用任何可以利用的资源来使国家实力得到增强,使人民的生活得到改善,尽管他们是借钱来完成这些的。从他们的角度来看,他们这么做无可厚非,因为他们建造的这些东西会一直在那。他们可能会没有了黄金、没有了信贷,但是机器、工厂、发电厂、桥梁、公共建筑、道路、实验室、条件更好的住所、公园,所有的这些东西都会一直在那,它们不会消失。

相对来说,对将这些钱消耗殆尽后该怎么办并不那么重要。钱并非实物,仅仅是实物的代币而已。毁掉这些代币后,实物仍然还在,不会因为经济危机而受到物质上的损害。这些实物可以由新的代币来代表,这样的情况曾经发生过。大概10年前,德国的货币不是被彻底摧毁了吗?而这些货币所代表的东西,甚至包括无形的德国信用,都没有被毁掉。旧代币被摧毁后,可以创造新的代币,然后德国的声誉也随之恢复了,整个世界又纷纷把钱借给他。

此外,由于不加限制地使用贷款,德国创造了大量的社会财富,可以切实感受到的有精品房、娱乐设施以及其他一些与人民福祉息息相关的设施。这些东西的存在似乎可以打消德国倾向共产主义的任何想法。

德国有变成共产主义国家的危险这一观点本身就是值得怀疑的,再加上现在的德国工人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舒服、富有和自由,这个事实也大大降低了德国走向共产主义的可能性。

从一切政治意义上讲,德国的红色危险很可能是“7/10魔法”《7/10魔法》,这本书问世后,冯·兴登堡(Von Hindenburg)再次当选为德意志共和国总统。——译者注。德国总共有四五百万共产主义者,但是他们没有统一的领导,缺少一位杰出的精神领袖。德国人认为,苏维埃俄国不希望德国变成共产主义国家,至少暂时不希望,因为他很担心这可能会影响到德国工业的生产力和高效率。此时此刻,他正急切地想继续利用德国的工业生产力和高效率,来满足俄国的需求。

不管这种想法正确与否,如果俄国人按照这种观点行事,继续让德国仅仅在表面上打着共产主义旗号,扮演一个在经济上很强大,在政治上很脆弱的国家,那么这种做法是很高明的。

德国人对共产主义的看法带有一种冷嘲热讽的味道,他们会说:“这是我们手上的一张牌。”他们的意思是当德国政府与国会发生冲突时,德国政府可以召集支持者们,挥舞红旗或威胁要寻求共产主义者的支持;当德国政治家们与外界打交道时,就像伦敦会议上那样,他们可以说:“负责任的政府在德国已被逼到了墙角。为了你我共同的利益,请支持我们。因为如果我们的政府垮台了,那么我们所有人都将面对着一个共产主义的德国。”这番话确实达到了目的,战后以来便一直如此。

也许除了德国人自己外,没人能懂得错综复杂的德国政治,甚至我们有理由怀疑连德国人自己都不懂。各大党派原先走的是中间路线,而后逐渐分化为左翼、右翼,右翼中有左翼,左翼中又有右翼,政党内部、政党之间一直争吵不断,他们争吵的内容不是关于某个想法,而是关于想法背后蕴含的哲理。任何新想法都要首先从政党利益出发,然后才开始考虑新想法的自身优点。

当你观察这些政党总是不安好心地相互抱怨、排斥彼此观点的时候,很明显这些政党间的钩心斗角将一些原本纯粹的事实搅浑了。你可能会觉得德国没得救了,要沉没了。这些政党哪里还会有方向感呢?但是当你观察在过去的10年里他们所经历的那些事,观察他们如何利用自身优势来与世界抗衡,你几乎可以认为有马基雅维利 马基雅维利(Niccolò Machiavelli,1469—1527年),意大利政治思想家和历史学家,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时代的重要人物。他在其代表作《君主论》(1513年)一书提出了现实主义的政治理论:强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权术政治、残暴、狡诈、伪善、谎言和背信弃义等,只要有助于君主统治就都是正当。他的这一思想被后人称为“马基雅维利主义”。——译者注般的思想在指引着他们。再回头看看德国混乱的政治旋涡,你可能会想到各政党互相抵消彼此的分歧,干预琐事的热情也被这旋涡吸收,以至于在脱离现实的领域外,他们真正的智慧、民族的直觉或者任何指引他们的事物可以不受干扰地、更自由地牵引他们的命运。

例如,在1931年7月的危机中,德国人把他们的共和制政府转变成了一个独裁政府,而他们自己却对这一点完全没有意识。他们的宪法实际上已名存实亡,统治他们的是法令。他们的国会将权力上交,雇主们被要求扣住50%的应付工资,许多报纸被停刊,德国人要出国必须交一笔25美元的罚金,媒体对德国总理在伦敦开会的相关自由评论“被禁止”,以防这些评论影响到会谈结果,竟然没人对这一切提出抗议。

在这种环境下,独裁统治是有必要的。它能自然而然地立足于德国,没有任何政党该对此负责,因此也没有任何政党在意。而政治旋涡还是和以前一样没完没了地发出争吵声。

如果德国真的在政治上走共产主义道路,那么这将与俄国式共产主义有所不同。德国人不愿毁掉自己的东西,他们在推翻君主制后,并没有毁掉其他任何东西。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要毁掉德国人的象征,即德国国王。德国国王在享有养老金的条件下被流放到国外,部分原因是为了安抚世界舆论。因为国王失败了,所以无人为他感到惋惜。但是皇储还是被迎接回国了,如今他作为一名右翼分子活跃于德国政界。德国人更不想毁掉他们的工具,也就是说他们自己的工业生产力,因为这是他们心中希望的第一来源。

然而,尽管红色危险有所降低(如果确实有这一危险的话),尽管德国的社会有所改善(这倒是事实),许多债主还是出离愤怒。他们一直说:“站在德国人的角度,这些事都无可厚非,可德国人是用借来的钱做这些事的,他们甚至把钱用在一些连债主都消费不起的东西上。他们应该知道如果把钱用在这些地方,那么他们在债务到期时将无力还债。”

准确地说,德国人对此毫不了解,他们大概很少想到这些。而且,就算他们想过,他们也不会在乎。为了了解其中缘由,我们还得继续以德国人的视角去探索。

首先,德国大部分的贷款是从美国人手里借来的,而每个德国人打心底里认为打败德国的是美国人,而不是欧洲协约国。要不是美国有着数目庞大的资金,要不是他先把资金借给协约国,然后美国自己又直接参战,德国是注定会胜利的。而美国的财力改变了这一命运。

接下来再想想德国每一个思维方式背后所隐藏的情感信念,这种情感信念是怎样产生的并不重要,这个信念所要传达的是外国要密谋摧毁德国,不过这一阴谋没能得逞。然而除非《凡尔赛和约》被废除,不然世界上就无正义可言。而这部和约之所以无耻至极,是因为它逼迫一个被全世界的武力打败的民族承认自己有罪。

此外,他们根本不认为赔款是债务,而把它看做贡金。然后,德国人私底下对其主要债主进行冷嘲热讽,其中一些矛头直指美国人。而他们正是轻而易举地从美国人手上借到贷款,以此上缴贡金。这叫我们如何能指望他们会爱惜这些借来的钱呢?因为这是他们敌人的钱。他们一边用这些钱来增强国家的实力,一边算着战争到现在已有多少年头了——14年、15年、16年。这些债主们是何等的愚蠢!

最后一个有关德国人的事实是,他们有着一个受伤民族所怀有的情感、思维方式及动机。他们心头的受伤感挥之不去,这种情感是如此的深刻且丑陋,以至于这看上去像民族性的精神病——或许这就是事实。德国对抗世界的这种观念使德国人民团结在一起,这种观念一直发挥着作用。

当德国人告诉你他们国家很贫穷的时候,他们自己对此是深信不疑的。千万不要被他们的外表所蒙骗,隐藏在这外表下的是一种苦涩的悲痛,里层没有脂肪,或者就算有,也不是好脂肪。德国的皮下组织是白色的,如果你能看得见的话。这些都是赔款导致的。

德国很无助,任凭他的债主们摆布。他的中产阶级被摧毁了,你能在摧毁中产阶级的时候不带来痛苦吗?于是外人过来一探究竟。

他们看到德国人日常生活过得还行,也尝试着过得开心点。但这是一种绝望,是一种生活在灾难与恐惧之下的民族行为,而事实并非这样,他们并不开心。如果商店非常繁忙,那是因为德国人对自己的钱不放心,所以要把钱花掉,购买物品储存起来,他们仍对通货膨胀心有余悸。如果他们出去吃一顿美食的话,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明天会有什么发生。

有个外国人在柏林用餐时从几个表情严肃的德国人口中反复听到这样的话题,于是他试着去改变德国人的想法。

“我想象自己就是一个德国人,”他说道,“在1924年,我总会凝视星空。你们还记得战后发生的这些事情吗?或者还记得当时人们说,在战后德国出现了凝视星空的风潮吗?这些美轮美奂的天文馆正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建造的。”

“记得。”他们回答道,表情稍显困惑。

“我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处于1924年的德国人,”他继续说道,“我和大家一样,当我来到天文馆坐在那凝视头顶的天空时,忽然我非常清晰地看到了德国的未来,有如梦境般。”

“什么未来,你都看到了什么?”他们问道。

“别急,”他说道,“首先,你们还记得1924年是个什么样的情景吗?敌人在莱茵区游荡,控制着那里,想以此让德国屈服。法国人占领了鲁尔区,挤榨着德国的心脏。外国委员会进驻柏林,观察并托管了那里的所有事物。德国破产了,他的货币分文不值,100万马克难以买到一份冷饭。”

听到这里,这几个德国人出现了痛苦的表情。

“现在再说说我所看到的,”他接着说道,“我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德国人,我看到了在未来的6年内德国将会发生什么。我看到在1930年,德国会摆脱外国控制,他的敌人会撤出莱茵区,法国人会撤出鲁尔区;我看到在1930年,德国会是欧洲基础设施最好的国家,他的工业实力在欧洲排名第一,在全球仅次于美国位居第二;我看到在1930年,先不谈全世界范围,他在欧洲至少算得上是拥有最精致住宅的国家;我看到在1930年,他的贸易出口额将首次超过英国,这可是他的毕生追求啊;我看到在1930年,德国将在大西洋上拥有两艘最新、最快的舰艇,他的海军力量可与英国相匹敌,他将再次拥有大型海上商船队伍,所有的配置都是现代化的。除此之外,他还建造船只卖给其他国家,在与英国的造船业竞争中占得上风;我看到在1930年,德国将在航空业上领先于欧洲其他国家,他拥有世界上最大的陆上飞机、世界上最大的水上飞机以及世界上数一数二的飞机场;我看到在1931年,当法国人在对德国的国际贷款上附加德国解散没有武器的钢甲部队并停止建造军舰的条件时,足够强大的德国会对法国人说‘不’。我看到一艘新的1万吨级战列舰,从而可以看出德国敌人们的愚蠢。他们满以为签订一项规定德国军舰不能超过1万吨级的条款就能限制到德国的海军力量,其实刚好相反,这反而激发了德国人的创造力。因为在这种限制条件下,德国虽然建造的是一艘1万吨级的战列舰,但是它的力量却可匹敌世界上其他2.5万吨级的军舰;我看到在1931年,足够强大的德国敢公开宣称‘赔款就是纳贡’,这等同于发表了一则声明,宣布他要拒绝支付赔款了,因为他足够强大。而与此同时,我还看到了他在6年里从敌人手中借来了比支付的赔款还要多的钱,这其实意味着他根本就没付赔款;我看到在1931年,没有武器的德国却足以强大到威胁整个欧洲的政治和平,强大到一旦完全释放其工业和研发能力便足以威胁整个世界的经济节奏。画面到此戛然而止了,我觉得我刚刚只是在睡梦中,这些仅仅是个梦而已。多么荒诞的梦啊!然而梦中所发生的一切都变成了现实。”

“是啊,这些确实成为了现实。”这几个德国人说道,他们脸上忧郁的表情没有得到丝毫舒缓,反而更甚于先前了。“你说的这些东西都是真实的,”他们说道,“但是你不是德国人,你无法了解德国人的感受。德国目前的情况很危急。”

这些德国人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们失去的殖民地?法兰西帝国?新的法国防御工事?他们被孤立了?《凡尔赛和约》中的认罪条款?答案无从知晓。他们可能在想他们一直借以支付赔款的美国信贷资金突然中断让他们处境恶化。如果美国不能继续向他们提供资金的话,他们选择只剩下要么决定真正交纳这些贡金,要么在没有充分准备好之前拒绝支付赔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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