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片渐渐清晰的,翠绿的竹林。
有多少的回忆,凝固在这里!
他在竹林前头,停住脚步。
山风吹来,无数的顽竹迎风舞动,哗哗作响,仿佛也在欢迎着老友的回归。
沐剑辰深深呼吸着,这世间只属于此地才有的,清新、甘甜而自由的空气。
然后他走了进去。
翠绿的竹林,也和当初一样的茂密,在那些高大青翠的竹子下边的土壤中,更有无数的竹笋破土而出,在这里自由的生长。
不知不觉,他又走到了从前在这里做砍竹功课的地方,只见当初细细的顽竹,如今似乎都粗了一圈了。
竹影婆娑,竹涛阵阵,仿佛也簇拥着他。
往事如潮,涌上心头。
他怔怔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仿佛有些痴了。
“沐剑辰!”
突然,一声柔和而微带惊喜的呼唤,从竹林的深处响了起来。
沐剑辰身子一震,这声音如此熟悉,但却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在这个地方听到的。他立刻转过身,向声音处望去,顿时呼吸一窒,赫然只见在一片竹影之中,妙菱一身与周围环境交相辉映的水绿衣裳,笑意盈盈地站在那里,几许柔情,几许痴迷地望着自己。
“你,你怎么会来这里?”在两个人这般如傻瓜似的注视良久之后,沐剑辰呐呐地道。
妙菱慢慢走了过来,连眼波都是温柔的笑意,柔声道:“我是来看你的啊!”
沐剑辰心中一阵激动,下意识咬紧了下唇,半晌才道:“可是,万一被人发现,你就太危险了!”
妙菱摇头道:“我不管,我只想看看你。”
沐剑辰身子一震,这还是他头一次听到妙菱把心意说的这般直接。仿佛注意到沐剑辰的惊讶,妙菱脸上也是一红,随即又道:“你们琼天派这一百多年来都安稳如山,早就放松戒备了,我偷偷上山,也不见有人发觉。”
沐剑辰默默点了点头,但随即想到,如今正道中人无不知道妙菱乃是魔教鬼王宗宗主的女儿,若是此刻被人发现自己居然又和她在一起说话,那后果不问可知。
妙菱何等聪明,一眼看出沐剑辰脸上有犹豫神色,原本的笑意也渐渐被黯然之色代替,轻声道:“如果你担心什么,那我走好了。”
沐剑辰向她看去,但见着妙菱面上虽然有欢喜之色,但总也掩不去那丝憔悴,想来这些日子,必定是因为担忧自己而致。突然之间,他心头一热,脱口而出道:“我还能担心什么,难道我还能更糟吗?”
妙菱一怔,看了他一眼,沐剑辰微微苦笑,道:“没关系的,现在不会有人来,你陪我说说话吧!”
妙菱笑颜逐开,点头道:“好。”
可是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两个人彼此注视,却居然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隐隐有些尴尬。
半晌,妙菱嗔道:“呆子,你说话啊!”
沐剑辰抓了抓脑袋,但脑海中一片空白,实在不知道对着这个美丽女子,该说什么才好。正好眼角余光向旁边看去,见不远处地面倒着一根*的顽竹,多半年月太久腐朽而落,便走了过去,呐呐道:“你坐吧!”
妙菱噗哧一笑,如鲜花绽放,清丽无双。
她走了过去,正要坐下,沐剑辰忽然拉住了她,道:“你等等。”
妙菱一怔,道:“怎么了?”
沐剑辰仆下身子,用袖子在顽竹上用力擦了擦,擦出一片干净的地方,然后起身,也不看妙菱,低着头道:“你现在坐吧!”
妙菱收起了笑容,嘴角动了动,一双明眸只望着沐剑辰的身影,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坐下,随即拉了沐剑辰一下,道:“你也坐吧!”
沐剑辰脸上一红,道:“我,我坐地上就可以……”
不料妙菱用力一拉,把他拉过来一起坐在竹子上,嗔道:“叫你坐就坐呀!坐地上干什么?”
沐剑辰尴尬一笑,只觉得身边隐隐幽香,淡淡传来,从鼻端处飘了进去,到了自己的深心。忍不住转头向她看去,只见妙菱也正注视着他,眼波如水,说不出的温柔之意。
从来不曾发觉,甚至连当初他们二人被困在死灵渊下滴血洞中的时候,沐剑辰也没有觉得自己与她这般的接近。半晌,他忽然道:“妙菱。”
妙菱微笑道:“怎么了?”
沐剑辰凝视着她,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妙菱怔了一下,慢慢把目光移到自己身前的土地上,脸上仿佛也飘起了淡淡迷惘,道:“是啊!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呢?”
他们二人的头顶之上,竹叶在山风中轻轻摆动着,仿佛也在轻轻诉说着什么。
“我的家世,还有以前的事,你都知道了吧?”半晌,妙菱幽幽地道。
沐剑辰轻轻点头,道:“是。”
妙菱缓缓道:“我自小娘亲就不在了,爹爹又忙于圣教宗派的大事,很少有时间管我,周围人看着我爹的脸面,从来都是对我笑脸相迎、曲意奉承。”
沐剑辰沉默了片刻,道:“你爹其实还是很关心你的。”
妙菱点了点头,道:“是。可是我以前都不明白,直到遇到了你之后才知道的。”
她凝视着沐剑辰,静静地道:“剑辰,在黑血洞中的那段日子,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她的声音,此刻听来,仿佛也有些幽远:“原来在黑暗里,就算在快死的时候,我也可以找到个人依靠的。”
沐剑辰心中感动,却不知该说怎么才好。
一只如玉般的手伸了过来,妙菱轻轻拉住了他的手,从她柔软的肌肤上,传来淡淡的温柔。
她从怀里拿出一片手帕,轻轻擦拭着刚才沐剑辰为她擦竹子时,袖口上留下的污渍。
“从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人讨好我,送了多少奇珍异宝,可是……”她抬起头,凝视着沐剑辰的眼睛,轻轻道,“就算全天下的珍宝都放在我的眼前,也比不上你为我擦拭竹子的这只袖子。”
这一刻,全世界的声音,忽然都消失了。
只有这美丽女子温柔的眼波,簇拥着他。
多少年后,你回首往事,还记得当年,曾有人对你,低声诉说心语吗?
那因为年轻带着天真有些狂热的话语,你可还记得吗?
就像深深镂刻在心间、不死不弃的誓言!
你有没有张开双臂,将那心爱的人,拥抱在怀里?
不知什么开始,在那一片温柔的静谧之中,他张开双臂,与身边的美丽女子,紧紧相拥。